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登上玉山,是登山社团的梦想,而这回又能跟学校各系的菁英们联谊,更是好事再添一桩;众青年个个摩拳擦掌,看中猎物,准备下手……不,是攻顶!
好不容易开了数个小时的车来到嘉义,几个体力不支的同学已经挂在后座了,这之中还包括了晕车的元曼柔。
「你还好吧?」纪凌一路都在问这句话,忧心忡忡的面色显然很为她担心。
「我没事。嗯……」本想撑起一抹笑,可车身一弯,她的头一偏,又晕了,晕车的感觉真难受。
「快到了,你再忍一下。」开车的是夏阳,他边开车边注意后座的动静。
纪凌又拿出万金油在她额际和颈间涂抹,他这个动作从上山路后就不曾停过,动作、态度自然得像两人就是一对情侣般,谁也没想要去抢下纪凌手边的工作。
「这句话你们已经说了N遍了,到底还有多久?」元曼柔虚弱地问着。
「快了,再十分钟。」夏阳随口应道,为了安慰元曼柔的晕虫,他只能这么讲,不过他觉得后座的「温馨」演出相当精彩,想不到纪凌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就剩没几公里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同学也帮腔。
「你们这些诈骗集团成员,一个小时前你们也是这么说的。」元曼柔头晕得失去耐性,已有点口不择言。
「你太夸张了啦!」车内的成员都笑成一团,这样就叫做诈骗集团?这罪会不会安的太重呀!
纪凌也为她的批评给逗笑了,眉宇间的担忧暂散。
「怎么,我很夸张吗?」她看向纪凌,他的双眸炯亮,宛如镶钻的黑宝石,流转笑意盈光,她屏住气息,一时忘了疼痛。
「不会,刚才我也受骗上当。」纪凌附和她。
「哇,你们根本就是妇唱夫随了嘛!我们这群人怎么敌得过你们夫妻一条心呢?这样吧!我们就在这里放你们下车,别去跟我们凑热闹了。」
纪凌此言一出,众人开始起哄。
元曼柔脸一红,想反驳他们,但是头晕得实在厉害,她只好用眼神示意纪凌纠正他们。但是纪凌并没有依她的意思反驳,害她心里有丝甜蜜又忍不住地想知道他的心思。
「你们看,两人默认了耶!在这里停车好了。」
「你们别闹了,跟好车队,落单了可不好。」纪凌正色道。经他这么一说,夏阳这才发现他们这辆车真的落后太多了,赶紧催油门跟了上去,也才结束他们的疯言疯语。
*
到了玉山前锋登山口后,众人才知道,一共有两个女人晕车晕得太过厉害,已经打消登山的念头,当然这之中也包括了元曼柔。
但这一行人就是为此而来,不可能为了她们而留下来。
「我来照顾她们吧!」纪凌自告奋勇地说道。
「啊?你不去吗?」
「哎哟,他的『女人』在山下,他上去干嘛?」说话的是同车的副驾驶。
「说的也是。」众人又是一阵起哄,教纪凌和元曼柔辩驳无力,干脆任他们去说。
「你们在说什么呀!」马书芹背好上山的装备踅回来问,她刚才坐另外一台车,所以不知道她的室友在这场联谊还没有结束之前,就已经因内盘交易被「订」走了。
「没什么啦!就这样决定了,留纪学长下来,其他的人跟我到这里……」带队的边说边拍手,示意大家集合。
「曼柔你真的不上去?」马书芹关心地问道。
「不了,我在山脚休息好了。」她很有自知之明的,只是她见纪凌要留下来,心里对他感到抱歉,要不是她,他一定可以很痛快地玩的。
「是呀!学妹看起来就是上不去的那种弱女子,等会儿『卡』在山上,还要出动直升机去救很麻烦呢!」纪凌打趣地笑道,惹来元曼柔的白眼。
「学长说得也对,那我们就先走了。学长,那这两个病号就交给你啰!」
「没问题。」
马书芹随即追上队伍,留下一男两女在平地休息。
他先让她们在阴凉的地方休息,自己则一刻也没有闲着,忙着在附近寻找树枝和搭帐蓬。幸好新式的帐蓬很简便,不一会儿工夫他都弄好了,等他们一行人下山之后,就可以直接升火煮饭了。
这时元曼柔也休息够了,遂走过来看有什么要帮忙的。「学长……」
「你怎么不再休息一下,还是想要喝水?我去弄……」
「不是啦!我已经好多了。我是想有没有要帮忙的?」元曼柔赶紧道。
那位女同学的精神比她还差,还瘫坐在树荫下等待恢复体力,而她又不认识她,没话题好聊,只能来跟纪凌说话。
「都差不多了,剩下来的就是等他们回来啰!」
「哦,对了,学长的动作看起来很熟练,时常外出旅行吗?」她忍不住地问道。
「还好。我白天要做研究,有时趁着空档去餐厅打工,没什么时间休闲。」这次会答应出来玩,是因为她。
倘若不是如此,他根本是拒绝参加活动的,这可是需要请两天假的。
「学长还在餐厅打工呀?」元曼柔一愣,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那双专门用来做研究的手,手指修长、掌心厚实,握起来应该是暖暖的……这样的一双手,不像是做粗活的手。不过,有可能他在餐厅是做管理干部的。
「嗯,洗盘子、端盘子,还有清洁之类的。」
「真的?」她蹙起眉,老实地说道:「可是看起来不像耶!」
「是吗?那在你眼里看来,我应该像什么?」他想知道在她心中,他是什么样子的人。
「嗯……反正不是做粗活的。像个经理……不,像个总经理……」
纪凌忍不住地摇头,她想得太美了。人生没有这样的完美,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富家子弟,只是靠着奖学金、打工过生活的穷学生。
想到这里,他才思量起两人之间的差别。
她是个无须担心学费而且家庭和乐的幸福女生吧?她如何能够体会从小事事就须靠自己,没有说「好累」、「好痛苦」的权利?她如何体会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是以「钱」为出发点、以「现实」为考量?就算是现在在念书、打工,都是为了证明给某人看,不是真正为自己……
「怎么样,你说好不好?」元曼柔见他久久没有反应,遂推了他的肩头一下,拉回了他的心思。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跟我爸商量,要他在公司替你安排一个职位怎么样?我爸他在一间贸易公司当人事部经理,帮你找一个轻松的工作绝对不是问题……」
闻言,纪凌脸色丕变,像是被提醒了自己与她之间的差别,心中瞬间升起一股怒气,这不就是他一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吗?
向来有自知之明的他,怎会在这个时候忘了应有的分寸?
根本该将她排拒在外的,远远地!
思及此,他直截了当地截断她:「不需要。」
「啊?」被他的凶恶态度吓了一跳,她有一瞬回不了神。
「我不需要人可怜,你也不需要可怜我。」他像浑身长刺般。
「我、我没有可怜你呀!」她只是觉得他的气质不适合那种场所,他的才能不该浪费在端盘子上。「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发挥所长,端盘子……」
「端盘子很低下吗?打扫很见不得人吗?或许对你来说这是可耻的工作,但我不偷不抢、问心无愧。如果你觉得跟这种人做朋友很丢脸的话,你可以离开。」说完,他不理会她,迳自继续完成手边的工作。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有想到自己只是单纯的想要帮他,却被误解成看不起他。情急之下,她按住他的手,说道:「我只是想要帮你。」
「我说过不需要。你也不需要委屈自己跟我做朋友。」
甩开她的手,他不知自己会这么地介意,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样,他为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工作感到羞愤。而她的解释就像是急欲讨好般,更加刺激他仅存的自尊。
「学长……」
「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了。」
他摆明了不想再多说的态度,让元曼柔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她不喜欢也不认识这样的他,这几次的相处下来不都是好好的吗?为什么提到……她的心思装满了困惑和不解,如果这是他的禁忌,那么,她以后不提就是了。
晚点,等他心情好一点,说不定就愿意听她解释了。
想着,她才缓地走回休息处,在不远处看着他忙碌的身影。
孰料,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她一直找不到机会跟他说上话,也让这误会像未经冷藏的鲜奶,持续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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