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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将军 第7章(1)

  “来呀!夫人喝,小克家才有的!”

  苏力热情拿特调羊奶招呼,须臾便有人抬烤盘进来,上头的烤全羊肥美得滋滋作响。

  小克家的主人,即苏力的父亲,叽哩咕噜说了一串,代表家人将羊腿肉割给客人,以示丰盛的招待。

  “父亲说谢谢夫人,救族里青年。”

  邵庭颔首,对苏力父亲抱拳。

  席间除了小克家,其余受夫妻俩帮助的青年家庭也来致谢,一时毡帐里挤了五十来人,热闹非凡。永霖对于他们谈论草原情势、牛羊放牧、大地之母信仰、民族传说,听得入迷,入境随俗,边吃肉边饮着薄酒。

  “永霖,有些奇怪。”邵庭蹙着眉头抓他臂膀,头有点昏。指下应该结实的肌理,怎么摸起来软绵绵?

  “哎呀,捏哪里呢!”一个穹剜妇人拍开她的手,拿绳子欺近。

  是她听不懂的话……不是永霖……永霖……糟糕,饮食里被下了东西,太大意了……禁卫……她眼前模模糊糊地,瞧见永霖趴在桌子上,然后有人靠近——

  “不!”她低吼,想要抽靴内小刀,颈子上忽然一记麻疼,陷入漆黑之中。

  她分明答应过要护卫他,护卫七皇子,那个白瘦少年……她想起时光匆匆,他不再需要她陪练,他健壮了,说要去书里介绍的异国,说要去走错失过的风景……辗转几年,他又变成位高权重、翻手是云覆手是雨的朝臣……然后,分明用什么手法,逼退了她的姻亲。她远在关外,偶尔收到消息,却没太去理会。放纵他、允许他,直到他让自己成了他的妻。她心口莫名抽痛,因着痛,清醒一些。

  “唔,永霖……”记忆像断简残篇,一幕幕模糊地跳出闪过。邵庭纠紧了眉眼,口中嘤咛。

  “被吊着,都还记得他的名字。”库洛什看着两手被吊挂在悬梁上的邵庭,喃喃自语。

  “族长,苏力那小子说,那男人曾亲口说自己是王。这女的,有人认出来,是你们去抢卓豫人的粮草时,跟你打起来的女将。”小克苏力的父亲道。

  库洛什“嗯”了声。“用了多少牛蚊药酒给他们喝?”

  “几滴而已,男人喝的比较多,但是这女的有练卓豫功夫,不容易昏迷至出现幻觉,现在顶多浮起记忆而已。”

  库洛什点头。“除了你,其它家怎么说?”

  “我们小克家和赤勒家、布罗家认为,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卓豫的王,应该快点通报喀喀族长。”

  “你们想要把他送给喀喀?”迟滞地慢慢说,库洛什手心发冷,捏得死紧。

  “当然!我们对喀喀族长忠诚,抓到卓豫人,应该快点警告喀喀族长!”

  库洛什捏捏鼻梁。“嗯,知道了。我累了,你下去吧。”

  小克苏力的父亲还有话要说,但只能作罢。“是,族长多休息。”

  他挥退小克家长,看着邵庭。“趁猎物还鲜美,赶快进贡吗?女人,你说,我该进贡给喀喀,还是你们卓豫皇帝?”

  邵庭睁眼,她在小克家长讲话时就醒了,只是装昏。库洛什有极佳近乎野兽的原始本领,竟连她呼息的些微改变都能察觉。

  “不是你做的。”她吁口气,不是他下令绑他们就好,这表示他还可能跟他们合作。

  “哈哈!”他坦然露出挫败表情。“你也看到了,喀喀曾私下送礼物给家长,有人已经忘记对喀喀的仇恨,没有家长支持,我要怎么打败喀喀?”

  “把他们囚禁起来。”她镇定谋画。“不听你话的就教训,才有权威。”

  库洛什面露为难,不断摇头。“他们是叔父,从小教养我。”

  “他们不顾全族利益,是自私的人,你应该让家长换人,就算年轻,却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库洛什迷惑。“女人,你总是知道下一步是什么。”

  “目标明确就不难。”

  “那我的目标呢?”

  “阻止喀喀的野心,不只照顾穹剜人,而是保护所有嗤人同族。”

  他走近她,嗔怒。“你说起来容易,要杀多少同族,你根本不在乎!”

  “如果你的儿子将来不能出生,那么现在也只好杀一些。卓豫不用倾尽全力,只要用上六成兵力,嗤人就会因为喀喀的愚蠢而灭亡,你难道不明白?”

  “我知道。”他苦笑。“与卓豫和平,才能生存,你们是大国。”

  她点头。“你是勇士,过程再辛苦,你都能熬过去。”

  他虚弱无奈地笑。“女人,你可以帮我吗?用你的士兵,用你自己?”

  她又点头,给予绝对的承诺:“可以,我帮你。”

  库洛什一愣,没料她答应得那么快。她是个好女人,但却不是他的。

  “你对他,说过多少次可以?”

  她还会意不过来他口中的他是谁,库洛什就紧紧地抱来,埋在她秀发里寻求慰藉。

  就着两臂被垂吊的站姿,邵庭难以避开,只好两手十指上伸抓紧绳于,想着觑好时机。

  “你好温暖……你勇敢,有见识、正直,又刚强,能包容……我很想要你,你可以教族里的女人保护自己,可以与我并肩作战,可以陪我扶养我们的孩子……为什么我没有早点去卓豫的军营把你抢来呢?”

  她咬牙,以臂力撑起整个身子,在被环抱的有限空间中抬腰使劲,宽大的袍裙很方便施展,她一腿袭上库洛什侧腰,踢得他龇牙咧嘴,但自己却更陷窘境。

  “唔!放开!”她右腿收不回来,库洛什拉着她攻击他的腿不放,甚至勾着她的膝弯,呈现她一腿挂在他腰上的姿势。

  库洛什痛快笑。“怎么不踢了?另一只腿也可以踢过来。”

  她抿唇,清楚被调戏着。

  “去帐外站一刻钟,拿雪拍拍脸。”她平板道。在军中待久,兄弟们抑不住本能或妓帐排不上的时候,她就会让他们沿校场跑上三十圈,把精火发泄掉。

  库洛什哈哈笑。“你当我是你的兵?”他兴趣恶劣,更把她左腿也勾上腰来,很享受与她相亲相爱的模样。“卓豫有句形容男人的话,叫潇洒不羁,我像吗?”

  邵庭蹙眉。“你的老师不好,是放浪不羁。”

  “哈哈!”库洛什咧开嘴,用最魅力迷人的笑,把脸庞凑近她芙面。“你真的不心动?我勇敢、健猛,姑娘都说我是最好的勇士、最优秀的情人!”

  她认真评估想了想,端量他道:“如果是马就有兴趣。至于情人,我已经有丈夫了。”

  “哈哈哈!马!只有你敢骂我是马!哈哈哈……”他笑翻帐顶,因为太大声,引来还没离远的小克家长。

  “族长,发生什么事?”他一脸藏不住的担心。族长有什么事如此愉快?

  库洛什勃然,被打断好事地愠恼样。“没见我在取乐子?你离远一点!”

  “喔,是。”小克家长脸红退开,这次脚步总算走远了。

  “就知道是个狐狸,他等会儿一定会把信绑在大鹰脚上,给喀喀送讯。”

  原来如此。邵庭理解地点头,谅解他放浪的举动。

  “再不把我放下来,我的肩膀会拽了。我需要能动的手臂帮你打喀喀。”

  “你真是认真。”他笑,放下她双腿,靠近揽着她的腰,让她重量倚在自己身上,轻松了肩膀负担,这才取小刀割断绳子。

  “呼……”她徐徐调息,放下肩臂,适应酸疼感。

  库洛什看得直摇头。“就算是男人,被吊着也受不了。你真了不起,我总算知道卓豫的皇帝为什么派你来。”

  “有机会到卓豫的时候,你可以来邵家,让你看看邵家的兵法师傅怎么练兵。有些兵书史书教防御布战,对你应该会有用。”她道,纯粹英雄惜英雄。

  库洛什两眼发光。“好!就这么说定了。”

  邵庭转转手臂,恢复无碍,再过几日应当可以正常使兵器。“依你看,怎么处理跟喀喀挂钩的家长?”

  “他们年纪大,绑起来关着就好。”

  “那么攻打喀喀呢?你的族人愿意跟随你吗?”

  库洛什面露为难。“年轻的比较愿意,但是,我不想当王。”


  “什么意思?”

  “变成王,会有很多支族长进贡,我不喜欢。草原只需要和平,我们联盟,不需要王。”

  “嗯,我懂了。”只要他们团结一致扳倒喀喀,卓豫也可以与各个支族签订盟约,只要能互容共处就好。

  “我会说服与我友好的支族长,一起帮忙,但是不多,这样可以吗?”

  她看着他,最厉害的战士,有仁爱之心。她遇到了。

  邵庭点头。“草原上的情势,该怎么牵制喀喀一族,可以从长计划,只要监军都督点头。”

  “那个都督……”他想起一张严峻的脸,哭丧道:“就是安王?”

  “对,所以要先把他救出来。”

  库洛什苦笑。“如果是这个,你不用急,我想他很安全。你们带着的人很厉害,从你被带进来起,就有人躲在我的毡帐后面,他那边的情况一定也一样。”

  邵庭轩眉,烦恼起来,迟慢地道:

  “嗯,把你刚才听见或看见的忘了,不许告诉安王。”

  一片静悄。

  库洛什欣喜。“这是我们的秘密吗?为了你,我不介意当马,让你骑在我的背上。”他想让她抓着他的背,那情景煽情又诱人,最好还能不穿衣服。

  邵庭看着他,并不感觉困扰,只是走到帐外抓了一把雪回来,拍拍他的脸。

  “我的安王爷在哪里?”

  “我真忌妒他。”库洛什咂嘴,见她情真意切等待,不甘愿道:“还在小克家,他们知道他是重要的俘虏,没有伤害他,把他迷昏了丢在帐篷里。”

  “嗯……”她沉吟。“我去小克家要人,你今晚想办法把家长们处理了吧。如果需要帮忙,对帐篷讲。”

  库洛什点头,问道:“你要怎么做?”

  她回头。“放心,他在哪里我去哪里,如此而已,不会伤害小克一家。”

  话落,库洛什看她踏进大雪中,转眼瞧着自己变得有求必应的帐篷。

  “嗯,我来把家长家的位子和他们的长相画出来,比较方便。”

  毡帐内外,一样静悄悄,没有半点声息,库洛什拿着炭笔羊皮忙碌。

  邵庭走出帐外,环顾遍布星子的夜幕。

  星月为灯,穹剜人早已入梦,只除了睡不着的,或在盘算诡计的。

  她右手食指拇指在口边做哨,吹出夜枭鸣声。

  不到一刻,禁卫军统领已站立在她身前。

  “王爷呢?”

  “在小克苏力的帐篷里,他对王爷颇好,只是碍于父亲命令不得不负责看守王爷。我让五名弟兄藏在那里保护,请青砚小爷待在车上,等您与王爷调度。”

  “嗯,今夜库洛什要对小克家长等人出手,你多带几人去帮他,王爷那头我去。”

  “是。”得令,领导抱拳一揖,又如来时无影,没入夜色。

  邵庭抬腿走动,几乎没有脚步声,想着永霖应该正在睡觉,苏力不知道有没有准备丰毛毯或炉子……

  她止步,停在唯一一个还亮着灯的毡帐前,虽有犹疑,但还是掀开帐口,苏力焦急丧气地坐在里面。

  “夫人!”他苦苦喊她,像久早逢甘霖似的遇到救星。

  “嘘,小心吵了人。”她走进,靠近毯边,永霖果然合眼安睡。她用极细的声音道:“牛蚊的药酒会让人昏迷多久?有其它作用吗?”

  “你怎么知道?”他讶声。“对啊,你被父亲送到族长那里去了,是族长放了你吧?牛蚊药酒是让人好睡觉用的,容易作梦,其它的没有。”

  “嗯。”他没事,好好地。她蹙眉,扬声:“你没有枕头?”

  “枕头?啊,睡觉用的……我平常不用那个东西,都直接躺羊毛毯。”苏力不知怎地,有些怕严肃的她。

  “嗯。”她点头,坐到永霖身边伸长了腿,把永霖头颅抬到腿上枕着。像是石镇压住了一迭厚厚的纸,左拍拢,右拍拢,她这迭纸,让永霖掇拾得整整齐齐。她环着他的头,轻轻抚过细而浓的眉毛、薄薄的耳廓、直挺的鼻梁……她拢好他肩上的毯子,静谧为他守夜。

  一个时辰后。帐外有声息,她转眼瞧,苏力并没发觉,甚至在她来了以后放心睡觉。也好,他今夜最好待在这里,库洛什会把他的父亲安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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