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绞尽脑汁,拼了命的想从这座神殿里找出下一座神殿的座标时,他替她弄来食物,清洗衣物,帮她换药,提醒她吃饭睡觉。
那让她可以专心的面对寻找座标线索。
这神殿很大,除了主殿这里,十二座石桥通往十二条通道,除了两人进来的那一条通往那完全被掩埋的大门,每一条通道的尽头都有着不同的房间,房间里描绘刻画着不同的壁画与浮雕。
有些房间里就只是人,记述着曾经发生的过往,有些房间画着不知存在于哪里的地形山川。
有个房间里画满了各种不同的植物,另一个房间里全画着动物,还有个房间里画着人兽合一的幻兽,鸟头人身、人首蛇身、人面狮身、九尾妖狐、狼人,各式各样神话鬼怪传说中,她听过看过的原始形态神体都在其中。
她甚至看到一对很像拉玛苏和阿帕莎苏的浮雕。
这些幻兽都有部分人形,在那个房间里,聚在一起,谈天说笑。
当然,那缠绕之蛇也在其中,用它巨大的身体,围绕着所有神体,咬着它自己的尾巴,神情平静的闭着它的双眼。
就像所有存在其他房间里的巨蛇一样。
它是个守护者。
她无法不这么认为,就因为如此,更难以忍受像史卡利那样的人利用它的形象做那么可怕的事。
她检查了每一个房间,废寝忘食的拍照、记录,抄写,若不是他总是会出现,把她扛到主殿吃饭睡觉,她真的没办法让自己离开那些房间。
有一天,他再次把她扛回主殿,和她吃饭时,突然开口和她说。
「你知道,当地的卡达族称它乌卢鲁。」「什么?」
「那颗石头啊。」他指指那颗被刻画在地上的巨大红色岩石,「乌卢鲁,意思也是人。」
他顿了一下,问:「你怎么知道阿美族的族语中,邦查是人的意思?我以为你小时候住桃园。」
她瞅了他一眼,好气又好笑的说:「你还说你没调查过我?」
「不是我查的,是阿震哥。」他一推二五六,笑道:「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好吗?一想到之后要是被你发现,我就一个头两个大,真是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
他那委屈的模样,让小满又笑,才道:「我爸妈过世时,我才三岁,我是外婆带大的。我外婆有个好朋友,是个阿美族人,外婆若有事出门就会请巴奈来照顾我,巴奈为了生活才离开东部到桃园工作,她很会说故事,还教我说了一些阿美族话,现在想起来,可能因为这样,我才开始对各种不同的语言和历
史产生了兴趣。后来高中时,有个机会能到美国当交换学生,我本来不想去的,我们没什么钱,我又怕外婆年纪大身体不好,谁知外婆一声不吭把田地卖了,还帮我打包了行李,拿了一笔钱给我,说她要退休养老,要我快去美国念书,之后要记得赚大钱回来养她……」
说到这,她顿了一顿,有些微硬。
「结果她早就生病了,是癌症。每次打电话回去,她和巴奈一人一句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上星期她们去了垦丁,这星期要去阿里山,下星期还要去绿岛,在火车上非但有帅阿公来搭讪,路上还有超好心的小鲜肉帮忙提行李,我傻傻的还真以为她的退休生活过得多开心,等我发现不对,坐飞机赶回去时,只来得及陪她最后半个月……」
他伸出手,将她拉到怀里,抚着她的背,亲着她的小脑袋瓜。
「你才不傻,是你外婆和巴奈太聪明了。而且,你外婆要是和你一样这么性感可爱,是我也要上前搭论。」
这话,让她破涕为笑。
「我才不性感。」
「哈,你性感得要命好吗?」他笑着道:「我在巴格达的街上,一眼就看到你,根本活脱脱的小肉弹。」
「你胡说什么啊?」她小脸暴红,「我当时全身都包起来了耶。」
他翻着白眼说:「拜托,风一吹,那袍子都贴身上了。你里面还只穿短裤耶,每次你走路时,那没绑好的袍子就会掀起来,我都能看到你的大腿和露出来的半截小屁股好不好?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哪个不撞,偏偏撞到你身上?」她傻眼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抗议道:「我的短裤才没那么短!」「白色的亚麻短裤太薄了,会透光啊。」他无耻的挑眉笑着说。
她倒抽一口气,这才知道为何她那时走在路上,总是会有一堆人盯着她看。
小满瞬间羞得无地自容,掩面呻吟出声,他却只是抱着她笑,道:「放心,后来我就帮你把袍子绑好了,那么美的腿,晒伤就太可惜啦。」
闻言,她好气又好笑的伸手拍他两下,却还是笑了出来。
他每天都会跑出去一阵子,一开始小满以为他只是去打猎,或采摘那些坚果和野莓,后来才发现他在骚扰史卡利和黑衣部队替她争取时间。
她拿平板电脑到神殿各处照相、录影,但它电力有限,这里又太大了,很多时候她只能用手抄绘在纸上,她尽力节省用电,但平板的电力还是渐渐用完了。
然后有一天,她发现她的平板电脑的电被充饱了,一问之下才发现他竟然跑去史卡利那里偷了一颗行动电源。
「你疯了吗?」她不敢相信的瞪着他,「要是被发现怎么办?」
「嘿,相信我,」他切下一块烤好的鳄鱼肉,用刀子叉着在她眼前摇晃,笑着说:「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
「史卡利不是鳄鱼,他比鳄鱼更可怕,而且他不只一个人,就算那些猎人被撤走了,还有那些穿黑衣服的——」
「我知道,黑衣部队嘛。」他动作利索的把鳄鱼肉切成小块,放到她当餐盘的叶子上,「但你知道我和他们最大的差别在哪吗?」
「你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一大堆,还有一堆枪枝和武器,空拍机、无人机,武装直升机!老天,那些人有钱得要命,他们搞不好还有装甲车——」他闻言失笑打断她:「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聪明?」
「如果你没那么愚蠢,我就不需要那么聪明。」她没好气的说。
「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真的知道我在做什么,有时人多反而很碍事,就因为我只有一个人,就因为他们人很多,就因为他们拥有许多高科技,所以他们才觉得安心,不会想到有人会溜进去、能溜进去。他们把猎人都撤出了这一区,猎场外还有地雷,红眼的人又带着阿万和霍香,还有其他猎物跑了。」他笑着道:「他们不会想到有人还在这里,即便真的有,他们也不担心。就像你说的,他们可是有一票武装部队和高科技呢,谁没事敢在太岁爷头上动土呢?」
是啊,谁敢呢?就他这疯子敢。
「夜路走多了,总是会遇到鬼的!」小满看着他,一整个好想对这男人尖叫:「你要是被发现了,他们会把你打成马蜂窝的!」
「事实上,他们不会。」他笑着说:「那些玩家都是变态,幕后的游戏主为了赚钱更是无所不用其极,我太厉害了,我脑袋上的赌金八成已经破亿,只当成猎物射杀太可惜,不符合经济效益,他们现在应该只会试图逮到我,让我也成为猎人,再让玩家竞标,或让我继续当猎物往上晋级,炒热一下赌盘。」她脸色苍白的瞪着他,这才想起他之前说的话。
「你本来就打算这样,对不对?被他们逮到。」
他看着她,坦承。「对。」
她不敢相信的再说:「你说过,他们会在猎人和猎物身上装炸弹。」
「嗯,我说过。」他点点头。
「你脑袋有问题吗?」
「可能吧。」他扯了下嘴角,问:「但你明知那死骷髅头正在挖这座神殿,不也坚持要来这里?」
她哑口无言,泪水却蓦然上涌,瞬间滑落。
他吓了一跳,放下匕首,伸手将她拥入怀中。「嘿……没事的……你别哭啊……」
小满把脸埋到他肩头上,伸手拥抱着他。「我不找了……不找了……我们回家……」
他心头一热,一时竟也无言,只能拥抱着她,亲吻着她的额角,半晌才有办法哑声道:「那样我一辈子都会睡不着觉的。」
这话,让她泪如泉涌,小手紧紧揪抓着他的衣。
「我不能让这些人继续下去,你懂吗?」
她知道,她懂,说她自私好了,但她不想拿他来换啊。
他搓搓她的背心,安慰她道:「放心,没事的,我跑来这,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就像你知道你能找到神殿座标一样。」
「如果……我找不到呢?」都已经好几天了,她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可以的。」他告诉她,「就算你找不到,那也没关系,反正把照片拍一拍,笔记写一写,其他都可以事后再研究。」
她知道他是对的,她对整件事真的很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下一座神殿的座标。
如果她找到了,他们就会有更多的筹码来对付那邪恶的组织。
远方又传来隆隆的电钻声,让一颗心提到了喉咙。
她含泪拥抱着他,哑声道。
「我会找到的,你不要再去了,至少现在不要,今天不要。」
他喉头紧缩着,点头答应。
「好。」
小满在夜半醒了过来。
为了安全,也为了逼她睡觉,他晚上时间到就会把手电筒收起来,强制熄灯。
之前她可以睡着,但自从三天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之后,她就无法再安稳的睡觉,她需要找到下一座神殿的座标,比之前更加需要。
即便在黑暗中,她的脑袋也停不下来。
他会和她做爱,强迫她放松下来,让她睡觉。
她知道他在做什么,那多少有些作用,可她总也会从恶梦中惊醒。
她不想吵到他,所以继续躺着,只让白天的记忆在脑海里不断重播。
这座神殿的主厅堂很大,是圆形的,就像阿波菲斯之城的中央广场一样,除了中央平台和石桥之外,外围走道的地面上也被人用颜料画着一只巨大的缠绕之蛇,大嘴吞吃着自己的尾巴。
墙上也有巨蛇环绕。
中央平台,水晶柱,文字墙,十二座桥,十二条通道,一条通往大门,一条通往他所说的了望高塔,那里塌了,史卡利正在挖掘它。
剩下的十条通道通往十个房间,那些房间里的壁画记述了很多事,墙上、天花板上,它们到处都是,缠绕之蛇、衔尾蛇……
守护者。
这里不像阿波菲斯之城,也不像其他地方,这地方更加古老,蛇神不只被崇拜,也不被畏惧,还没有变成死亡的代表。
这里的衔尾蛇不像之前那些神殿,它们咬尾的方位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朝向着正中央的主殿,对着中央平台。
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
可恶,到底是什么?
高塔、鳄鱼、船,人们搭船而来,还是蛇神搭船而来?神殿是之前就有的,还是后来才盖的?
等等,他说被炸坍的地方原来是了望的高塔?这表示这边以前是平原?确实他带她进来的入口地势较低,他和她是从大门最上头的洞钻进来的,那门至少有三公尺那么高,若再加上门前可能会有的阶梯就更高了,表示这地方整个被泥土淹没了?
怎么会?她会把这一区标起来,就是因为她判断这里在一万年前地势较高,这里相较其他地方,确实也比较高,那高塔的顶端在走道中都被画到了天花板上——
等等,天花板,她怎么会忘了。
小满愣了一下,猛地坐起身来,爬向背包。
「嘿,小怪兽,现在是睡觉时间。」他跟着醒来,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捞回来。
「我知道、我知道,一下就好。」她边说边捞出手电筒,打开来往上照,但这里太大了,手电筒光线照得不够远,她什么也看不到。
她放弃用手电筒照,只是爬起身来,试图过桥。
「嘿,那边是水池。」他抓住她,没让她一脚踩空。
小满匆匆转身,抓着他说:「天花板,我需要去灯槽那里,把灯打开,看到这里的天花板。」
「老天,你怎么这么可爱,开灯不需要去灯槽,只要这样做就好。」他好
笑的握住她拿手电筒的手,转了一个方向,对着中央平台的水晶柱。
所有的水晶,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让整座主殿越来越亮。
小满仰着头,然后看到了她要找的东西。
主殿的天花板上有东西,有人在上面画了图,只是那里太高了,时间又过得太久,这里白天又有阳光折射,所以那些图褪了色,看不清楚,她之前一直以为那只是石头的纹路,根本没想过有人能爬到那么高的地方画图。
她压着心口,抓着他的手,激动的道。
「我需要上去看看,既然有人能上去画图,一定有办法上去看看。」
他将手电筒固定照着水晶柱,睡眼惺忪的笑着提醒她:「没有楼梯通往上面,如果有,我早就发现了。你知道那些人既然有办法让那颗球浮着,想让自己飞上去,对他们来说,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如果他们真的长得像画里那样,他们其中还有人有翅膀呢。」
小满仰着头,看着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壁画,咬着指甲,然后她匆匆拿来平板电脑对着上面拍了一张照,再将它们放大,加强对比。
那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可恶。」她气恼的对地跺了两脚。
那可爱的模样,让他笑了出来,双手抱胸的瞧着那气得蹦蹦跳的小女人说:「其实真要上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这句话,将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来。「什么办法?」小满杏眼圆睁的看着他问。
他朝她勾勾手,嘻皮笑脸的看着她说:「你过来抱着我。」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她没好气的瞪着他:「这真的一点都不好笑。」
「我说真的,你过来抱着我,我就带你上去。」
她捧眉看着他,那男人只是挑眉又朝她勾了勾手。「过来啊。」
小满不知他搞什么鬼,只能半信半疑的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
「不是这里,是这里。」他垂眼瞧着她,笑着将她的手移到他的脖子上,
然后道:「抱紧一点,扣住你的两只手。」
她扣住两手。
「再紧一点。」他伸手从屁股口袋里掏出半指手套戴上,「别松手啊。」她狐疑万分,却还是乖乖扣紧双手,然后她感觉到他一手搂抱住了她的腰臀,将她揽抱得更紧,几乎挤出了她胸腹中所有的空气。
「耿念棠,你到底——」
她话没问完,他已经昂首抬头,举起了左手,她好奇的跟着往上看,下一秒,只见他左手的手套忽然刷地弹出黑色束带,包住了他的前臂,他张手握拳,手背上就弹出一支黑色细箭,咚啪的一声,打入了天花板上。
当她的脑袋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整个人已经被带着快速往上。
她吓得尖叫出声,立刻紧闭着双眼,像只八爪章鱼一样,手脚并用的紧紧攀抓住他。
她的尖叫回荡在主殿里,他的笑声则回荡在她耳边,让她又气又羞,恼怒的对着他的耳朵吼叫。
「你就不能先警告我一下吗?!」
「我警告过了啊,我叫你抱紧一点啊。」他笑着道:「你不是想上来看看?快点看啊,我不知道这里的天花板可以支撑我们多久。」
她没空和他生气,赶紧睁开眼睛查看,一看才发现两人根本就已经要触顶了,她伸手就能摸到。
这上面真的有画东西。
「太近了,后退一点,我是说,往下降一点。」
他微微松开手,往下降一些。
「再一点。」
他听话再往下降,然后因为感觉到她心跳太快,忍不住问:「你有惧高症吗?别往下看。」
「你现在问也太慢了。」她紧张的说着,完全不敢往下看,只让自己注意上方的壁画,然后当她看清那上面画的是什么时,她一下子把恐惧抛在脑后。「是地图。」她告诉他。
「我看到了。」他抬头看着,道:「我不认得这地图。」
「我也不认得。」她捜寻脑海里的记忆,完全没有和这地方符合的地貌。
「这是座岛吗?」他看得出来,旁边是海。
「可能。」小满看着那块陆地的模样,还有上头的山川:「他们把山和高原、平原几乎都涂成白色的,看起来是在下雪,可能在北半球?格陵兰吗?还是冰岛?南极?」
「格陵兰不长这样,冰岛和南极也不长这样,这地方搞不好沉到海里去了。」他笑着说:「亚特兰提斯传说中不是沉没了?」
「这真的一点都不——」
她话到一半,因为看到平原之中一座巨大白色馒头山,愣了一下。
她瞪着它,瞬间领悟过来。
「噢,天啊——唤,天啊——你是对的,它沉没了,我知道这是那里了。」
她激动了起来,紧紧抱着他说:「这不是一座岛,是一块大陆,是澳洲大陆!」她空出右手,指给他看:「你看,那是乌卢鲁!我刚没认出来,是因为这地图不是以赤道为中心,是以这里为中心,它们都是这样的,以主殿为中心!」
他莞尔一笑:「小怪兽,不是我要指正你,但澳洲也不长这样,而且这里有大部分的地区都是沙漠,不会从南到北都在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