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若能永远住在这里该有多好。」艳羡之余,小蝶又露出伤怀之情。
满园芬芳,推开窗子就能到花香昧,舒适的闺阁,是她梦想让小姐住的,小姐就该住在这样花团锦簇的闺房里才对。
蔺巧龙却是不以为然。「你傻啦?这又不是咱们家,永远住这里多别扭,寄人篱下,看人眼色,要住就要住咱们自己买的宅子里,那才叫真正舒服。」
「咱们自己买的宅子?」小蝶一愣。「可咱们不是要回蔺家吗?」
蔺巧龙坐在桌边嗑瓜子,嘴唇抿了抿。「就算咱们能回去,也不能久留。说到底,还是得有自己的宅子才行,那才踏实。」
「那个,小姐……」小蝶润了润唇,欲言又止
蔺巧龙看了小蝶一眼。「你说吧,看你憋着,我难受。」
「那奴婢就说了……」小蝶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和三七是怎么回事?为何三七一直称小姐是媳妇儿?又说小姐不认亲夫,他怎可以如此胡说八道,诋毁小姐的清誉,小姐却也不纠正他,到底是为什么?」
蔺巧龙叹了口气,不嗑瓜子了「我原来就想寻个机会告诉你,只是后来三七不见了,我认为没必要说,如今他又出现了,这事你自然得要知道。」
小蝶隐隐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是什么事,奴婢听着。」
蔺巧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蝶。「我呢,不小心和三七成亲了。」
小蝶吓得差点往后撞到椅子,她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扶住桌沿,「什、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我掉下山崖那回,三七下去救我,提出了成亲的要求……」蔺巧龙说得含糊,事实上她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她是被迷惑了才会点头答应,他说得很有说服力,什么孤魂野鬼的,她不想变成孤魂野鬼,就这么简单。
听到这里,小蝶不由得气血上涌,破口大骂,「卑鄙小人!他怎么可以以此当成救小姐的条件!也不想想我们救他的时候都没有条件,想不到他是这种人,早知道咱们就不该收留他!」
蔺巧龙瞬间有种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不是的小蝶,你误会了……」
当时的情境,她要怎么跟小蝶说明?那种氛围,任何人都会点头答应吧。
「瞧瞧你把我说成个卑鄙无耻,外加忘恩负义的大坏蛋了。」谭音进门,信步走到蔺巧龙旁边,不由分说就将手搁在她肩上,咧嘴一笑。「咱们是两情相悦的,这事,你就不要再瞒着小蝶了。」
蔺巧龙抬眸瞪着他,他现在是在胡说什么?
「两、两情相悦吗?」小蝶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
她怎么没想到这个,这也是有可能的不是吗?毕竟三七相貌极好,小姐又是议亲的年纪了,对三七日久生情也在情理之中。这么一看他们俩一坐一站,郎才女貌,就是对金童玉女,十分登对。
谭音看出小蝶有所动摇,继续说道:「是啊,我们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其实也有段时日了,你家小姐不好意思跟你讲,现在你知道了,可别笑我们啊。」
他不轻不重的捏了自己手下的香肩,希望他媳妇儿能明白他的苦心,蔺巧龙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得承认,与其让小蝶误会她是受胁迫才会答应与三七成亲,不如说他们是两情相悦来得好。
「可私定终身总归不是个办法,我家小姐可是堂堂蔺家的大姑娘。」小蝶护主心切,见不得主子受到半点委屈,她想了想,说道:「这样随随便便就算成亲了可不行,你要明媒正娶才行!」
「我原来就有此打算。」谭音灿然一笑。「我要风风光光的迎娶你家小姐进门。」
「口说无凭,」小蝶绞尽脑汁的想着,突然灵光一现。「为免你说话不算话,你得起个誓,若是你始乱终弃,没照你说的风光迎我家小姐入门,你便终身不能人道!」
谭音眼角抽动,苦笑。「这就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你们主仆俩怎么都爱让人不能人道?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你们还是姑娘家吗你们?」
蔺巧龙忍不住拍桌大笑起来。「说得好啊!小蝶,不愧是我家的小蝶,说到我心坎里去了。」
小蝶却是不苟言笑,直直看着谭音。「你起不起誓?」
她可没半分说笑的心情,小姐和一个来路不明的人私定终身,夫人若知道会有多心痛,何况小姐还是有婚约的人,如今也不能履行婚约了,清誉被毁,怎么也要个风光婚礼才行。
看小蝶那郑重的模样,谭音也不得不举起手来起誓。「若我谭音言而无信,没给蔺巧龙一个风光婚礼,就让我终身不能人道。」
蔺巧龙拉拉耳朵。「你说你叫啥?」
谭音拉把椅子坐了下来。「谭音,音律的音。」
「谭音,」蔺巧龙念了一谝,扬了扬眉。「你兄弟不会叫谭乐之类的吧?」
谭音一笑。「不错,我大哥叫谭乐,二哥叫谭谱,名字都是我那爱好音律的祖父取的。」
蔺巧龙挑眉。「所以你是哪里人?」
谭音笑得邪门。「夫君我说出家门,媳妇儿你可不要吓到了。」
蔺巧龙嘴角微微翘起来。「你家若是乞丐帮才吓得着我,若是富贵人家,再有钱也吓不到我,只管说吧,再有钱我都承受得了。」
谭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你这小财迷。」
小蝶不知不觉的靠了过去,有些入迷的看着他们亲昵的互动,心想着,他们这是两情相悦啊!太好了,小姐不是被胁迫的就好。
谭音得意洋洋的说道:「我乃锦阳城盐商谭家的三少爷。」
「盐商?」蔺巧龙和小蝶主仆俩异口同声,且同时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盐商乃是具有垄断食盐运销经营特权的食盐专卖商人,他们藉此特权而攫取巨额的商业垄断利润,成为显赫时的豪商巨贾,而在大满朝,盐商只有一家,便是锦阳城的谭家。
而三七……不不,现在是谭音了,他竟然是谭家的三少爷!
蔺巧龙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块会走路的金子。「你没吹牛吧?」
谭音奇怪的看着她。「等表妹的及笄礼过了,我就带你们回锦阳,到时你再亲眼验证我是否吹牛。」
蔺巧龙还在质疑他盐商之子的身分,小蝶却是捂住嘴,一连迭声地道:「太好了、太好了!想来如此,大爷也不会说什么,夫人也不会对小姐胡乱私定终身感到心痛,真的太好了!」
蔺巧龙还在质疑,「既然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为何会受伤在山里还失忆?身边也没个伺侯的人?」
「这说来就话长了,」谭音话锋一转,嘻皮笑脸地道:「不如我今晩就睡在这里了,那咱们也可以彻夜长谈,我再慢慢告诉你。」
「找死啊你!」蔺巧龙踢了他一脚。「趁本姑娘还想听,还不快说!」
谭音笑嘻嘻地道:「媳妇儿,今天你又是踩为夫,又是踢为夫的,可真是验证了那句打是情骂是爱的话。」
「是吗?」蔺巧龙又抡起了粉拳。「那本姑娘就让你再好好感受一下情和爱,感受不足再跟我说啊,多少都会补给你。」
「哎哟,你真打?」
屋里不断传来嘻笑怒骂的声音,屋外的岳晨琇铁青着俏脸,袖里的手攥得死紧,脸上大家闺秀的端庄都快维持不住了。
秋叶觑着主子的睑色,小心翼翼地开道:「小姐,现在怎么办?要进去吗?」
岳晨琇蹙着眉。「走吧。」
她原是奉母命过来给蔺巧龙送诊金的,不想却听到谭音在屋里畅所欲言,她留神细听,竟听到谭音说等她及笄礼过后,要带她们俩回去锦阳,又听到那叫小蝶的丫鬟说什么私定终身的,难道表哥和那姓蔺的丫头私定了终身?
不,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事,她不信,他们一定是在说笑!
话说回来,都这么晚了,表哥怎么可以单独一人去女眷的住所,也不知道要避避嫌,还有,那两个丫头又怎么能让他进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根本就是个没家教的野丫头!
不行!她不行由着他们这样乱来,她得快点写封信去给姑母详告一切,若是表哥真把人带回去了,姑母也好有个对策。
想到不用自己动手就可以借刀杀人,岳晨琇的脚步便快了起来。
蔺巧嫣由茶馆回到府里,便发现气氛极不寻常。平时从从不离开房间一步的白氏在厅里哭得肝肠寸断,祖母和她爹都铁青着脸色,她姨娘面色也不好看,厅里除了白氏的哭声便悄然一片。
白氏哑着嗓子哭道:「龙儿就这样死了,那可怜的孩子连尸骨都找不着,你若想草草了事,连场法事也不为她办,我便一头在这里撞死,让世人知晓你蔺荣焕是如何无良之人!」
白氏几乎快发不出声音了,说起话来叫人听了难受,她缠绵病榻许久,不到四十岁的她白发苍颜,身形消瘦,肤色黢黑,双眸混浊,精神槁木死灰,如同六十老妇。
蔺荣焕烦躁地道:「我有说不办法事吗?着人去办便是。」
他是因为不喜那孩子又傻又哑的,叫外人看笑话,才会听沈姨娘的话将她送到庄子上去养病,可他没有想过那孩子会就这么死了,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尚未出生时他也曾期待过,她出生时,他也有了为人父的喜悦,如今她就这么死了,他心里也很难受。
「你还有点良心就好!」白氏恨恨地说完,便叫她的贴身丫鬟倚翠和奶娘安嬷嬷推她进房,她的双腿已不良于行,也因此才足不出户。
白氏一走,蔺老夫人便冷冷地道:「过些日子,把她送到乡下去养病,眼不见为净。」
蔺荣焕却是有些为难。「龙儿就是去养病才死在庄子上,不好把咏琴也送去……」
蔺老夫人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好的?留她在这里,我看得心烦。」
蔺荣焕不说话了,除了顾忌外人的眼光,他对白氏这个结发妻还是有几分旧情的,两人少年成亲,也曾有过一段甜甜蜜蜜的日子,虽然那日子很短暂,可他还是将她的好放在心里,如今她病了、残了,就要把她送走,他于心不忍。
「娘,您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划不来。」沈银凤笑吟吟的过去给蔺老夫人槌肩,一边说道:「跟您报个喜,秀儿妹妹有孕了,又要给您添孙了。」
蔺老夫人扬眉。「这么快?」
蔺荣焕一听,顿时面露惊喜。「秀儿怀孕了吗?」
「是呀!恭喜大爷了。」沈银凤笑咪咪地说道:「秀儿妹妹才进门不久就怀上了,证明大爷宝刀未老,平时保养得宜,身子强壮。」
男人都爱听这类的奉承话,蔺荣焕也不例外,他脸上有几分得意之色,喜气洋洋地说道:「吩咐下去,每人赏一两银子。还有,把秀儿抬了姨娘,她年纪小你要多照顾着,知道吗?」
沈银凤笑笑。「不用大爷交代,妾身已让人抓了好几帖安胎药回来,正在炖着呢,要给秀儿妹妹补身。」
蔺荣焕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沈银凤顿了顿。「那大姑娘的丧事……」
蔺荣焕的脸瞬间垮下来,他挥了挥手。「也交给你去办吧,办得周全些,不要让外人说话就是。」
沈银凤柔柔地道:「妾身明白了,一定办得妥贴,大爷放心。」
见蔺荣焕因话题带到了丧事而一下没有了兴致,她又连忙道:「秀儿妹妹有了身孕,如今也不好伺候大爷,不如把绢儿开了脸伺候大爷?」
绢儿是她身边的一个小丫鬟,清清秀秀的,平时一来二往的,她见蔺荣焕对那小丫鬟有几分意思,便趁机提了出来讨好他。
果然,蔺荣焕眉头松开了,咳了声,「你看着办吧。」
想到那羞怯的小丫鬟,他心里一热。
沈银凤看在眼里,心里虽恨,却也对风流的蔺荣焕无可奈何。她给他找女人,至少知根知底,总比他自己去外面的花街柳巷找好,到时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女人都不知道。
「铺里还有事,我先走了。」蔺荣焕吩咐道:「中儿跟我一块去。」
沈寂中身形笔直地站在那里,低眉顺眼道:「是。」
蔺荣焕一走,蔺老夫人也着人扶她进去休息,蔺巧然见心上人不在了,这才懊恼地跺脚道:「烦死人了,这时候办什么丧事,那我还能去参加岳二姑娘的及笄礼吗?人家可是会嫌我晦气的。」
沈银凤蹙眉。「哪个岳家?」
蔺巧然没好气地道:「还有哪个?当然是城西的岳家,我会跟那些小门小户交好来往吗?岳家帖子都来了,贺礼我也挑好了,偏偏在这节骨眼,那丫头就是死也死得让人这么讨厌,真不会挑时机。」
岳家。蔺巧嫣一听,便想到了白天在茶馆见到的无礼少年,她心里掠过一阵异样感觉,脸上顿时浮现了一层淡淡的、她自己也没注意的红晕。
「你去回了。」沈银凤对女儿说道:「治丧时候,你若出门走动,你爹要不高兴了。」
蔺巧然心不甘情不愿地道:「知道了啦!」
蔺巧嫣懒得听这些,她回到房里,莫名地心中那分悸动尚未平复。
太奇怪了,她怎么会记挂那个胆大包天、对她无礼的登徒子?
对了,一定是她太气了的缘故,她是因为气不过才会再想起他来。
那个流氓,笑起来十分欠打,好像是故意要惹火她似的,她才不信他是锦阳谭家的少爷。
她咳了声,严肃地吩咐贴身丫鬟金盏道:「你派个人去打听,岳二姑娘的表哥是否真为锦阳谭家的三少爷,若不是,胆敢对我无礼,我绝不会罢休。」
金盏低声应道:「是。」
她觉得对件小事这样大费周章很是奇怪,不过是小小的磨擦,有必要把人给揪出来吗?况且对方那时也是一片好意,若那人没出手,主子恐怕要摔伤了。
虽然心里不以为然,可主子吩咐了,她也只好找人去打听了。
晨起,蔺巧龙洗漱过后用了早膳,换上秦氏送来的衣衫,是一套甜杏色的衣裙,蛋黄色的腰封勾勒岀她的小蛮腰,小蝶在梳妆镜前为她梳发,插上昨晩谭音送的蓝宝石发簪,不需描眉画唇,镜中的美人眉目浓丽,就像由画里走出来似的。
小蝶看着镜中的主子眼眶红红的吸了吸鼻子。
蔺巧龙向来对自己的外型不太费心,有了银子也不曾想过好好打扮自己,见自己不过稍微打扮了一下,小蝶就这副告慰祖先的模样,不禁感到啼笑皆非。
「我说小蝶,你就这点出息?一支发簪罢了,值得你喜极而泣?」
小蝶抹了抹泪,「小姐太好看了,小姐原来就该有这般待遇才是。」
若不是夫人生育困难,让那沈姨娘进了门,夫人和小姐又双双生了怪病,如今的小姐该是坐在闺房里弹琴读书作画才是,哪里犯得着流落街头给人治病,叫她想起来就难受。
小蝶的感伤让进来的丫鬟打断了。
「蔺姑娘,我家少夫人身子有些不适,想请姑娘过去看看。」
「好。」蔺巧龙答应得爽快。
自然是要去的,因为一早秦氏身边的嬷嬷不但亲自领着小丫送来了早膳,还送来了两百两的诊金,冲着那丰厚的诊金,对产妇的身子照护,她当然责无旁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