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天洛在王爷如获至宝的欣喜目光中,亲自出去请人,到了才发现侍卫说的妇人乃是吕光的侍妾,柳姑娘的嫡姊,他心里不由得嘀咕,顾氏一直窝在别馆里,怎么会有柳姑娘的消息,别是骗人的吧。
“姑娘真有柳姑娘的消息?”
顾清蓉昂首回道:“我要见了王爷才会说。”
跟在身后的小丫鬟紧张极了,真想扯着主子的衣角将人给扯回去,要是一个没弄好,惹得睿王发火,指不定她都要倒霉,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见主子走了进去,她无可奈何,只得跟上。
裘天洛还真不敢将她拦在门口,王爷当初带来两淮的斥候以及亲卫基本上全派出去找人了,连各地官衙都打过了招呼,往运河之上各处官卡也送了消息,但就是没有柳盼的任何消息,也只有到了此刻他才能相信,这世上真有柳盼这种傻姑娘,不贪慕富贵权势,只随心而为。
慕容夜这些日子无论醒着睡着,脑海中都是柳盼的身影,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前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才睡着,便梦见她站在一艘即将沉没的船上向他呼救,她被匪人挟持,见那闪亮的刀锋就要朝着她身上刺去,他猛地惊醒,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作了恶梦。
迟迟找不到柳盼的人,他的心情就是无法放松,纵然当初有再大的怒气也早已烟消云散,只求她别出什么岔子。
见到顾清蓉找来,他真心期盼她真的知道什么消息,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
顾清蓉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因为当她向睿王行礼时,他目不转睛直瞅着她,那紧迫的目光好似能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这是她这一生最重要的时刻,将自己打扮得美美的,来到意中人面前,让他看懂她眼中的情意。
“你真有她的消息吗?”
听到睿王劈头就问顾清莺的消息,她心里那团烧得五脏六腑都快要抵受不住的火终于稍稍冷却了一会儿,随即烧得更旺了。
她稍稍仰起下巴,好让他能够更清楚的看到她的容貌。“妹妹当日离开时正好让妾身遇上了,妾身拦住了她,问她怎么了,她只说不会再回到王爷身边。王爷待妹妹情深意浓,妹妹却任性胡为,肆意糟蹋王爷的心意,妾身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恨不得代替妹妹来服侍王爷,以报答王爷的厚恩。”
话音一落,书房一片静谧。
裘天洛还当自己听错了,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但是当他转头看向王爷,发现王爷一副狂风暴雨即将来临的模样,才敢确定没有听错。
顾清蓉没看出睿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还情意绵绵的期待着他的回答。
慕容夜怒瞪着她一会儿,再也忍不住一把抓起案上的茶盏砸到她面前,瓷器碎落在青砖地上的脆响夹杂着低沉暴怒的一个滚字。
飞溅起的碎瓷片有一块擦过顾清蓉的左脸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她“啊”的一声捂着脸颊,摔跌在地。
裘天洛立刻上前把她架住往外拖,一边喝斥,“你当我们王爷是什么人,什么脏的臭的都想凑上来,也不打盆水来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
直到他们快走到书房门口,慕容夜才稍微压下暴涌的怒气,厌恶的道:“告诉吕光,此等水性杨花的女子还不赶出去,留在身边小心败坏门风!”
顾清蓉这才大梦初醒,开始害怕起来,顾不得左脸颊上的痛楚,挣扎着想要爬回睿王面前求饶。
裘天洛不耐烦,一个手刀便将她劈晕,再把人从书房扔了出去,对着等在门外、吓得跪倒在地的小丫鬟喝道:“快带你的主子滚!”
小丫鬟膝行两步想要将主子扶起来,无奈主子失去意识,身子更沉了,她试了几次都不行,又见主子面上流血,她惊惧得眼泪扑较簌往下掉,使劲摇着主子,低唤道:“姑娘……姑娘醒醒。”
还是裘天洛看着不成样子,支使了院子里的两名护卫将顾清蓉弄回去,顺便让他们向吕光转达王爷的话。
吕光根本不知道顾清蓉做了什么事,惹得睿王这样生气,他审问小丫鬟,偏偏小丫鬟被拦在书房外,也搞不清楚状况,后来等到顾清蓉终于清醒了,他问她,她也只是嘤嘤哭泣。
事到如今,不甘怨恨委屈齐齐涌上顾清蓉的心头,再加上她又破了相,以后要怎么见人,要是吕光真将她送回去,父亲岂能给她个好脸。
吕光没有办法,只好悄悄派人来向裘天洛打听消息,裘天洛便将顾清蓉自荐枕席的壮举说了一遍,吕光知晓后,不知道该赞她一声有眼光,还是骂她一声没脑子。
当日他便吩咐人替顾清蓉收拾东西,将她穿戴过的衣裳首饰都赏了她,连同她的贴身丫鬟一起送回顾家,无论顾清蓉如何哀求,他都不改决定,就像睿王说的,这样的女人确实留不得。
轰走了顾清蓉,慕容夜余怒未消,连京中来的盐务官员前来求见都拒之门外,又将身边的人召来一顿臭骂,整个扬州别馆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眼瞧着盐务已经交接完毕,吕光等人着急回京复命,慕容夜便下令吕光带其余官员先行回京。“吕大人只需向父皇禀报,说是本王贪恋江南水山,再玩个把月再回京。”
吕光带着其余六部官员离开扬州之后,慕容夜以巡查各地盐业为借口,也带着人悄悄离开了扬州,这让新上任的盐务官员们的心情紧紧绷着,生怕哪天睿王会出现在自己的地盘上。
慕容夜起初只晓得让人到处找人,可是某一天他灵光一现,又命人传令下去——
“柳盼离开的时候并未带银两,又背着药箱,想来必以行医为生,只往各地去查有无妙龄女子行医。”
两个月后,终于有柳盼的消息了。
“属下打听到嘉定县新来一个年轻寡妇,接生技术极好,又能治妇人病,还会扎针,据说嘉定县令夫人难产,好几个积年的产婆都束手无策,是这名年轻寡妇保县令夫人母子均安的,因此属下大胆猜测那人很有可能就是柳姑娘,便悄悄往嘉定县跑了一趟,果然是她!”
最开始只查找行医的年轻姑娘,根本就找错了方向,白白耽误功夫。
前去查探之人正好见过柳盼,对她的容貌印象深刻,就算她打扮成妇人模样,一眼便认了出来,顿时喜上眉梢,立刻联络就近的兄弟传递消息,等到数日过后,睿王风尘仆仆赶到嘉定,他立刻亲自前来复命。
慕容夜都不知道该说柳盼聪明还是心狠,他以为她必是要以行医为生,但她一个年轻姑娘又容貌出众,就算有一手好医术,也免不了要引人垂涎,还会引得同行排挤,更有世俗偏见,但产婆就不同了,属于下九流,不但引不起同行嫉妒,还能兼治妇人病,又是女子,比之男大夫更要方便许多。
慕容夜先带着人住进了客栈,等到暮色降临,才跟着打探消息的下属往柳盼住的地方而去,但见巷道窄小,两旁尽是贫苦百姓之家,他心疼不已,想她在顾家过得再不济,也不曾吃过这等苦头。
就算初听消息,知道她在嘉定县好生过着安静日子,怨她心狠,枉自己牵肠挂肚,四处寻找,但站在低矮的院墙前,见得矮屋窄小,油灯之下她纤弱的身影,疼惜之心占了上风,怨意也减了大半儿。
“这两侧都是些什么人家?”
下属已经打听清楚,压低声音回道:“一侧是个屠户,当初柳姑娘才到嘉定,路遇屠户娘子逛街肚子疼,还是她接的生,后来便住到了屠户家隔壁,也算结了一段善缘,有个照应。右侧是卖字画的书生娘儿俩。”黑暗之中那人面色古怪,忍了又忍才又道:“那书生……似乎对柳姑娘有些意思。”
闻言,慕容夜的脸色瞬间一沉,几乎要与夜色融合在一块儿了。
手下突然觉得身子一阵发冷,凭着战场上磨练出来的敏锐感觉,便知睿王不高兴了,他马上又道:“不过书生的老娘并不同意。”
怎料慕容夜反倒更生气了,冷哼一声道:“瞎了狗眼的,她有什么不同意的?”
下属心道:若是书生的老娘跟柳姑娘都同意了这门亲事,还有王爷您什么事儿啊?却不知王爷是另外一种想法,他捧在手心里的人,这书生的娘竟然还瞧不上,这不是瞎了眼是什么!
主仆两人直站了半夜,眼看着院里的灯都熄了,这才回客栈歇息。
话说柳盼那一天离开扬州别馆后,不知该何去何从,走着走着来到了码头,随意找了艘船便坐了上去。
船主正好是嘉定县人,专做水上船运生意,因要回乡探亲,便顺路拉些客人,柳盼便阴错阳差跟着来到嘉定县。
一路上她有好几次想要回头去找慕容夜,可是理智总在最后关头压下冲动,也不断提醒她两人身分差异悬殊,就算相处起来幸福开心,却无法长久。
但是离扬州越远,她的思绪逐渐被慕容夜的身影所占据,她原以为对他只是有好感,甚或拿他当做救命的稻草,情感上的依赖多过感情上的喜欢,但是在某个水气缭绕的早晨,她站在船头遥望扬州方向,顿感心痛如绞,这才明白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