拉肚子是假,但夏妩玫动手是真,进府的陈太医收下他的银子,不但验出鱼汤里面的毒物,还把情况说得严重数倍。
夏可柔气得摔坏一屋子东西,上官檠躺在床上,故作全身乏力,却还在劝她别把事情闹大,可他越劝,她越愤怒,怒其不争、怒其软弱。
就在夏妩玫高兴计谋得逞时,夏可柔抓住在鱼汤里动手脚的厨娘,故意当着公公和祖父的面把事情闹大。
厨娘说主使者是王妃,夏妩玫却骂她信口雌黄,各说各话,最后以厨娘被发卖做为结束。
此事没扳倒夏妩玫,却加深婆媳俩的心结。
即使虚弱得几乎站不住脚,上官檠还是坚持进考场,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他依旧考上进士,这让夏可柔狠狠地嘲笑婆母一番。
从那之后,直到殿试前,夏可柔故作姿态,每天亲自盯着厨房,冷言冷语,酸话一谁,每句都在影射婆母嫉妒,意图使大少爷落榜。
此事从王府内传到王府外,婆媳斗法的戏码成了京城百姓间茶余饭后的话题。
进入殿试提起笔那刻起,上官檠明白,这是他走入仕途的第一步。
成绩下来,他考上状元郎,不意外地成了翰林院修撰。
游街那天,李莹特地在酒楼里订了雅间,邀纪芳、殷茵带着孩子去看。
从楼上往下看,纪芳抱着Jovi低声在他耳边说:“看,那是你爹,你爹很厉害对不对?”
她的声音很小,看进士游街的人很多,但在队伍行经酒楼时,上官檠鬼使神差抬头,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
只是一个对眼,上官檠突然变得神采焕发,他没有这般骄傲过,彷佛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意义。他冲着纪芳笑,心头甜滋滋的。
凤天磷和云贵妃高兴得很,夏可柔的父亲和哥哥亲自登门道贺。
都以为被绑匪带走的孩子,十几年下来即便没养废也成不了大气候,没想到短短一年,上官檠居然有此等造化?
而从没把儿子看在眼里的上官华,这回也认同了父亲的眼光,对这个儿子感到无比骄傲,从此更多增几分心。
上官檠在王府中的地位一日千里,气得夏妩玫差点咬坏一口银牙。
这天,上官檠把一整套六个不同尺寸、不同图案的不倒翁送到皇帝跟前。
富贵布庄出产的不倒翁有大有小,最小的只有拇指大,可以放在桌上,手指轻轻一推就倒,最大的有一人高,得放在地上出拳头才能打倒它。
内芯还是竹子做的,不过为加强轫度,上官檠让工匠特别处理过,底下当重心的东西,一改一开始用布层层包裹晒干的泥沙,用纯铜制造。
上官檠送礼的时候,凤天祁也在场。
“铺子里出的新玩意儿,请皇上笑纳。”上官檠说。
皇帝看一眼不倒翁,东西很精致,模样有几分童趣,教人见着莞尔。
“阿檠,这是做什么的?”凤无祁问。
会试后,上官檠又见过凤天祁几次,他有心机、有见识,更有能耐,是个棉里藏针的人物,比起凤天磷的外放和张扬,他更得民心。
上官檠道:“若心情不好,可拿这玩意儿出出气。”
“出气?骂他?揍他一拳?”凤天祁问。
“大皇子何不试试?”
凤天祁果真出手用力揍一拳,没想到它才刚躺下立刻弹回来,他微讶,接二连三,出拳往它身上招啦,可它怎么打都能马上站起来,加上愤怒鸟造型又是一脸张扬模样,看得人大笑不止。
皇帝笑开,动手把放在桌上那四个不倒翁轮番推过,见它们倒下又起,越玩越爱不释手。“这些个家伙倒是硬骨。”
上官檠抿唇浅笑,与硬骨何关?和纪芳嘴里的“童心”才有大关系。
想起纪芳,眉宇间的笑意更浓了,这些日子,他经常去看她,也看看Jovi,他不懂好好的一个孩子干么取个连字都写不出来的名字。
纪芳的解释很绝,她说:“谁让我崇拜BonJovi呢?”
他追问,才知道BonJovi竟然是个唱曲的,崇、拜、唱、曲、的?
崇拜英雄、崇拜圣贤,他能够理解,崇拜一个唱曲的……他觉得她的脑袋不对劲。他试着教导她正确的“观念”,可她说:“天底下最难的事是什么,知道吗?”
“名垂青史。”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错,一是把钱从别人的口袋里掏出来,二是把自己的想法灌输到别人的脑袋。这么辛苦的事,上官公子还是甭做了吧,何必自讨苦吃?”
他横她一眼,“会吗?我看你从我口袋掏银子倒是掏得挺顺手的。”
两句讥讽却讽出她满脸甜笑,她大言不惭地回答,“谁让我本事大呢。”
这么没脸没皮的女子啊!“你别把这个本事拿去教我儿子,限你一个月内把BonJovi那个男人忘记。”
着他笑不停,她怎能忘得了呢,那个“Jovi”不时在她面前晃,不同芯,却有着相同外貌,天天重复记忆着,想遗忘除非再出现一次大穿越。
“干么用这种眼光看我?”他问。
她没回答,倒是扯起嗓子唱怪歌,“And I will love you,baby,always。And I'll be there forever and a day,always……”直到唱爽了,反问他,“我自己崇拜我的,又不关爷的事。”
谁说不关?他的女人怎么能崇拜别的男子,还表态得如此光明正大?这令他很愤怒。
偏偏这话总引来她一阵大笑,“爷忘了吗?我是纪芳不是莫琇儿,爷要不要去找个大夫开点补脑丸吞一吞?”
那是她的认知,在他的认知里,虽然纪芳不等于莫琇儿,但替他生儿子的女人就等于他的女人。
但她从没把他的认知看在眼里,她是个难以驯服的女子,而难以驯服的她,激起了他的征服欲。
于是,他从五日进一次纪宅,变成三日、两日,直到现在,似乎一天不走上一趟,便觉得有什么事没做似的,浑身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曾让他感到不安,被莫飞控制十几年,他痛恨受控,他不允许同样的事发生,不允许纪芳控制他的人生。
但是……怎么办呢?一个没脸没皮的女子,一个泥鳅似的女子,他想把她控制在掌间,却无意间发现自己已被她所控。
在她身边,他恣意轻松,没有礼教、没有规范,所有不该发生的想法,听在她耳里都成了创意,连自己说出口都觉得荒谬的道理,经过她的解释都变成思想先驱,超怪异,可她怪得……令人心喜。
不管如何,他还是帮儿子取了名——虞沐笙。
从他母亲的姓,等毁了靖王府之后,他也会更名改姓,成为虞家人。
听起来荒谬?可这才是他返回靖王府的目的,他要惩罚宠妾灭妻的父亲,要夏妩玫以命偿命,她最汲汲营营的不就是爵位吗?那么,他就让她空忙一场。
“阿檠。”凤天祁把上官檠的注意力唤回。“父皇想知道,这东西你从哪里得来的?”
回神,他冲着凤天祁微笑,感激他的提醒,凤天祁是个很懂得笼络人心的男子,自从知道他和凤天磷的交情后,便也阿檠、阿檠地唤起自己。
“禀皇上,微臣返京后,祖父便把母亲和祖母的嫁妆铺子交给微臣打理,这是微臣铺子里卖的小东西,微臣觉得有趣,便献给皇上把玩。”
他的话,令皇上心头敞亮。夏家教养出来的女子如何,他清楚得很,好胜争强、野心勃勃,聪明俊秀再加上优越的门第,凡京城贵胄都想攀上这门亲。
靖王专宠夏氏,京城里知道的人不计其数,连世子的封号都落在上官庆头上……身为兄长的上官檠,在那个家里肯定辛苦得紧。
拿上官檠和上官庆相较量,皇帝失笑,这对兄弟如何能放在秤上相比?是天差地别啊。
上官檠被绑匪带走十几年能安然存话,足见他的睿智与胆识,返京后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上仕途,足见其不凡,虽然他被自己看上眼不乏天磷的穿针引线,但他若和上官庆一样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也不见得看得上。
若他有心与上官庆争位,上官庆如何是对手?带着试探意味,皇帝问:“论身世,你才是上官家的嫡长子,若非当年你无故失纵,必是由你来袭爵,如今……你是怎么想的,说说,朕给你作主。”
上官檠淡淡一笑,皇帝会为他作主?不会的,夏妩玫和云贵妃可是同母姊妹呢,所以……这是测试?
拱手,他说得云淡风轻,“乡试之前,祖父有意帮微臣一把,微臣拒绝了,殿试后,岳父也曾提过任职一事,微臣一样拒绝。”
上官檠的意思够清楚了,他要的前程会自己争取,不需要靠任何助力,爵位这种事,有本事接还得有本事保住,上官庆……能吗?
这倒是大实话,否则那只老狐狸的意思,定会教上官檠作出一篇四平八稳的好文章,在几个监考官那里透个气,拿个二甲进士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上官庆走的就是这条路子,可上官檠却作出那样……令人惊艳也令人争议的文章。
皇帝再三评阅,凤天祁更是惊为天人,坚持与之结交,在位二十三年,皇上第一次反对主考官的意见,坚持钦点他为状元。
皇帝与凤天祁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着满意,上官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至于上官家……皇帝微叹,这场富贵荣华能不能持续,得看他们怎么决定。“朕明白了,下去吧。”
上官檠跪地谢安,凤天祁看着他的背影,皇帝微微一笑,说道:“想去就去吧。”
“多谢父皇。”语罢,凤天祁快步追上上官檠,往他肩上一拍,上官檠停下脚步。
“阿檠,可不可以帮个忙?”他搭起上官檠的肩膀,状似亲密。
“大皇子请说。”
“你那套不倒翁开始卖了吗?”
“还没,月底吧。”
“这两日皇子妃心情不好,可不可以先匀一套给我,让我去讨好她?”妻子又怀上了,这是她的第三胎,前两胎是女儿,这一胎她压力很大,经常夜不成眠。
“行,今儿个我让掌柜的送一套到大皇子府邸。”
“多谢,要不……我这字还行,我给贵号写个匾额,行不?”
“能得大皇子墨宝,微臣感激不尽。”
“干么这么客气,就这么说定,日后,你铺子里要是又出了什么好东西,可千万别忘记通知我。”
“是。”上官檠应下。
凤天祁心里有底,交情这种东西得细水长流、点到为止,所以他没有太逼迫人,只有恰到好处的亲切、恰到好处的拉拢,话说完,一拱手,他转身离开。看着他远去的脚步,上官檠为凤天磷忧心,与这样的人作对,最后能够全身而退吗?凤天祁是个会办事的,在臣官间他的人缘和风评都相当好,几句不经意的话,替上官檠的不倒翁加分不少,很快地,在京城里造成一股风潮,不倒翁卖到缺货,绣娘们日夜赶工,而纪芳也迎来第一笔分红,不是赡养费。
过去,纪芳收上官檠的银子收得半点不手软,却也一笔笔记得清清楚楚,全用在Jovi身上。
她很“明理”地说:“放心,以后清明节如果有需要,Jovi会为上官家的祖先尽一份力。”
听听,这是什么话,可以拿祖宗开玩笑的吗?
可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好像这个讲法天经地义,于是上官檠对那个二十一世纪越来越感兴趣,老是追着纪芳要她讲解说明。
上官檠笑得像中乐透似的,考上状元时,都没这样春风得意。
因为他怀里有三百两银票,不多,但距离不倒翁开卖到现在,只有短短两天。
纪芳老说:“做官得凭本事,做生意更得凭本事,这时代人人重士不重商,可你知道吗?在我们那个时代,世界上最大的国家选出一个川普当总统,他就是个商人,川普当总统对许多国家元首只接电话不见面,可对世界上最有钱的商人可是见得乐此不疲呢。”
她说:“经济是一切问题的答案,而能解决经济问题的,往往不是政客而是商人。”
纪芳的话,让他突然间觉得自己高尚起来。
上官檠跳进纪宅围墙时,发现院子里铺了好几大张桑皮纸,桑皮纸上垫着棉被,玥儿和沐儿正躺在被子上睡觉,上半身有树荫挡着阳光,胖胖的小腿却没得挡。一张小方几上,纪芳趴在上头涂涂画画,殷茵、萍儿、宛儿拿着针线在树荫下做刺绣。微风徐徐,一院子的静谧把纷扰阻隔在外。
他喜欢这种气氛,这种和“家”很像的亲密气氛。
“做什么呢?”上官檠问。
萍儿、宛儿看见上官檠立刻起身行礼,殷茵也跟着起身,“我把孩子带进去。”
她很意外纪芳和上官檠的关系,更意外自己和上官家还存着这样的缘分。
那日在街上看见上官檠成亲,她还有些幸灾乐祸,因为让敌人不痛快,她便痛快了,可后来打听,知道上官檠娶的竟然是夏可柔……她无语了,不哓得是该为上官檠感到悲哀,还是赞叹夏氏的手段。
“别,让他们再晒一会儿太阳。”纪芳头也不抬,继续作画。
她正在画绘本,这几个月除了不倒翁和殷茵想要的绣样外,她把一部分精力放在绘本上,Jovi八个月了,能够坐着安静听故事,玥儿和Jovi很喜欢听故事,因此对画绘本纪芳乐此不疲。这就是当娘的,没有特殊喜好,孩子的喜好就是娘的喜好。
“你把孩子当棉被?”还晒呢,孩子细皮白肉的,也不怕晒出个好歹。
纪芳无可奈何地瞧他一眼,无知真是件可怕的事,突然间她很感激自己念书时期的勤奋努力。
见她要开口,殷茵忙道:“我还是把孩子抱进去吧,大人讲话会吵醒他们,没睡饱他们还会闹脾气,萍儿来帮忙,宛儿,你到厨房里看看蒸蛋凉了没,再给爷泡杯茶来。”
这段日子下来,她已经很习惯纪芳和上官檠之间的斗嘴。
不晓得两个人哪有那么多的话可争、可斗,好像随便一句话都能吵上半天。
可分明是争执,却从不吵得面红耳赤、火冒三丈,纪芳总是笑咪眯地顶着顶着,顶得上官檠有再大的气儿也没处发。
几乎都是上官檠屈居下风,照常理来说,这么难搞的“外室”,是个男人都不会想再过来这里,可上官檠真奇怪,常常来、天天来、时时来,好像这里是他家厨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