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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药娘 第五章 情窦初开的徵兆(1)

  他……他把县官大人踢下车?一闪而过的官服她看得一清二楚,是七品官服,还是崭的,可见刚穿上不久,是新上任的父母官。

  新官上任三把火,正要有一番大作为,看谁不怕死撞到刀口上,他就拿谁先开铡。

  雷霆风这个浑小子怎么敢,他祖父官至首辅也不敢当众出腿伤人,他哪来的胆气伸出该死的左腿,她记得他好像……踢中知县大人的脸,血喷了出来!

  倒吸了好几口气的温明韫低头一看马车的踏脚,果然有几滴喷射状的血,红得让人心惊胆颤。

  “明韫妹妹不怕,他再看你我一脚将他踢飞,都当了县官还这么不懂事,内有女眷不得窥探,我那一踹还轻了,应该踢爆他的头……”他的明韫妹妹是谁都能看的吗?还一脸色相。

  雷霆风的误会大了,江照舟上车是为了逮他这个做了错事就开溜的小子,他没想过雷霞风马车上还有别人,因此一下子愣住了。

  他回神发现是个陌生小姑娘想要退出,雷霆风一脚已经往脸面而来,措手不及的他就被踹出去了,还真叫英雄泪满襟。

  踢爆……知县大人的头?温明韫看他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敢大放厥词,觉得头疼,咬牙道:“回去?”

  什么意思。

  “我不当从犯。”她干么上他的马车,这下子她都成了罪犯,无可辩解。

  “什么从犯?”

  发现他还是一脸迷茫,温明韫严肃地道:“伤害朝廷命官是一罪,畏罪潜逃罪上加罪,两罪并罚足以将你关到死。”而她倒楣被牵连了。

  雷霆风一听,面无惊色反而哈哈大笑,“你想多了,我跟他很熟,他是我表哥。”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但彼此的母亲是亲姊妹,他姨父又是祖父的学生,他常听亲娘提起表哥的种种事情,所以熟到不能再熟。

  “不管有多熟,做错事就是做错事,使人受伤便是你不对。”他是非不分、不知对错、打了人还引以为傲,若是不适时纠正,只怕日后会越走越偏。

  “他看你。”他不认为自己有错,江照舟这样的登徒子挨打活该。

  “我长得三头六臂还是奇丑无比,让人看一眼就会眼凸鼻陷、粉身碎骨?”他根本是无理取闹。

  “不丑,好看。”

  “那你冲动什么,被人看一眼又不会少块肉,而且他又不是刻意的,要不是你躲到马车上来,他会掀开车帘子吗?”说穿了他是罪魁祸首,还好意思怪罪到别人身上。

  “我就是不让他看,他两眼像牛目,会吓到你。”雷霆风牛脾气上来,还是认为自己没错,方才江照舟直盯着明韫妹妹看,让他感到气愤,彷佛他珍惜的宝物被人觊觎了。

  “回去道歉。”

  “不要。”他头一扭,很倔强。

  “你要是不回去我就在这里下车,自个儿走回去向大人致歉,以后你也不要再到我家了,我不见你。”温明韫说着火气也冒出来了,他冲动的脾气不改,日后定会闯下大祸,她虽然不愿意被扯进麻烦里,但是她也不愿眼睁睁地看邻家少年走错路,有些事做了还有挽回余地,有时候是痛不欲生的遗憾,十五岁的他还有机会走向对的路,而不是一错再错,绝了自己的后路。

  他震惊,“我不许,不许你不见我。”

  江照舟算什么,她居然为了他威胁自己?“要不要回去,一句话。”

  “明韫妹妹……”她显然在逼他,但他不想对江照舟低头,只能小声地唤她,希望她能改变心意。

  “我明白了,我自己去道歉,以后你别来找我了,也别再这样叫我,你是什么出身,我怎么配让你喊一声妹妹,真是委屈你了,雷公子……”摆脱一个惹祸精她应该感到快活,为什么心头异常沉重。

  “不要,我去道歉,我错了还不成,你不准不理我。”神情很慌的雷霆风拉住她的手,就怕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真的去道歉?”奇怪,怎么心情轻松了许多?“……是。”一咬牙,他恨恨的点头。

  “好,掉头回县衙,不管知县大人要不要原谅你,你的诚意要摆出来,让人看到你是真心侮改……”看到他肯认错了,温明韫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不要一直在我耳边念……”小爷是为了你去道歉,你还在那边唠叨我。

  “你嫌我唠叨?”她横眉一睇。

  知道踩到猫尾巴了,雷霆风连忙露出百灵的讨好笑脸,“没里没有,你软甜软甜的声音最好听了,百听不厌。”

  还软甜呢!睁眼说瞎话。

  “刀剑、拳头用在敌人身上,不是用蠢事生非上,我不指望你听得进去,但起码在下次动手前多想一想,会不会有人因为你的行为难过。”

  拳头是用在敌人身上……他记下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会吗?”会为我难过吗?“我会。”一说出口,她讶然,这才发现在她心中他已占有一席之地,他做错事,可能惹来惨痛的后果她会不舍。

  雷霆风真是好哄,光是一句“我会”,他便喜孜孜地扬唇,像是得到极好的宝物,觉得就算向江照舟道声歉也不算什么。

  “明韫妹妹,我要闻了神清气爽的香囊,你做给我。”

  “好,过两天给你……”咦,不对!她为什么要替他做香囊,又不是他的丫鬟。

  “说定了,不许反悔。”嘻!骗到了。

  “等一下,我应得太快,你家……”雷府的丫头众多,又有一个针线房,根本轮不到她动手。

  “啊,到了,明韫妹妹要陪我下车吗?”

  他一张笑脸住前凑,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切都是错觉。

  而任谁瞧见这样灿烂夺目的笑脸,那真是什么气也生不出来,有着片刻失神地温明韫唇微启,话到嘴边硬生生的消失,当下懊恼地想咬人一口。

  “好……”

  不好行吗?他得罪的是县太爷,不管这件事能不能靠前首辅雷老爷子的关系压下来,他们总是理亏的一方,而她又恰巧在马车上,不跟着赔礼哪说得过去。

  于是乎,马车到了县衙门口,下车者三人,不情不愿的雷霆风、一脸无奈的温明韫、东张西望的春草。

  “你还有脸来见本官。”

  一入内,就见一名清如莲、静如月的男子仰面朝天,素净的帕子单绣了一杆秀雅青竹,捂着鼻,点点红梅染于帕上。

  “嘻嘻,我的脸不就在这里,怎么会没脸?喏,你来摸摸,细皮嫩肉,恍若凝脂。”根本不当回事的俊美少年嘻皮笑脸,一副死猪不怕滚水烫的无赖样,笑得无比张狂的凑上前。

  “滚开,世上第一厚颜无耻的名号非你莫属。”年轻知县将头撇开,不想瞧见得寸进尺的家伙。

  江照舟和雷霆风虽是姨表亲,两人却不是同一挂的,年长数岁的江照舟好读书,整日浸淫在书中,从不与人结党结派、招摇过市,书院一待十年余,直到中了探花郎才略微在亲戚间走动。

  雷霆风恰恰相反,他是一看到书就昏昏欲睡的人,没法安安静静待在屋里一刻钟,成日往外跑,他喜欢恣意大笑,畅快的跑马,与风为伍、星月为伴、不拘小节。

  两人之间没有半点共通点,也玩不在一块,虽然同在京城却常常错身而过,江照舟天生有股儒雅之风,见不惯同辈人浑噩度日,不思上进,雷霆风则怕了他出口成章,孔孟言不尽,因此极力的避开。

  一对表兄弟都对彼此知之甚详,却彷佛猫狗般的合不来,一人喜静、古板守旧,一人好动、顽劣不改,他们皆是家人口中常提的相反范本,因此多少互看不顺眼。

  “哎呀,我也没否认呀!你何必气得脸色发紫、鼻孔肿大……啊!我眼花了,不是气出来的,是受伤了,何人如此大胆敢出手伤人,快拖出来打一百大板。”唉!真可惜,没毁容。

  “你以为本官不敢罚你?”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全是雷老爷子纵容的,养出个目空一切的霸王。

  “敢,我几时怀疑了,你这人一板一眼不知变通,落在你手中哪能不吃苦。”这家伙最擅长的是说教,一开口能说上一天一夜,睡了一觉起来继续诲人不倦。

  江照舟眼一魅眯,将沾了鼻血的帕子往他身上一扔,“你的好杰作,一脚抬起真威风。”

  故意装作听不出嘲讽的雷霆风不用人请自个儿落座,还吩咐管事上来,然后痞痞的道歉,“失误呀!表哥,我是要踢车门关上,谁知你的马脸大如桌,我一时来不及收脚只好得得罪你了。”

  “别叫我表哥,叫江大人。”这小子还没有一点反省之意,依旧故我,简直是朽木。

  “是,江大人,您老还好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依照朝廷律法,颜面有损者不得为官,我看你鼻头肿如蒜,只怕不好见天颜。”

  “在担忧本官之前,你倒是先担忧你自己,本官若是颜面有损,你就等着进牢里。”江照舟冷笑一声,“你为你现在还能靠着雷老爷子替你收拾善后吗?瞧瞧你成什么样了,站没站姿、坐没坐姿,雷老爷子的风范你一点也没学到,真为他老人家感到痛心疾首,你就不能学点人样,好好上进……”

  以他的资质若能好生栽培,日后必是朝中栋梁,虽然顽劣成性,他还是看好雷霆风,越是淘气的孩子,一旦顿悟,奋发向上,越有一番成就,宝剑未炼成前也是一颗顽石。

  “停、停、停,别再念经了,我这颗头快爆开了,你就饶过我吧!英明神武的江大人。”

  先前念了他一场还不够,现在还继续。雷霆风假意抱头,露出求饶的痛苦神情。

  江照舟清俊面容为之一沉,“你不知侮改,本官晓以大义就该虚心接受,雷家人世代为官,不曾出一名纨裤子弟,你要令祖先蒙羞,全家抬不起头见人吗?”

  一提到全家人,雷霆风的神情就冷淡了几分,收起了那装模作样的神色,“人活着只有为官一道吗?我爹是户部侍郎,长兄在国子监,高中入翰林是必然的事,父子同朝为官,难道不令人忌惮?”

  身在官宦人家,他再纨裤也略知朝中之事,祖父为何辞官,还不是因为父亲太躁进了,意图靠着祖父的人脉帮扶皇子争储,祖父才退出朝堂,不让皇上有所猜忌,就怕君臣失和,惹来灭门之祸。

  “你想多了,皇上是明君,他最不缺的是海纳百川的胸襟,有能力者不怕猜忌,为国为民都该竭尽心力。”大晋上下该做的事太多了,而会做事的人太少。

  雷霆风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你干么申请外放,不留在京里当你的翰林老爷,十年、八年也能熬出头。”历来储相出翰林。

  一提到这件事,江照舟神色多了一丝恼意:“明知故问,还不是你雷家逼人太甚。”

  “雷聘婷?”雷霆风眼睛转了转,想到大他两岁的胞姊对江照舟有多么的倾心。

  一听到这名字他脸色都变了,“别提她,不然我立即拘捕你入狱,把牢底坐穿了。”

  “公报私仇。”雷霆风气得跳脚。

  江照舟一脸正色得道:“是公事公办,你公然袭官还不是罪?以本朝法律轻者三十大板,重者服役三年。”

  “三年?”温明韫起初看这两人虽然唇枪舌战,知县大人却没有真的动怒,也就暂且没有插嘴,但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惩罚,她的心又提起来了。

  听到这软软的低呼,一直吵吵闹闹的两人这才想起落下了一人,一个挑眉,神色高深莫测,一个连忙起身,把管家送上来的碧螺春转手赠人。

  江照舟看着小霸王表弟与过往迥然不同的举动,只觉得耐人寻味。

  “明韫妹妹,喝茶。”他怎么会忘了她,太混帐了,都是姓江的魔音传脑才令他头晕脑胀,满脑子浆糊。

  看他让出的座位,温明韫还真不敢落坐,也不敢喝那好茶。

  “我不喝茶,你忘了你是为何事而来吗?”她压低声音说出后半句。

  雷霆风厚脸皮敢讨茶,她一个民女却没有这种勇气。

  “明韫妹妹,你怎么偏心别人,你看看他有当一回事吗?还不是就当灰尘一样,手一拂便了无痕,就你挂怀在心,以为老虎下山非吃人不可。”他吃味了,她不哄哄他誓难罢休。

  “何事?”江照舟好奇一问。

  “无事。”他回头一吼。

  “本官问的是她不是你。”

  “我代她答话。”面色一冷的雷霆风往前一站,挡在温明韫前头,不让狗官多瞧一眼。

  “你是她何人?”江照舟冷笑。

  “我是,我是……呃,邻居。”他想了老半天才面红耳赤的挤出一句,可一说出口又十分不快,至于不快什么他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胸口压了一只大乌龟似的,想要把它搬走,它伸直龟颈嘲弄。

  “非同宗族亲不得代为发言,你不过是邻居而已,哪有资格替她回话。”江照舟有意刁难。

  涨红脸,雷霆风怒目横视,“就凭她是我的明韫妹妹,我们感情好得很,没什么我不能替她说的。”

  此言一出,一旁的温明韫顿感头痛不已,什么叫感情好得很,他不怕别人误会,可是她怕呀,万一被人误会他俩有什么亲密关系,她就要倒楣了,世人对男子多宽宥,而对女子多苛刻,同一件事却有两种看法。

  江照舟也是皱眉,“雷霆风,你在说话前不能先想一想吗?这是坏人名节。”幸好是他听见,否则传了出去定是一场风波。

  “我才没有坏人名节,明韫妹妹别听他胡说八道,他这人心眼不好,最爱搬弄是非。”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雷霆风一味地怪罪江照舟,认为他不安好心,见不得人好。

  然而温明韫却点明了事实,“你有。”

  他愕然,满眼困惑,“我哪有坏你名节,你不要被他给骗了,他是在报复我。”

  “我们只是比邻而居,是上来何而居,别再妹妹、妹妹的乱喊,你要知道流言伤人,再让你高声嚷嚷次,我只有出家当尼姑的分。”她一向把他当小孩看,加上他又擅长讨好人,对他总是有几分心软,任凭他高兴地称呼自己,可是实际上他已经是少年了,不好的习惯就该改。

  雷霆风一见她面冷如霜,心慌地想去拉她的手,“明韫妹妹,我不胡说了,你打我吧!把我打成猪头。”

  “她把你打成猪头有什么用,要是名节不在了,你死了给她填土人家照样踩她的坟。”

  啧!这小子也有怕的呀!还以为天老大、地老二,他排三呢!胆儿肥得很。

  “你闭嘴,再拆我的台我让雷娉婷来治你。”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弱点吗!

  “别提你家的母老虎,我和她相克。”江照舟五官微微扭曲。

  “是你先起头的。”一报还一报。

  “好,我不教训你的任性妄意,你少踩我的痛脚,咱们扯平。”他不再本官、本官地自称,一扯到雷府千金,他一个头两个大,很想把这个名字从脑海中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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