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桓乘坐马车出了皇宫大门,也感受到这滞闷的热潮,繁华大街上,也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撑着伞,大多数人都心甘情愿让这清凉雨丝落在身上。
梅城桓靠坐在软垫上,叹了一声,他的心里——不,头顶上都像在下大雷雨。
这倒不是因他身体的毒停滞难解,相反的,傅雨柔医术过人,她夜夜下针,特意开了一剂药方解毒调养身体,解狼蛛毒的进度比先前傅耕民预计的要快一些,胸前的紫黑线已经几乎要看不见了。
他在高兴之余,却也敏锐的发现,傅雨柔开始闪躲他,除了下针时间外,他几乎找不到她。
当然,他知道她原本就忙,再加上,还要到于家老宅关切医馆筹备进度,她的时间确实不多,但,他就是可以感觉得到她在刻意闪躲——她不让他有机会对她好,她不想欠他,她在他们之间刻意划出一道无形的隔阂,这种感觉很细微,但他就是嗅得到。
虽然,她仍是一副沉静恬淡的模样,甚至还不止一次的提醒他,“爷忙碌非常,但,雨柔仍希望在医馆正式开张后,我跟相爷的真正关系也能公开。”
他知道,一旦他伤好后,她就想带着淳淳离开相府,住进医馆,所以,他一直没有回答她,偏偏每晚扎针总要问上一回,他被逼火了,才气呼呼的道:“还不行,得找到太后跟单亲王谋害我的罪证,等他们败下阵后,你以妾室当掩饰,医治我受伤的事,才得以公开。”
“如果一直找不到罪证?”
“只好勉强你一直当爷的妾室了。”
他没忘记她瞪大眼、几乎要冒火的双眸,很不可思议,认识她近大半年,她说了不少话让他气得牙痒痒的,但她的神情总是沉静,那双星眸总是澈净,他都以为她是个不会发脾气的人。
他对她愈来愈上心,偏偏国事如麻,太后党一个又一个老不死的轮番上疏编说国事,频找他麻烦,幼帝胆识未足,要与之抗衡还得教个一两年,看能不能成气侯。
对幼帝的耐性,他有,但他不打算再给傅雨柔时间,他很清楚再不把握这最后相处的时间,要将倔强又性子慢吞吞的她强留身边,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要直截了当的告诉她,他要她,但不是单纯的渴望,而是更多的情感,是他从未曾感受的保护欲、在乎及占有,他要她一生都在他身边,看日出日落,要她跟他生养孩子……
是,他想得很远了,他想要一个像淳淳一样可爱的孩子。
他跟傅雨柔的孩子最好像她,不,不对,男孩得像自己,女孩再像她,个性就千万别和她一般慢……
想到这里,他薄唇勾起,黑眸浮现笑意。
思绪翻飞间,马车已抵达相府,但一问管事,知道傅雨柔仍待在于家老宅,他随即要马车转往于家老宅,此刻,毛毛雨也已停歇。
他下马车,步入宅院,医馆的内已有专人在打理,敲敲打打的,忙着裁制药柜、做抓药柜台,还有隔间成针灸室或内诊室,忙忙碌碌的,倒不见傅雨柔。
梅城桓为了让医馆能快快开张,从银松斋也拨了几个小厮跟暗卫过来,这其中当然也有保护傅雨柔的考量在。
“相爷,这时间傅姨娘都待在松雪园,写些药方,思考一些事,要我们都不能去打扰呢。”一名小厮拱手禀报。
他点点头,经过亭台楼阁的精致院落,再越过回廊,来到她将入住的一座独立楼阁,这里分为厅堂与内室,里面已恢复原有的清雅,花窗竹帘半卷,桌上放着写好的药方,但不见她的人影,他只能再走出去,走到连接后院的园林,这里相当寂静,仅有夏风拂过,偶而传来叶片沙沙的声响。
梅城桓绕了一圈,竟然还是没有看到傅雨柔,他蹙眉?人呢?
傅雨柔此刻所在的地方,是梅城桓想也想不到的地方——她正窝在一株枝叶茂盛的大树上,也因为她沉浸于思索中,才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
她整个人轻松的靠窝在她仍是于家人时,最爱攀爬的大树上,合上眼眸,在回忆中重温母亲关切的轻柔嗓音。
“初絮,初絮?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娘!我在树上呢。”
“天啊,你是世家千金,怎么可以做这等粗野事?快下来!快下来!”
想到这里,她喉头一哽,不在了!娘不在,爹不在,她的弟弟不在了,还有那些庶兄弟姊妹、姨娘们全都不在了,她眼眶泛红,一颗心就像被人刀剐似的,好痛好痛……
“傅雨柔?傅雨柔?”
梅城桓低沉熟悉的男性嗓音陡起,她猛地回神,睁开眼,却一时忘了自己坐在粗枝干上,下意识的往前一动,脚顿时踩空,她整个人从树干上摔落,吓得她惊叫出声,“啊——”
落地刹那,梅城桓及时的飞掠过来抱住她,她整个人撞跌在他怀里,也清楚的听到他倒地发出的一声闷哼。
她喘着大气儿,甫抬头,正要开口关切,他却恰巧低头看向她,两人的唇瓣不偏不倚的碰触,她心头一震,吓得急往后退,但他的双手却环紧她的纤腰,他的唇追上来攫取她的,再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热烫的唇舌在她倒抽口气时,顺势而入,勾缠她粉嫩的舌尖,愈吻愈狂妄,她吓坏了,也几乎快要无法呼吸了……
一直到梅城桓满足了,他才终于放开她的唇。
她即使气喘吁吁,仍用力的推开他,狼狈的站起身来,“相爷,我不是你真正的妾,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气呼呼的说不下去,却无法抑制羞灌红潮从她的脖颈间缓缓升至她的双颊及耳朵,衬得她一双明眸更加水润动人。
他也站起身来,黑眸里仍有未满足的欲火,“我们弄假成真好不好?”
她倒抽了口凉气,“你疯了!”
他温柔的看着她,“怎么会疯?想想,淳淳有我这样的爹哪里不好?祖母又疼爱她,你的医馆日后有我当靠山,在京城立足也是指日可待。”
“可是我不愿意。”她艰涩的拒绝。
他脸色一变,“为什么?我配不上你?!”
她别开脸,不愿看他受伤的俊颜,“没有配不配的问题,爷明明知道雨柔当你的妾只是权宜之计。”
只是?!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刻意疏离的淡漠侧脸,一股难忍的冲动,令他忍不住的怒吼而出,“先前的确是权宜之计,可后来呢?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一点都不感动?!我知道你藏了很多心事,但我从不逼问,那不代表我全忘了!”
她想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语气中清晰可见的深情,但她却移动不了双手,温热的泪水再度弥漫了双眸。
“到相府第一夜,你那个泪如雨下的恶梦,还有淳淳说的一席别再为同一件事哭的话,甚至,刚刚沉静如你竟会爬至树上沉思,这一切一切,都说明你背后辛酸与哀伤的故事,我能感受却不想逼你,等你愿意说给我听时,我再听,该死的!我从来没对一个女人——不对,就连对男人都没有这等的耐性与包容,傅雨柔,你当真一点都不感动?”
他说得心痛,他其实可以派人去查她的一切,但他不愿意,他等着她对他产生信任,等着她敞开心房,告诉他她曾经经历的一切……
热泪刺痛她的眼,她的心更是一阵阵的抽痛,如果她自私一点,她可以不顾一切的去爱他,但她还有责任,她不是一个人,属于淳淳的幸福绝对超乎在她的之上,她咬紧下唇,“感谢相爷厚爱,但雨柔真的只能心领了。”
她转身就要走,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身前,一见她满脸泪水,他浓眉一蹙,火气也灭了大半,声音嘶哑的问:“你为什么哭?”
尽管满脸泪痕,她也没有甩开他的手,只是以一贯的冷静对着他,“爷知道原因又如何?雨柔不想接受爷,爷又何必勉强雨柔?京城里多的是千娇百媚的女子想赢得相爷的青睐——”
他咬咬牙,“可爷只要你。”
“爷说错了,爷身边就不止一个女人,何来的只要雨柔?”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话有酸酸的妒意啊。
他一楞,眼里立即浮现笑意,“你的意思是你想当正室?”
她能说吗?她咬咬下唇,正视着他,“是,但我不是想当正室而已,我要我的丈夫只有我一名妻子,再无其他妻妾。”
他黑眸一眯,脸上也收敛起笑意,“我没想到你胃口这么大?但在相府,你就算在名义上只是爷的一名妾,也比爷的其他三名妻妾都要受宠。”
“雨柔贪心,要名副其实。”她知道他做不到,有权有势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甭提他还是备受景仰的相爷,即使他再讨厌郑芷彤,他也愿意娶进门来供着,又怎么可能为了她,舍弃他主动纳入的两名妾室?
他定定的看着她,随即勾起嘴角一笑,“你以为我办不到是吧?好,我就休了三名妻妾,娶你当正室。”
他如此率性,反而吓到她了,见他转身就要离开,她想也没想的就拉住他,“等等,时间不对,而且,我不愿意,对,其实是我不愿意,我是故意说要当正室,不愿容下其他女人,是故意刁难爷的。”
他一楞,黑眸再现怒火,“你在耍我吗?”
“不是,但相爷有想到夫人是皇太后赐婚,夫人并未做错任何事,怎么能说休就休?还有那两名妾室,她们也不曾做过违礼情事,怎么能莫名成了下堂妇。”
闻言,他沸腾的火气一下又灭了,“原来,你是担太后会对我不利,又心软两名妾室,你真善良。”
“不是,我——我也是女人,我只是将心比心,爷没理由的休了三位妻妾,我也于心不忍。”她这话说得诚恳,她无法自私啊。
他却头疼了,他从不知道要一个女人会这么麻烦,“这也不好,那也不行,那就这样供着她们,让她们吃食无虞一辈子,你一样当我的妾,但我保证只爱你、只护你,好不好?”
问题并没有消失,她摇摇头,“我不想一生过得太复杂,爷还是放手吧。”
说了这么多,她还是不要!黑眸里的怒火又燃起,出口的话也失了理性,“傅雨柔,你不要糟蹋我的真心,你也不要忘了,你还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寡妇,能让我看上,是你的福气。”
她难以置信的的瞪着他,“意思是我还得感激爷的不嫌弃?”
“难道不是?”他大动肝火,气到口不择言。
她眼眶泛红,转开头去,不再看他,“那还是请爷嫌弃雨柔好了,是我配不上相爷。”
“你!简直不知好歹!”他怒甩袖子而去。
她独站松树下,不知何时,夕阳早已偏西,彩霞满天,她将身子贴靠在树干上,盈眶的泪水再度落下,她知道她不够勇敢,但她不想成为那些争宠的妒妇,更甭提,相府内还有郑芷彤,她把她当成眼中钉,哪容得下自己?还有淳淳,她怎么忍心让她生活在乌烟瘴气中,也许,某一日,打自己的那一巴掌也会甩上淳淳粉嫩的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