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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小姐不爱了 第4章(1)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谁都没提起外出旅行的事。

  陶蜜亚一个人住院,为免引发媒体无限联想,这事不能公开,等于几乎没有能去探病的人,杜乐茵担忧好友孤单寂寞,尽量把班调成晚班,早上都来医院陪她。

  有时候简础洋会同她一块儿,有时不然。陶蜜亚的身体状况没特别恶化,但也没好转迹象,整个人越显羸弱,她似乎铁了心不想回到唐家,正用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在抗争。

  杜乐茵很担心,尽避确信好友不会寻短,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简础洋想的似乎和她一样。这阵子,他心不在焉的时候多了,两人尽避住在一起,但几乎无法有所交流,因为他把自己关了起来,不论心灵或实际上的,杜乐茵无法涉足,外加陶蜜亚的事已足够她操心,短期内无暇改善两人现今不上不下的情况。

  她想,简础洋肯定很担忧吧?毕竟一直以来,他和陶蜜亚的关系也很深刻。

  这天,她下了班,是晚上七点,尽避多数换成晚班,但也有轮值早班的时候,德安医院的探病时间只到晚上八点,她想去看看好友,抱着给对方一个惊喜的打算,她走向病房,手脚很轻,悄悄地推开了门……

  “简础洋,你每天晚上特意跑来,不会就是为了监督我有没有好好吃饭?”

  简础洋坐在一旁没说话,但答案如何,已是显而易见。

  陶蜜亚笑了声,其中苦涩的成分居多。“我居然沦落到要你跟茵茵担心成这样的地步,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动筷,不是不想吃、不愿吃,而是吃不下,身体觉得足够了,再多好似也没意义。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了七成,简础洋满意了,将餐盘拿起,准备替她放到门外,顺便回去。

  陶蜜亚问他。“还要回去上班?”从前两人共事,他下班时间从未早过晚上八点,如今几乎天天跑来医院“监督”,可见是把公事压后了。

  她叹口气,朝简础洋招了招手。“过来。”

  “嗯?”

  “领带。”陶蜜亚笑着指了指他松开的襟口,见他手里还端着盘子,遂道:“我帮你。”

  “好。”简础洋深沉的眸里,荡起了幽微的光。

  陶蜜亚至少懂四种领带的绑法,她动作熟练地帮他系了个双环结,忽而想起一事。“很久前帮你用过一次双交叉结,记得吗?”

  “记得。”或者说,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时他们陪同唐湘邑出席一场宴会,陶蜜亚一见他脖子上的领结便大惊小敝。

  “你怎么到这种时候都在弄温莎结?过来,我帮你!”温莎结适合宽领衬衫,双交叉结则较显得高雅隆重,多用在正式场合。

  陶蜜亚低垂着头,纤细修长的手指在他喉间游走,打出了漂亮的结来……一如此刻。

  “好了。”她笑笑,拍了拍简础洋的肩膀。“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回去跟茵茵说别太担心了,还派老公来监督,真是——呃?”

  不知何时,简础洋手里的杯盘放下了。

  他腾出的手紧紧抓牢了她,陶蜜亚迷惑地眨了眨眼,只见他眼目深邃,看着她的方式很沉很沉,像是载满许多难言情绪,她看不懂。“础洋?”

  “不是乐乐叫我来的。”

  “呃?”

  “是我自己想这么做。”说罢,他抬手抚上她苍白瘦弱的脸。她现今的变化……实在太教人心疼。

  可随即他意识到,这不是他应该讲出口的话。“没事,我没打算做什么……忘了吧。”简础洋叹息。

  陶蜜亚睁大了眼。她不笨、不傻,一个男人这般眼神、这般举措、这般言语,她若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干脆把脑袋拿去撞一撞,重新投胎比较快。

  她没想到,简础洋居然……对她……

  “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声音颤抖。

  简础洋沉默了一阵,露出一个苦闷的笑意。“有意义吗?”

  在一时的惊愕过后,她沉下脸,抽回手,简础洋没用太大力气,使她得以挣脱,下一秒更是迅雷不及掩耳地甩了他狠狠一巴掌。“你把茵茵当什么?”

  从他的语气、态度、表情看来,这是进行式,不是过去式,在这种情况下他竟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在一起一年多……天!

  简础洋因她击打的力道微微侧开了脸,眼神阴暗。“我会照顾她。”

  “照顾?你——”陶蜜亚简直快气疯了。他到底是用什么心态跟自己好友在一起的。

  “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简础洋道。

  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杜乐茵站在那儿,久久没法动弹。

  她不确信自己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只是好友替自己恋人打领带的动作是那么自然熟练,契合得教人无法插足。

  那是……她进不去的,简础洋的世界。

  里头的两人似乎还在交谈,可她没听下去,只是转身走开。

  她脚步很缓,走的是固定路线,没遮掩自己的行踪。倘若这时简础洋走出来,应该看得见她,可直到医院门口,她转身,依旧不见他的身影。

  他还在陶蜜亚的病房里。

  夜晚的医院,很静。

  一阵空虚的感觉如冷风吹进了她心底,她走着走着,一直走到了较为热闹的大街上,看望四周欢腾喧闹的人群,那股揪扯人心的冰冷刺痛并未消褪多少。

  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又出奇地清明,好似冥冥之中,她已经有预感了。

  简础洋对她很好,但……就只是“好”而已。

  那种像在补偿什么的小心翼翼,杜乐茵想起,这一年多来,他们连一次小吵都没有。

  因为他们两人对彼此什么都不求,可她的“不求”,是建立在她索求的只有一样——就是对方的心,简础洋却不是,他是真的……不求。

  那些关于未来的展望,他们的家庭生活,小时候的点滴,各式各样的喜好,甚至是属于私人的感情、情绪,他从不曾向她表达……思及此,杜乐茵干涩地笑了几声,胸口太疼,以致笑得咳了出来,眼眶溢泪。

  原来,她跟他,从来都不是爱情。

  从来,都不是。

  杜乐茵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

  简础洋还没回来,她不意外,这阵子他忙得出奇,有时直到她睡了还看不见人。她握着手机,踌躇了很久,拨了他号码。“喂……”

  “乐乐?怎么了。”男人声音始终沉稳,一点声息都没漏,如果今天不是她恰好撞见了,她想,他是真的打算一直哄着她的。

  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

  杜乐茵眼眶酸涩起来。“没事,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电话彼端的简础洋似乎有些意外,毕竟杜乐茵先前极少在他工作时,为了这般不大不小的理由打来。

  “我还有事没忙完,你先睡,不必等我。”简础洋放缓了声嗓,想陶蜜亚住院这一阵子,他确实冷待了她,外加今晚发生的事,心底难免有抱歉。“我们下个月再去旅行吧,我会腾出时间的。”

  杜乐茵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回话。“好。”

  简础洋舒心了些,叮咛两句,挂了电话。

  他叹口气,摊坐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想起自己在病房里与陶蜜亚的争执。他本来……没打算要说那些话的。

  他对陶蜜亚的感情是时日累积,共同打拼相互努力之下生成的革命情感,但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与陶蜜亚相系的人,并不是他。

  他们性格太相近,在一起的结果不是极好就是极坏,而他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女人太过不安于室,所以即便为她心动、情动,也始终把自己的心思压着,乃至唐湘邑说要娶她,他也没反弹。

  直到她婚礼那天,他才意识到那些自以为是的顾虑全都是屁——偏偏,他已经错过了。

  那是他人生第一次失控,端着伴郎的名目给新郎挡酒,事实上是他自己想喝,到最后,他居然喝倒在花园里,还被公司的人称赞特助好义气……他哭笑不得。

  既然一开始选择了不说出口,干脆隐瞒到底,带进坟墓,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看着她为另一个人憔悴虚弱的样子,很舍不得,觉得有一丝后悔,至少照看她的心意不想被认为是他人授意。在那一瞬间,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人存在。

  那个总以很喜欢他的目光,柔柔地看着自己的女人。

  “你把茵茵当什么?”陶蜜亚的那一巴掌,打醒了他。

  “我会照顾她。”他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决定,至今不会改变。“这一件事,我不想她知道,就让她保持这样,一辈子,快快乐乐的……”

  陶蜜亚闻言冷笑。“快快乐乐?你想让她活在谎言里,一辈子快快乐乐?简础洋,你可以再差劲一点。”

  “有时候,说实话未必就是好。”就像现在,他与陶蜜亚多年来的友情,可能就此没了。“我会对她好,哄着她一辈子,让她开开心心的。还是……你想让她知道?”

  “……卑鄙。”陶蜜亚咬牙切齿。杜乐茵有多喜欢他,她不可能不明白,冲着这一点,她就不可能去跟好友多讲什么。

  简础洋苦笑。“我还希望自己多卑鄙一点。”至少这样,当初他就会不顾一切去争取,但或许,他也就失去了让杜乐茵深爱自己的机会。

  他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他衷心盼望的结果,或许,后者才是如今的他,甘心所有……是吗?简础洋迷惘了。

  杜乐茵本以为自己会失眠,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脑袋一沾枕,都还不及伤心,整个人便被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掳获。

  很黑很黑,没有光,恍如死亡的阒喑。

  再醒来,晨光已透进室内,她听见背后一阵窸窸窣窣有人在穿戴的声音,有些迷惑地撑起身子,眨了眨眼。

  简础洋回过身来,正在上袖扣。“你醒了?”

  “嗯。”杜乐茵点点头,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哪儿,梦抑或是现实?

  她一脸惺忪,乌丝紊乱,简础洋为她这般傻气的模样笑出,只见她粉白的颊逸散着刚醒后的红晕,双唇水亮,眼眸迷离的样子实在很诱人。他俯身在她脸畔落下一吻,挑了两条色系不同的领带给她。“帮我选一条。”

  杜乐茵浑身一颤,瞪大眼,好似被什么打到一般,整个人瞬间剧痛起来。

  不是梦……

  “怎么了?”简础洋为她苍白的脸色不解,弯下身来关切,却见她伸手抽了一条,在不及反应前,她已将领带绕过他的脖颈,接着就要动作——

  “不用,我来。”

  他退后一步,杜乐茵好似没听见,直起身,执拗地想再上前,这令简础洋感觉不对了。“乐乐!”

  他皱眉低唤,她僵了一会儿,忽地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瘫软下来。

  “为什么不行……”

  “什么?”

  “领带。”她抬眸,平时晶亮水润的眸如今一片潮暗,仿佛深夜的海,什么都看不见。

  而她,就像快溺毙其中了。

  简础洋胸口一疼,很想将她捞起来,可一伸手,她已避开了他的扶持,再度倒回床上,掀被将头蒙起。“我想睡……”

  他隐约吁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头。“身体不舒服?”

  他声音好温柔,杜乐茵心酸酸的。“没有……我困了。”

  她再无声息。简础洋想了想,这阵子她医院上班两头忙,肯定累得不轻,刚才的反常也许是因还没睡醒,也就没多打扰,装束完毕后离去。

  屋内再度回归寂静,杜乐茵躺在那儿,并无睡意。她睁着眼,分明看着东西,却又无任何东西入眼。她头好疼,晕眩得厉害,不禁缩成一团,窝在棉被里,像一个蛹。

  她不想思考,因为一思考,昨天看见的、听见的,就会如同汹涌潮水,凶猛袭来,她避无可避,只能淹溺,被击打得残破不堪。

  简础洋并非天生就不喜欢让人打领带,那是他为另一个人保留的。

  而那个人,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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