鞑靼人主动挑起攻击,西北顿时变成了战场。
司徒易身为王爷,自然岀城领兵作战去了,黎真则是留在王府。
原来喧闹的街道如今是一片静寂,主要的几条大街上都搭起了棚子,伤兵不断地从战场上被运回来城里医治,全城的大夫都出动,妇女们挽起袖子,帮忙熬药、烹煮白布。
苏邦这一次负责守城,每天都在城中巡视,战事似乎有些胶着,那些鞑靼人不知从哪儿得到大批的手雷与地雷等物事,全都拿来用在对付西北军上了,两方打得如火如荼。
冬日的夜晩来得特别的快,黎真站在城墙上看着满天的繁星,低喃道:「帝星在闪烁……」还好贪狼与破军都十分明亮,稳稳地护住了帝星。
「帝星在闪烁是什么意思啊?」大半夜里,苏邦陪着黎真在城墙上吹冷风,她的话每每听起来都带着玄机,他常常不明自,但是帝星闪烁一听就觉得不是好话。
「没事的,有贪狼星李王、破军星关王两颗战神星守护着,大丰会胜利的。」这一次的战争对大丰来说,或许是好的,帝星虽然闪烁却十分明亮,又有两星守护,以后应该会迈入盛世。
远方战场上的天际在她眼中看来,是一阵血红与灰色的气,那是死在战场上的士兵散发出的怨念,有鞑靼人,还有大丰的士兵们……那些想回家的儿郎,他们的哭泣声在风中让她听得心都疼了。
「那就好。」苏邦掏掏耳朵,他还是听不懂,但只要大丰会打赢就好。「走呗,越来越冷了,别又病了。」要不是她一直拜托,他也多少知道她有奇特的能力,否则他是不会带着她上墙头的,要是下面有神射手,她这是多好的靶子啊。
「苏副将,明天能帮我设一座祭坛吗?」不能上战场,她也想为这些士兵做一些事,就连黎可与黎茶都投入了医队的救助,只有她,不能出现在人多的地方,以免又因为她而造成伤亡。
「嗯?你想干么?」苏邦好奇地问。
黎真手指着战场的方向,对着半空中说:「那里有人。」接着她回过头看着苏邦。
苏邦先是一愣,随即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他猛地肩膀一缩,「你你你……你说那里有人?有有有什么人啊?」该不会是那些……他越想心跳得越快,还吞了口口水。
她讶异地瞪大眼,原来苏副将怕鬼啊?她伸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臂,「没事的,只是一些想回家的儿郎。」
他脑筋转了转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脸上的惧意消失了,换上的是些许伤感,「你是说战场上的那些士兵吗?」打仗哪有不死人,在战场上牺牲是理所当然的。
「嗯,我想跳个镇魂曲,引这些儿郎回家。」就算残破的身躯还没办法回来,至少让他们的英魂先回到故里吧。
站在城墙上的黎真一直不敢低头,因为城中除了搭起的棚子之外,还有许多素布白幡,就近住在城里的战死士兵的家属,都已经摆上了灵案,就等战事结束后迎接自己的儿郎。
她不敢看,那些妇人的脸上是已经习惯的神色,但眼底的悲痛却让她的心跟着揪紧。
苏邦静默了许久之后点点头,「我知道了。」
两个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转向战场,希冀着这场战争可以快一点结束,牺牲的人越少越好。
过了两天,苏邦将祭坛备好了,黎真换上了大巫女的祭祀正装,坐上马车,原以为很快就会到达了,没想到马车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停下。
「这是?」眼前的祭坛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大,铺着绣着司徒家家纹的深蓝色地毯,一个是放在正中央,里头烧着熊熊烈火。
「我们都在这里举办慰灵祭,这个祭坛可以吗?」苏邦看向她,这个祭坛离战场很近,也是他有私心,他知道黎姑娘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她是真有些神秘力量的大巫女,如果可以,他希望她能帮忙带领战友们的亡魂回家。
祭坛的下方站着两排绵延到远端的士兵,每个人身上都绑着白色的素布,神情慎重而哀伤,士兵之间站的是普通的直姓,都穿着一身白衣。
「他们都是……一些没找到尸骨的士兵家属。」苏邦语气沉重。
黎真的心好沉重,她取下身上的披风,苏邦这才看清楚她今天穿的衣服非常特殊。
黑色的衣衫层层叠叠,用金线绣着奇特的花纹,仔细一看是一朵朵盛开的金莲,一旁跟随而来的还有同威城惯用的风水先生,对方一眼就认出了上面绣的是神话中的功德金莲,传闻功德金莲有净世破邪、功德造化之能,没想到会有人将金莲给绣在衣服上。
「帮我击鼓吧。」脱去鞋袜,黎真在手腕和脚踝都套上了一串银铃,手脚摆动,银铃的声音在空中飘散,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的明显响亮。
苏邦点头,走到一旁搬来的大鼓旁,举起鼓棒,用着最真挚的心敲击。
咚——咚——咚——咚——沉重的鼓声往四周蔓延开来,黑夜中,风声更大,火光明明暗暗地颤动着。
叮铃铃——叮铃铃——铃声随着鼓声而响,黎真走到祭坛的中央,对着明月仰望膜拜,闭上眼睛,双手在半空中挥舞着。
铃声不停地响动着,祭坛上的人随着铃声开始起舞,缓慢舞动的身影,没有华丽的动作,却有一种很奇特的宁静,好似天地间只剩下这个人。
黎真全神贯注,一弯腰,摊开的双手中闪现点点光芒,转身,她将光芒撒在四周,飘逸的光芒就像受到什么指引似的,慢慢地飞向空中散开。
「儿啊……回来吧!」
「爹!爹!回来吧——」
战士的家属不知为何全都看得泪流满面,有几个上了年岁的妇人忍不住哭喊起来。
呜咽的悲泣声在风中传着,火焰前的黎真快速地旋转,双手高举在半空中,一点又一点的光点从她手中不停地飞到半空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黎真不知道自己旋转了多久以后,才感受到那一份天地的力量,脚步一停,拍头看向天空。
所有人都跟着她的目光望去,明明是黑夜,半空中却飘来了许多光点,密密麻麻的将黑夜都点亮了。
「回家吧。」黎真汗如下,唇色也有些发白,脸上却是满足的笑,她双手轻轻摇动,那些光点就像受到指引一般向下或远方飞去。
这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幕,很多人都在今夜看到了一生从未看过的光景,光点慢慢地散落在众人的眼前。
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妇人怔愣了下,伸手轻轻地捧住了自己面前的光点,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涌上了胸口,她把光点紧紧地握在胸前。
「么儿啊……你总算回家啦……」眼前仿佛还有小儿子出征前最后展露的笑脸,老妇人捧着光点哭得不能自己。
哭声此起彼落,一声声的呼唤声,令人难受,天地仿佛也受到了感染,细雨纷纷落下,就像老天爷也在为他的孩子掉泪。
黎真双手轻捧在胸前,跪在祭坛上,闭上眼睛,诚挚的感谢苍天的指引与怜悯,送这些大丰的儿郎回到他们亲人的怀抱。
苏邦抹去眼角的泪,将鼓棒交给一旁的人后走到黎真面前,单膝跪在她身边。「谢谢你。」他觉得那些光点就是弟兄们迷失的灵魂,现在他们都能够回到家人的怀抱了。
她缓慢地睁开眼,对他笑,「这是我应当做的。」接着,她的目光向他身后飘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司徒易出现在祭坛这里。
司徒易两天前收到苏邦的消息后,就等着两天后要在祭坛这里见见黎真,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可以说是奇迹的一幕。
「辛苦你了。」他上前一步,伸手将还跪在地上的她拉起来。
苏邦也跟着起身,识趣的退开。
黎真摇摇头,笑而不语。司徒易知道她累了,吩咐士兵让人群散去,带着她走另一条路去军营休息。
黎真缓缓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迷蒙,她慢慢地起身之后,坐在床上发呆。
刚刚她好像作梦了,她梦到自己在一个很宽阔的地方,一座凸出的石台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那是什么?
司徒易端着食物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她坐在床上发呆,「还好吗?先洗手先吃点东西吧。」他将食盘放到一边,把洗手的盆子端到床边的几上,见她还是有些出神,他摸摸她的脸,柔声问道。
「我在军营吗?」黎真摇摇头,问道。
「嗯,昨天晩上就开始下雨,那些鞑靼士兵没有继续进攻。」鞑子就算拿了手雷与地雷也不知道要注意保存,夜里突然下了雨,那些放在外面的手雷都湿了,现下正忙着要收拾。
「喔。」她点点头,目光扫过自己的衣服,不一样?「你帮我换了衣裳?」昨天她上了他的马后就睡过去了,瞧瞧外面的天色,虽有雨势,但看得出来是白天。
「嗯,你的衣服全湿了,我让人冼了,晚点就送回来。」见她迟迟不洗漱吃饭,他索性抓着她的手浸到水盆里。
水是温热的,黎真感觉到指尖的冰凉一下子就被带走了,而且看着他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她忍不住欣喜的笑了。
司徒易的嘴角也跟着微微上扬,搓揉了一会儿就把她的手给拎出来了,还细心地准备了干布擦拭。
「吃饭吧。」拉过一旁能放在床上的矮几,把热腾腾还在冒烟的早饭端过来,简单的五颗大白馒头,一碟小菜跟两颗水煮蛋,还有一碗热呼呼的羊肉汤。
黎真都不用动手坐在床上就等着吃,和和美美地用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她就从床上起身了。
她看到桌上放了许多战略图还有地图,随意地拨了拨,想来是她睡着时他来踣着她带来看的,「这仗……还会继续打吗?」
「还会有几场零星的,下雨算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一般来说,这个季节只会干冷不会下雨,再冷一些多是下雪,没想到突然下雨,让鞑子的火药都湿了,西北军的都放在仓库里,不会有这问题,只要没了火药这东西,击退鞑子是很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