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魏紫端坐在宫之瑾身侧,装作若无其事,目光平静地看着顾砚旋,他捧着装有“凤穿牡丹”绣帕的锦盒,来到雅间,亲自将这件拍品交给新主人──宫之瑾。
“世子,这是你的‘凤穿牡丹’。”
顾砚旋打开锦盒,请宫之瑾过目,眼角余光却不自主地瞥向恭顺谨言的郝魏紫,隐隐约约有香气从她身上飘出,拂向他的鼻端,不经意间就钻入他的心,似有故人携香而来,奇异地撩拨了他的心弦。
那是种沾染了牡丹花香的体香,清新却又有着撩人的浓烈,曾是他最熟悉的味道,属于牡丹奴的味道。
一想到牡丹奴,撕裂般的剧痛就在顾砚旋的心间泛滥。
他有一年多没有闻到这种香味,他曾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闻到了。
郝魏紫……为什么她是郝魏紫?
为什么她总能让他想起牡丹奴呢?
顾砚旋有些失神地望着眼前端庄不容亵渎的国色天香,她是宫之瑾的妻子,那是与牡丹奴完全不同的花容月貌,为什么会散发跟牡丹奴一样的香气呢?
今日他怎么如此失控呢?
一看到郝魏紫就难以自制地回忆牡丹奴?
顾砚旋忍着因为回忆而起的疼痛,却忍不住不看郝魏紫,试图从她身上寻找更多牡丹奴的影子……可惜,她们两个,除了名字与牡丹有关,其他的截然不同。
郝魏紫努力克制住满腔翻腾的心绪,力持镇静地与顾砚旋对视,瞧见了他眼中闪烁的痛苦,感受到了他的茫然,缓缓地低垂下头,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握紧。
她在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她是郝魏紫,她的夫君宫之瑾就在她身边,不能轻举妄动,不能丢了宫之瑾的脸……无论再难受,她都得忍住,即使她多么想不顾一切地投入顾砚旋的怀抱。
她在压抑什么呢?
郝魏紫忍耐回避的模样,让顾砚旋不解,彷佛她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但不得不逼自己隐忍似的?
为什么?
他和郝魏紫初次见面,为什么她让他有如此强烈的熟稔感?
为什么她会不断地让他想起牡丹奴呢?
牡丹奴……浓浓的悲伤如同潮起,又向他涌来,将他淹没了。
“咳!咳!”
宫之瑾不悦地轻咳两声,提醒看着郝魏紫神游的顾砚旋,敏锐地感觉他和郝魏紫之间诡异的气氛,彷佛有莫名的吸引力存在,让宫之瑾觉得他被他们排除在外了。
“世子,你还满意吗?”
顾砚旋迅速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恢复长袖善舞的商人模样,询问宫之瑾对“凤穿牡丹”的看法。
“结海楼的拍品向来是达官贵人争逐的珍品,我怎么会不满意呢?”
宫之瑾接过顾砚旋手中的锦盒,放在郝魏紫眼前的桌面,目光在垂首的郝魏紫身上停留一会儿,但什么话都没有说。
“世子满意就好,若没有其他事,我就先告退了。”
顾砚旋猜那幅“凤穿牡丹”的绣帕,宫之瑾大概是要送给郝魏紫的,她也是个喜欢牡丹的人吧?
“顾老板,请留步,我有事请教。”宫之瑾起身,伸手示意顾砚旋停留。
他是平阳侯世子,当今皇帝喜爱的表弟,自然知道身为皇商的顾砚旋的与众不同。
顾砚旋并非普通的皇商,顾家除了皇室固定的供给,其他什么生意都做,与各种人交往,游走在黑白两道之间,各路消息都十分灵敏。
而且,由顾砚旋主持的结海楼,公然号称只要客人出得起价,不管是皇帝的把玩,还是王爷的收藏,都能弄来当拍品满足客人们的竞拍需要。出入结海楼的不只是达官贵人京城名流,还有许多江湖人士,可以说是鱼龙混杂,是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世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不用客气的。”
顾砚旋疑惑,隐约觉得这次宫之瑾会一改往日张扬作风,低调出现在结海楼,不仅仅是参加拍卖那么简单,应该另有隐情。
“听说结海楼应有尽有,无所不拍。”宫之瑾顿了顿,犹豫了两下,还是问出口,“那么,顾老板的拍品中有活人吗?”
“结海楼是合法经营的拍卖行,并非人贩子销赃之地。”
顾砚旋听出宫之瑾弦外之音,直截了当地回应,倏然明白他来结海楼的用意。
宫之瑾的孪生弟弟离奇失踪之事,在临玡城已不是秘密,宫之瑾暗中曾让京城护卫军全城搜索,寻找弟弟下落,但一无所获。
数月过去,宫之瑾弟弟依然杳无音信,宫之瑾大概发动各种关系来寻人,这回找到他这儿也不意外。
顾家是皇商,与皇室关系比外人想象得更加密切,不久前接到密令,让他暗中调查人贩子近来的举动,特别是跨国的越境之举。现在宫之瑾到他的结海楼探听,看来他弟弟的失踪恐怕与人贩子有关了。
“我明白顾老板的意思,我想顾老板也明白我的意思。”
皇帝表哥曾暗示他结海楼是各种消息交会之地,顾家少爷顾砚旋是个聪明又可靠之人,宫之瑾自然领了皇帝表哥的好意,所以才来结海楼试探顾砚旋。
“我会替世子留意的。”顾砚旋颔首。
“谢谢,那我和内人先回府了。”
宫之瑾一手牵着郝魏紫,一手拿着锦盒,告辞。
郝魏紫有些恍惚地回过神,忙不迭地跟上宫之瑾的脚步,想着锦盒中绣帕上的牡丹花,鲜艳夺目,好像顾府牡丹园中牡丹奴养得的“首案红”。
不知道,今年的“首案红”还开花吗?
郝魏紫情不自禁地回头,不期然地与目送他们离去的顾砚旋四目相对,眼泪突然涌出,她惊慌失措地转回头。
宫之瑾看见了她垂泪,更加证实他心中的猜测,郝魏紫与顾砚旋肯定有过什么的。
惊见郝魏紫回首一瞥泪湿双眼的顾砚旋,怔住,不明所以之际,想起了曾在他面前落泪的牡丹奴。
他的牡丹奴呀,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她哭……
“奴儿,我回来了。”
顾砚旋一回拂香院,没看到牡丹奴应声而来,眼皮子就开始跳起来。
时值入冬时节,牡丹都已休眠待来年重放光彩,牡丹奴自然不会待在牡丹园了,那她不在拂香院,会去哪儿呢?
不会是又被府里丫鬟欺负脱不了身吧?
因为他对牡丹奴的特别倚赖和喜爱,让牡丹奴遭受其他丫鬟联合排挤,对她向来都不友善。
有次,他从父亲书房回拂香院的路上,就撞见牡丹奴被一群人围着,用酸言酸语奚落她,说什么攀上高枝莫得意,别妄想麻雀变凤凰,总有一天她会失宠之类的。牡丹奴倒是一言不发,好似软柿子,由着那些人搓圆捏扁的,不做任何的反抗。
后来,那些丫鬟瞧见他黑脸路过,才做鸟兽散去,他本想安慰受委屈的牡丹奴,没想到,她反而不以为意地来宽慰他:“少爷,你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宫里的人又故意刁难你了?还是老爷责怪你了”
顾家为皇商,专为皇室提供各类器具赏玩,有时没打点好管事的太监,就会被挑剔为难,十五岁的顾砚旋有次负责一批玉器进宫,就受了满肚子的气,后来是顾老爷出面才摆平。他在宫里受罪,回来又被顾老爷责难,回拂香院后才委屈地对牡丹奴嘀咕两声,得了教训,以后再进宫办事就圆滑多了。
“笨蛋,我没事,现在受欺负的人是你。”
顾砚旋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中,他知道他对她越好,她在府里就会越被孤立。
“她们说什么我又没注意听,才不会受欺负呢!少爷,我们回去,娘教我推拿术,我给你弄弄,保证你全身心都舒服畅快哦。”
牡丹奴不以为然,笑呵呵地拉着他回拂香院,兴高采烈地给他捏捏揉揉。
他知道牡丹奴心中只有他这个少爷,对其他事完全不在意,所以没见她出来迎接他,就太反常了。
正当顾砚旋急着要出去找牡丹奴时,忽然听到从他的卧房传出了牡丹奴的声音。
“少爷……我……我在这里……”
吞吞吐吐的话,令顾砚旋心生疑窦,匆匆地推开卧房的门,眼前活色生香的画面,差点让他鼻血大喷,难以置信地瞪着在他床上的牡丹奴。
眼前的牡丹奴,早不是小女孩了,而是体态丰腴婀娜如同水蜜桃一样鲜嫩的十七岁大姑娘了。
自从牡丹奴初潮来后,他就不敢再随便耍赖抱着她一起睡了。
这回,她主动爬上他的床,还摆出这副诱人的模样,到底是哪个人教她的?
简直是来“谋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