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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耍花漾 第3章(1)

  花漾猜对了。

  在书房看到少爷搂着花漾那一幕的秋菊一离开,马上就把这事说给其他人听。不到半天时间,整个慕容家上下全听说了两人的事;而且耳语流言转了好几手之后,竟然分别出现了加油添醋的几个不同版本。有的说少爷看多了美女,才转而对身边清秀的丫头产生兴趣,这才勾引她;有的说,其实是小漾引诱少爷;也有人说,少爷和小漾早就暗通款曲很久,外头的其他美人儿根本是一种掩护……

  不过,不管大家怎么说、又传了哪一种版本,事实上说的人和传的人心里压根儿都不信少爷真的跟小漾有什么。基本上,大部分人都把这事当笑话,一笑置之。因为,确实再怎么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别说小漾只是个丫鬟了,就算她是千金小姐,也跟少爷搭不起来。毕竟出现在少爷身边的姑娘,哪个不是花一般的天仙极品?

  所以小漾说她只是在教少爷防身武功,这还真的比较符合她给大家的印象,大家反而相信她这解释。但,即使是如此,她被人逮到机会、取笑调侃一番是难免的,谁教她和少爷那稍嫌暧昧的画面刚好被撞见。

  只是,这事虽然在大宅里很快掀起小波澜,也很快就过去,有人却没有这么快就消除疑心——

  隔两天晚上,在慕容逍要出门赴约前,卫伯趁着替他装盒放上字画的机会,毫不拐弯抹角地便问:「您对小漾做了什么?」

  他不相信下人间的谣言,对小漾的说法更是存疑。本来他就对少爷和小漾之间不单纯的关系早有存疑,现在又传出这事,他更无法坐视了。

  慕容逍收笔的动作毫无顿挫。他微微一笑,并不意外卫伯终于打破沉默来问。

  「卫伯,你担心我对她做了什么?你应该听说了,她只是在教我防卫术。」他当然清楚这两天府里在传什么,但他也明白,卫伯肯定不信那些说法。

  「少爷,我只要听您怎么说。」他可不是会被轻易要得团团转的人。

  慕容逍的笑跃上俊眸,还多了丝狡黠。「如果我说,我的确对她意图不轨呢?」

  卫伯一震,倒抽一口气。    「少爷?!」回过神,他赶忙镇定下来。「您……您是在开玩笑吧?」他明白少爷虽然风流,却绝不下流;依他的身分,他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不过,他坚持的一个原则是,绝不碰家里的丫头。只是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承认他对小漾意图不轨,这……

  「我像在开玩笑吗?」敛起笑,他正经地睨了受到震骇的卫伯一眼,步子往外。

  呆了一霎,卫伯立刻抱着字画盒跟上。「少爷,我希望您只是在开玩笑。您别忘了,小漾是家里的丫头。」提醒他。他本来就在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不大单纯,但没想到少爷竟会给他这个答案……

  因为喜欢那单纯的丫头,所以他多少想保护她。她跟少爷平日来往的女人完全不一样,他十分不愿看她受到伤害。而且,就算少爷果真跟她有什么,两人也不可能会有结果,因为少爷早已是「有妇之夫」,再不到半年就要和花家的千金完婚了。

  不忍折腾这个自小便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慕容逍忽地偏过头对他道:「卫伯,你知道小漾姓什么吗?」

  「小漾姓什么……」不明白少爷为什么忽然这么提,稍稍起疑。

  「花。单名一个漾。」给了他简短有力的答案后,他正好来到大门外。

  慕容家大门石阶下,一辆马车早已备妥。

  而一身丫鬟装扮的花漾,正坐在驾驶座旁的位置上等他。今晚慕容道要去一场名园的聚会,身为随身丫头的她自然得跟着去。

  慕容逍只微笑看了她一眼,便闪身进马车厢内。

  马车接着缓缓向前行。

  就在马车起动时,原本在门后低头思索的卫伯终于想起来了——

  「啊!少爷!难道小漾她是……」立刻跑出大门,却还是追赶不及已经走远的马车。

  这时,坐在马车前的花漾,依稀捕捉到卫伯的呼喊声。

  咦了声,忍不住转过身,望向后方。「我好像听到卫伯在叫少爷,还有我……」喃道。

  旁边的车夫赵通笑着摇头。「说不定卫管家只是在喊其他人做事。」

  重新坐好,她点点头,一边专心看着前面的路,一边把藏在怀里的小糕点拿出来吃。因为她直到刚刚才知道要出门,所以赶不及吃饱饭,只好把小糕点带着,也许等会儿去到那边没机会吃呢。

  夜赏菊花评画——一听就知道会是个让她打瞌睡的活动名目;要是她,她宁愿用这时间好好泡个舒服的热水浴,再好好地吃顿饭,然后研究一下武书,接着上床睡觉。这是多美好的事啊……

  唉!看来今天又要晚晚才能躺上床了……

  「咳咳……」后方车厢传出两声轻咳。

  花漾倏地收回心神,想也没想地就侧身朝车厢里问:「少爷,你出门前有喝过药了吗?你没事吧?」

  昨晚慕容逍在园子里淋了雨,睡时屋里的窗子又没关,中午起床时略有咳嗽徵兆,府里去请了大夫来,开了几帖药方。她记得刚才有一碗药汤放在他桌上,就不知道他有没有喝下。

  里头沉默了一会,沉嗓才缓缓透出:「没事……咳……」立刻伴随另一声咳。

  她的眉头不由得悄悄往中间蹙拢。「你真的没事?要不要乾脆取消赴约,回家先好好休息一晚?」忍不住给他忠肯的建议。

  「不用,我很好。」回拒。

  车厢里隔了好久都没有再出现令人担心的咳声——一直拉尖耳朵注意着的花漾,一会儿后只得放弃随时要赵通把马车掉头的准备,稍稍安心了点。

  稍后,金燕城最富盛名、只在秋季开放的「溪南园」,由园子主人特地在今晚邀请全城重量级的文人雅仕、官商名流共襄盛举,来一场入秋以来最盛大的赏菊之夜。

  溪南园,成千上万盆娇艳的各色菊花在园中尽情绽放;晚风送凉,夜下的园子早已缀上点点萤灯,走动在其中的人影不但像飘移在花海中,也像是浮漾在星光中,诗情画意得简直像是场梦。

  这就是园子主人刻意为来宾们打造出来的意境。当然,这也可使得众文人诗性大发,当场出口成诗,或者提笔挥毫。

  晚到的慕容逍,一踏进园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他神色自若地回应熟识或不熟识人们的招呼;他本身便是一道夺目的光芒,轻易地便掌控了全场的氛围节奏。

  不过,今晚的慕容逍并没有在这个众人瞩目的场合待太久。在他如愿用他所收藏的两幅画换到园子主人的一枚古钱后,便退离几乎所有人都围聚在此的东侧园子,漫不经心似地踩上游客较少的西园。

  花漾一直没出声地跟在他身后。

  虽然这座园子果然名不虚传,精心栽培的菊花美到让人赞叹连连,不过她发现自己的注意力一直放在慕容逍身上。

  就算他的模样看起来跟平常没两样,谈笑风生、迷醉众姑娘家的层眼神色也一如往常,但因为是关乎他的身体状况,所以她还是张大眼睛随时提防着。

  也因为这样,让她原本想趁机在他背后打个盹儿的计画自动取消,此刻她的精神似乎仍好得不得了。

  她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他看起来像是在赏花,心情好像也不错;最后,他的步子突然停在一簇簇紫色菊花海的中间。

  因为分神想着事情,她几乎是及时煞住脚步,才没朝他的背一头撞上;可她的额还是微微碰到了他的衣服,她赶紧向后跳开。

  慕容道自是察觉到了她在他背后的动静,不过依旧不动如山。

  「啊,对不起。」花漾没忘了要道歉。

  「难得到这地方来,你慢慢赏花吧。」像是带她来就为了这目的,他语气轻松地说。

  眨眨眼,她盯着他的宽背一会,再缓缓地把目光移向四周——在月光下、在灯光下的大片花海。

  这片夜里的花海,确实是个美丽的奇景,让她不禁迈开小步,四处东看看、西摸摸,渐渐地,浑然忘我地陶醉在花香里。当她感觉似乎有一道强烈的视线在注视她时,猛一抬头,才发现慕容逍凝看向她的眼光;下一瞬,她莫名的心跳加快,脸也燥热了起来。

  偷喘了口气,她努力想平复自己飞快的心跳,却似乎没有用。

  是因为他在看她,才让她有这种近乎失控的反应吗?可是明明之前她和他大眼瞪小眼一整天都没事,难道是这里的花香有毒?

  这么一想,她赶紧屏住呼吸。

  不过……应该不可能吧?

  忍不住用力摇摇头,再伸手捏捏自己的脸颊,直到感觉呼吸似乎顺畅许多,她赶忙朝被她抛在另一头的男人跑去。

  很快地,她回到他身前,朝他绽开一朵愉快的笑花。「慕容逍,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就跟花一样好看?」

  没有哪个男人对于自己被比喻成花会感到开心的——听到这夹着花香、宛如一阵清风飘回他身边的丫头,开口就是这么让人没好心情的话,他低俯向她的俊颜微铁青。

  「你这是在赞美我?」双手环胸。他尽量避免让他的手有机会掐上她纤细的脖颈,或……抚上她嫣红如醉的粉颊。

  犹不知死活的花漾依旧笑咪咪。「这听起来还不像赞美啊?若是有人说我像花一样好看,我肯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我不是女人。」稍闪神地盯凝着她一笑起来便如阳光灿烂、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的脸,他硬声道。

  花漾仔细看着他在朦胧灯光、月色下不大好看的脸色,总算发现他是真的不高兴。她赶紧收回笑,朝他诚心道歉:「对不起,以后我会注意不能把你比作花。」

  他的黑眸瞬了瞬。「……在我身边半个多月,你对我的感想只有这样?」这两天,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看来和先前似乎没多大差别,如她所愿,一切照旧。她依然在当他的不认真的丫鬟,而他也继续不客气地让她忙得团团转;不过,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有多少。

  「对你的感想?」他怎么突然对这有兴趣了?花漾忍不住摸摸鼻子。「是你要我说的,若我说了,你不能生气。」

  「没好话?」他的嘴角似有笑纹出现。

  「也不是……」她摇摇手。「我只是觉得你这人让我看不懂。」

  「是吗?」语调变得慵懒下来。

  她用力点头。「没错!因为你做出来的事,常常和我感觉到的你不一样。还有,你在外面跟在家里也不一样。」

  他不由得挑眉。「原来你不是个迟钝的丫头。」

  「所以你承认你是个双面人了?」像逮到他的把柄似,她大眼晶亮。

  「那么……」他忽地擒扣住她指着他的小手。「你喜欢我的哪一面?嗯?」温嗓宛若丝绸般滑过。

  先是被他的动作一惊,接着他尽是暧昧深意的问句,则是让她猝不及防地心跳加速。「你、你……」被他抓住的手简直像被火烫灼般,她试着挣开。自从两天前在书房把事情说开后,她和他之间好像有了一点什么不同了——没错啦!她还是在他身边做着丫头的差事,他也没少派给她苦工做;但每当她不注意时,总会察觉他盯在她身上的视线;而他也不在乎被她逮到他在看她。虽然除此之外他没再做出那天搂抱她的亲密举动,可他那强烈到让人想忽视都难的目光,她怎么可能当作没看见啊!

  「慕容逍,等等……你真的不大对劲。」原本要抽回的手,却因为猛然想到什么地停住,忘了那种不自在,反而用另一手贴上他的额。「……果然有些热。」由掌心传来的肌肤温度,让她眉头皱住。她直直看着他。「你都没感到自己有不舒服的地方吗?」反握住他的手,将他往园子大门的方向拉着走。「我立刻送你回去喝药休息。」

  慕容逍一派懒散地任她摆布,甚至还乾脆靠着她的肩,将半个身体的重量交给她,彷佛在突然间成了一个重病之人。

  花漾原本也以为他是故意的,可当她敏感地察觉到他似乎正不断窜升的体温,并且抬头看向他虽是一脸寻常、甚至含着淡笑,却泛着浅浅红潮的面色时,她的心立刻急快起来,哪里还在意在外人看来,两人像是在贴着前行的画面!

  「喂!慕容逍,你到底这样子有多久了?怎么不跟我说你不舒服?」她急,他的步子却慢吞吞。要不是一路上会遇到其他人,她早就直接扛起他跑了。

  「……什么样子?我说我没事。」闷哼,不承认自己病了。

  「对对对!你没事得就跟一只快被烫熟的虾子没两样!要不要我把你丢进池塘降降温?」没想到他连自己的体温都高成这样了,还能逞强说没事!她忍不住翻白眼。

  「丫头,还是你小时候可爱多了……」沉默半晌,他接着低叹似地开口。「笨笨憨憨地好欺负……」

  啥?说她笨笨憨憨?花漾咬牙,很想把这不知感激的男人推去沙坑里埋起来。不过,她还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这时一道讶异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咦?是慕容兄吗?原来你在这里。」

  花漾立即循声往左侧看去,同时也敏感地察觉到身边男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她当然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左侧不远处的明亮廊门下,一对男女待看清确是慕容逍,便毫不犹豫地走了过来。

  那是一名白面斯文的俊秀男子,和一名风雅端庄的婉约女子。男子挽着女子的手走近,两人的样子看来极亲昵,似乎是夫妻。

  慕容逍的异常也只有那一霎,仍是立在原地,依旧懒懒地靠着花漾,仿佛他只是暂时停下来休息而已。

  「孟兄,你也带夫人来赏花?」回应来人的招呼,他的语调缓慢而低沉。

  被称作「孟兄」的男子微微一笑——但花漾马上发觉,这男子望着慕容逍的眼神几乎可说是意气风发——点头。「是啊!因为碰巧接到施园主的邀请,若梅正好也想来赏秋菊,所以我便带她一起过来了。」宠爱地轻抚身畔妻子的纤手,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慕容逍的脸,而他的笑并没有到达他的眼底。「慕容兄,听我爹和其他人说,你半个月前有来我和若梅的婚宴,怎么没去找我?你也知道,我很期待在那时得到你对我和若梅的祝福。」语带惋惜地说。

  听到这里,花漾立刻偷偷倒吸一口气,终于知道这两人是谁了——半个多月前?他提的不就是她去找慕容逍退婚、却反而被他拖去的知县府婚宴?所以,眼前这男人就是知县府的独子孟庭安,当然,他身边的美娇娘便是郝若梅了……

  原来,眼前这位温柔婉约的美丽女子便是那个让慕容逍在酒楼喝闷酒、最后还跑去婚宴上喝醉到一出大门便不省人事的正主儿。

  这一瞬间,花漾的心莫名地感到微刺、微痛。难怪慕容逍会为她失魂落魄,因为她的确是那种会让男人想呵护、想疼惜的姑娘。再说,他们两人又是自小青梅竹马。哪像她,只不过是小时候遇上了他、而他却是不幸地被他爹娘立下的婚约套牢。认真说来,她比较像是半路跑出来横刀夺爱的坏女人吧?

  如此想法让她悚然一惊,令她不禁联想到,传言慕容逍和郝若梅本来应该会成亲,但事实上郝若梅却另嫁别人。难道……难道真的是因为慕容逍与她的婚约?

  一时之间,她的脑子乱哄哄地,愣看着眼前的美丽女子失神了。

  「……能给她幸福就够了。孟兄、孟夫人,你们慢慢赏花吧,我们还有点儿事,先告辞了。」慕容逍不疾不徐、醇厚的低醇嗓音将花漾自恍惚中拉回现实。

  随即,她被他热烫的大掌拉着走。

  离去前,她忍不住回头朝那个一直站在丈夫身边没说话的郝若梅望去一眼,没想到这一眼,竞捕捉到郝若梅投向慕容逍背影的一霎间,那一闪而逝的悔恨和怨……

  她狠狠一震!

  是她看错了吧?

  很快地,那一对夫妻便被他们远远抛在身后,终至不见。

  ***

  慕容逍带着她穿过游人较少的园门,来到外面。沿着绵延的高墙外,他们往停马车的大门方向走。

  忍过了长长的沉默,花漾终于还是憋不住地开口了:「……她就是让你那天喝醉酒的姑娘是不是?」

  一出园门就继续靠着她慢走的慕容逍低哑出声,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我头晕,麻烦你说话时音量放小一点……」他确实开始感到身体沉重不适了。

  「头晕?!」一喊,她随后警觉地降低音量。「你真的病了!」抬头,藉着街旁映照的灯光,火速扫视了他额角微冒冷汗、略显苍白的脸色一眼,马上忘了前一刻还缠绕在心里的疑惑,她二话不说,一手穿过他背后扶住了他的腰,撑着他,加快脚步往墙边一排的马车接近。

  其实慕容逍并没有病到需要人扶,只是因为她微凉的肤触让他感到很舒服,才舍不得放。

  没多久,花漾找到了他们的马车。

  赵通一见少爷被花漾扶着过来,虽然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赶紧帮忙将人搀上车厢,再跳上驾驶座。

  「小漾,我看你还是进去照顾一下少爷,我怕少爷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赵通被慕容道的体温和脸色稍稍惊吓到,因此低声对旁边的小漾说道。

  花漾想也没想的立刻同意。

  马车随即飞快但平稳地往回慕容府的路上奔驰。

  车厢内只点着一盏小灯。悄悄爬进来的花漾,找了个位置便坐下,回视正张眸朝她蹙眉看来的慕容逍。

  「啊……对了,茶!」猛地记起要来之前准备好、放在车厢里的一壶茶,她赶紧移到放着茶点的角落。掀开木格,取出尚有余温的茶,她俐落地倒了一杯,然后再探过身子递给他。

  半卧在软垫上的慕容逍没说什么,接过茶,三雨口便把整杯茶喝光。

  「还要吗?」她作势要再替他倒一杯。他摇头。

  花漾重新坐好,眼睛一直不曾稍离他身上。

  「头还晕吗?要不要请赵叔把马车速度放慢些?」她压低声音问。

  「不用……」话未说完,他蓦地握拳掩嘴,逸出一声咳。

  眉心皱起,她火速移到他旁边,手立即贴向他的额。她担心地低头盯着他仍算清醒但微现恼意不耐的黑眸。「再忍一下,很快就到家了。」安抚他,知道他应该正热得难受。她一边说着,一边顺手用袖口替他擦掉额脸上的汗。

  任她轻柔地在脸上擦抹几下,接着,他握住了她的手。

  她愣了愣,没想到下一刻,他却将她的手心贴放在他的左脸颊上。她霍地心跳如雷。

  「你……做什么?」暂时停住不敢乱动,她感到手心下他的肌肤除了烫,还有一种……麻痒的感觉……心还在快跳,这时她不知道该看着他似乎同样灼人的眼,抑或他压在她手背上的大大手掌。

  「你的手是凉的,我觉得很舒服……」很受用的吐出一声叹,他眼里的躁意消减了三分。

  她唇角一扬,毫不考虑地将自己空着的另一手主动放上他的右脸颊。「是吗?那这样呢?」有些淘气地说。

  炯眸闪过一道不可解的光芒,然后他慢慢伸出长臂,最后放在她的后脑勺。就在她还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时,他只略一施力,她便无从抵抗地俯近他,直到两人的脸只相距数寸,她一惊,下意识屏住气息。

  「花漾,我想知道,你这里是不是也能解我的热……」沙哑低嗓充满魅惑的气息;他的力气再加半分,下一瞬,她的唇便已落在他的唇上。

  花漾瞪大眼睛,她看到在他含笑瞳眸里自己的倒影,但令她脑袋轰然一震的却是贴触在她唇上这热烫的、柔软的……

  「啊……唔……」总算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她惊骇又羞急地叫了声,没料到在她猝不及防间,他反而顺势将热度侵入她的唇腔间……

  慕容逍终于尝到了这丫头清甜诱人的滋味,不过他并没有放纵自己尽情采撷她的甜美。勉强唤回一碰上她的唇便差点失控的理智,他恋恋不舍地放开她的樱色檀口,却没放开抱着她娇躯的臂膀。和她一样,他的胸口因急促呼吸,仍在剧烈起伏着。

  「该死,咳咳……我在自找死路……」沙哑低喃。他更热了。

  至于花漾,饱受震撼的脑子就在耳畔响起他的低语与咳声时猛地一醒!费力挣开他的环臂,她手忙脚乱地从他胸怀前翻身到一旁,坐到离他最远的角落。摇摇头,她羞窘地想把刚才的事自记忆中抹掉,但根本不可能!

  她的心狂跳着,脸颊也烧烫着。她不是小娃娃,男女之间的亲密举动她当然知道,但即使她多少有心理准备退不了婚就要成为慕容逍的妻子,却从没想过他会这么亲吻她……

  「……你……」努力地稳住呼吸,她看向他;可在下一霎,她却被他皱眉抿唇、额角不断冒汗的模样惊得忘了原先要说什么,立刻毫不犹豫地又爬回他身侧。「你没事吧?你……你再忍着点儿……」继续替他擦汗,甚至顾不得羞地乾脆动手扯开他胸前的衣襟,好让他可以凉快一些。

  幸好在她急急地替他想办法散热的稍后,马车终于在慕容府停下。

  赵通一冲进去通知其他人,立刻便有几个家丁急忙跑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将慕容逍送回房,同时去请大夫的人也出门了。

  慕容逍病重的消息火速传遍整个大宅。

  大夫很快便被请来府里,卫伯忙指挥下人烧热水、煎药。一时之间,烟波园笼罩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稍晚,服下药的慕容逍陷入昏睡。只略略松口气的卫伯特地派了两名小厮和丫鬟轮流看顾慕容逍。至于一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终至睡去的花漾,这会儿则正被卫伯赶回房。

  「卫伯,我还不累,我可以再照顾他。」她向卫伯争取留下来的意愿。大夫说慕容逍的病今晚必须更小心看护,只要身体的烧能退,就会完全没事。虽然她清楚她看顾人、伺候人的本事比不上这宅子里的人,但至少让她可以看着他也好啊。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看起来永远一副不倒模样的男人,也会有说病就病的时候。

  卫伯的眉头一直纠结着;这时他不由得看了看一脸认真又不安的丫头。

  自少爷出门前丢下那句话后,他便思索着小漾从第一天来到家里至今的所有事。这使他愈来愈确信,小漾的真实身分必定就是少爷所透露的。这至少解释了,为什么少爷对她的态度特别的原因。至于她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分,又为何要当起少爷的贴身丫头这种种疑问,他自然明白事有蹊跷。不过,即使已心知肚明她是花家的小姐、少爷的未婚妻,他却打算暂时保持沉默,至少他得先了解少爷的心意再说。

  「小漾,少爷有好旺他们轮流看着,绝对不会有事。你已经累了,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他瞧出她流露出的真切关心,可却不答应她的请求。

  「卫伯……」她不死心。

  「你早点儿去睡,明天再早点儿过来,这不就好了?快走。」乾脆赶她。卫伯并不怎么担心少爷这跟以前被下毒、被暗算相较起来根本不算什么的小病,所以他不想让她放弃睡眠时间。

  说不动卫伯,花漾到最后只好在他的监视下离开烟波园。

  好!听卫伯的话,慕容逍绝对不会有事,慕容逍有其他人细心看顾就够了——她回房,真的不再胡思乱想地上床睡觉。

  ***

  第二天,她比平日的时间还早了一个时辰起床。

  外面天色仍暗,她已经踩着地面微被露珠弄湿的石径往烟波园跑。

  点着小灯、散发温暖柔光与宁静的寝房内,只见坐守在慕容逍床边小椅凳上的好旺,正闭着眼打盹儿。

  花漾推开门,放轻脚步地走近。停在床榻前,她没有刻意叫醒好旺。低俯下身、仔细地在慕容逍看似已沉静平稳的睡脸上打量了一会儿,接着伸出一手,轻轻地覆在他的额头上。

  ……不烫了。

  收回手,她松了口气。

  一转眸,她移到好旺旁边,轻拍了拍他的肩。

  挺直了睡歪的腰杆儿,好旺立刻被惊醒。「咦?什……」他慌张地转头张望。

  「嘘……是我。」花漾赶紧小声制止。

  好旺一看清眼前的丫头正是小漾,马上放下心,抹了抹被吓出的冷汗。「小漾,怎么是你?……咦?天都还没亮……」惊讶。

  「好旺哥,少爷他昨晚一夜都很好吗?他现在没事了?」忍不住低声询问慕容道的状况。

  好旺摇摇头又点头,一边回答她,一边打着呵欠。「少爷昨晚的状况不太好,身体有时烧有时不烧,他身上的衣服和被褥都被汗水浸湿,我们已经替他换过了两回……还好他半夜又喝了一回药,病情终于稳定下来,没再烧了……」看顾了大半夜的他,那时和小春可是忙得连偷懒的时间都没有。

  花漾同情地看着他眼下浓黑的阴影,知道他真的是累坏了。所以当她提议请他去休息、换她来替代时,他简直像遇到救星似,立刻高高兴兴地谢过她。

  很快地,屋里剩下她和躺在床榻上的慕容逍两人。

  坐在小椅凳上,再次探查了他的呼息心脉都没异常后,放下心的她却忍不住撑着下巴,望着他的脸发呆。

  其实抛开他风流荒唐的那一面不提,他的确是个会令所有姑娘着迷、爱上的男人。只是,他虽看似宠爱他喜爱的姑娘,却是一个没人能真正得到他的坏男人;而这坏男人原本根本不可能多看她这平凡的丫头一眼,却因为一个多年前的婚约,他们才不得不牵扯在一起……

  如果可以不用娶她,想必他会很开心吧?也或许……那时候他就不用和真正相爱的郝姑娘分开了。

  不由得忆起昨晚在「溪南园」碰上的那位美人儿。的确,那美人儿和他看起来就像一对金童玉女,也难怪她最后望向他的眼神会那样的哀怨。

  她轻轻叹口气,摸摸自己的脸颊。

  若她是男人,也会喜欢那样的女人;所以,他昨晚突然亲她,肯定是因为生病烧坏了脑子,而不是因为喜欢她……

  糟糕!怎么连她的脑子也跟着坏了,她竟然在幻想这男人也许有一点点喜欢她——她自嘲地笑了笑。谁教她爹娘、家里人,还有师父他们总夸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这才会让她对自个儿从没产生怀疑过。

  眨眨眼,回到现实,她继续凝视着他少了几分血色、却仍俊美得过分的脸庞。

  怎么办?假若她喜欢上他了呢?

  ***

  天大亮。

  慕容道房里陆续有人进来了又出去,其中包括卫伯、端早饭端药来的下人。

  卫伯一早来,像是料准了会在屋里见到花漾,所以只问了慕容逍的状况便离开去忙其它事;而在她匆匆吃完早饭后,有人端了药汤来,不过就在他们打算合力喂慕容逍喝下药时,他倒悠悠醒转了过来。

  没多久,慕容逍已经清醒的消息立刻让所有关心他的人纷纷松了口气,就连原本笼罩住大宅的凝肃气氛也陡然烟消云散。

  病来得快,也好得快的慕容逍,醒过来才半天,便已经完全恢复了精神和体力。

  就连花漾也被他复原的速度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才隔了一夜,原来还病得走路都要人搀扶的他,现在倒是生龙活虎了。

  轻易察觉到她的视线,慕容逍蓦地自书房内偏过头看向她。

  没闪避他投来的挑眉瞳眸,她朝他作了个鬼脸,转身从书房石阶上跃开。

  又是来找他的神秘黑衣汉子。

  这是半个多月来,她第二次看到像是出自同样一批总是神情严肃、气势内敛、却让她一眼就看出是武功深藏不露的黑衣汉子出现在慕容府。不过上一回是两个,这回是一个,面孔都不一样。

  本来要端茶点给刚才在书房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慕容逍,但当她一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个黑衣汉子后,便想也不想地避开。

  找了张在树影下的石椅子坐,她顺手把茶点放在旁边,视线望过去的还是书房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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