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门门主如今命在旦夕,山庄内的众人固然为此感到哀伤,但华中帮的出事却更让他们不安。
华中帮与山庄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连华中帮都出了事,那修云山庄还能幸免吗?
也许,下次就轮到他们出事了……
近来到山庄的江湖中人,谈论的莫不是这两个月来发生在众多门派神秘无解的毒杀事件;听说因为中毒事件频传,因此导致各地官府都介入追查。但两个月过去了,受害门派仍在一一增加当中。至于武林盟主派人去调查的结果,和医侠沈君、六竹派的解毒一样都没有多大进展,也难怪整个武林会笼罩在一种人人自危、草木皆兵的氛围中。
这正是山庄内众人感到危险已迫在眉睫的原因。
这一日清早,修云山庄庄主刘谦正准备出发前去四海门探望遇害的门主郭遥青。
而在山庄已待了数天的易天爵则早他一步带着舒净离开了。
连同刘朱儿在内的几个姑娘,依依不舍地在山庄门外挥手送别两人。最令人想不到的是,当舒净跨人马车前,刘朱儿突然跳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说;“喂,要是易公子不要你了,我可以收留你。”
舒净眸中微光闪烁地深深看了她一眼,最后朝她轻淡浅笑,突地将一小团东西塞到她手心里。“这是解百毒的药丹,希望你没有用到它的机会。”以近似耳语的低声说完,然后便坐进马车内。
一会儿后,马车缓缓驶离了修云山庄。
车厢内,慵懒半倚在靠枕上的易天爵对她挑起浓眉,修长的指在下颔敲了敲。“解百毒的药丹?看来你知道的事还不少。”
舒净确实知道了某些事。方才她送给刘朱儿的药丹,虽不确定解不解得开那种毒,但至少可以先保住命。
她对刘朱儿并没有特别的喜恶,只是因为她刚刚那句豪爽的话,让她没有多想的便送出几颗药丹。
关于她知道的事,她并没有对这男人透露过丝毫。
但同样的,她也不曾从他那里得到什么讯息。例如,她今天一样是在要离开修云山庄的前一刻才知道,她甚至不清楚他们要往哪里去。
不过,她早已习惯这种情形。反正目前她除了关切白姆的生死,并没有其它目标,所以对她来说,去哪里或做什么根本没有差别。
白姆现在藏身在南蛮——这是易天爵给她的讯息。
那的确是在千里之外。
可那一点也不影响她下毒。
就在她一听到近来那些门派中毒的症状后,她几乎立刻肯定那是她曾在白圣教内看过、白姆下在一些人身上的化骨毒。
舒净没回避易天爵的视线。“至少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驾车的聋叔技术高超,所以车厢内几乎感觉不到颠簸——易天爵倒了杯茶放在小桌上。“只要你能从我这里拿走这杯茶,我就告诉你。”一脸的平淡。
她微愣,低眸看着两人中间、只要她随便伸手就可以碰到的小圆桌,直觉警戒,当然不相信这杯茶好拿,心忖,他一定又设下了什么陷阱等着她跳——这是他常玩的游戏。
“你可以不用说。”知不知道对她来说根本没差别。
“我倒很想告诉你。”又跟她唱反调。
突地,舒净在他开口的同时,已将桌上的茶抢到手。
她双眸染上些微笑意地看向他。
易天爵反而拊掌大笑。“好吧,你赢了!”
但舒净这时反为赢得轻易、与他的干脆感到怀疑了,忍不住垂眸凝看着手上的茶,发现并没有异样,又迅速看向易天爵。
没想到他正一脸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了另一杯茶,举杯啜饮。他回视她蹙眉的表情一噱。
“好茶。喝吧。怎么了?你以为我会说话不算话吗?”
“会。”斩钉截铁。想到上回为了得到白姆的行踪,他的行迳有多卑劣邪恶,她抿了抿唇。
长指灵巧地转着手中的茶杯,易天爵笑了,显然从她眼中看出了什么。
“你希望我早日厌倦你,是吗?”
舒净的心跳漏掉一拍,不过她的回答却毫不迟疑;“我不喜欢你碰我。”
“不喜欢我碰你吗?”他脸上依然有笑,只是眼神已变得深黝。
舒净的胸口不禁一紧。“我以为你对我会很快就厌倦……”不经意低喃出心里话。
易天爵猛地将手中的杯子丢出马车外,接着,朝她勾勾食指。“过来。”语声幽魅。
舒净的背脊僵挺,眉心揪起。“我坐这儿就好。”他又想做什么了?
“过来。”耐心重复一遍。
悄悄深呼吸了下,舒净很快便让自己的万般情绪散去,再将手上的茶放回桌上,慢慢移到易天爵身畔。
他深不可测的眼一直锁着她,等她一靠近,他铁钳似的硬臂便攫揽住她的蛮腰,在她毫不反抗的屈从下,他却令人意外地只将她压躺在身侧。
他的一只臂膀仍放在她腰上,并不强硬。低眸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慵懒;“昨夜你不是没睡多少?你睡吧,等到了青阳我再叫醒你。”
眸心微掀波澜,舒净被他这意外的举动弄怔了,她以为他又要……
静默了下,她闭上眼,顺势避开他那双仿佛能使人为他不顾一切、抛却生死的魔性黑瞳。“青阳……”喃语。
她没听过……这是他们现下要去的地方?
他伟岸阳刚的躯体拥贴着她,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有他独特的体息,她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虽然抗拒,但她不知道,她早已慢慢落入这种在他怀抱与气息伴着入眠的危险习惯中。
“我的美人儿……”低沉的耳语飘进她耳畔。
“嗯……”昨夜她根本无法入眠,她确实累了,所以在他的诱哄下,倦意很快就将她征服。
男人轻咬着她耳垂,声音温存而宠溺;“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勾起我想疼惜的欲望,只有你……”怀中女人毫无反应,早已沉沉睡去,但她微启的朱唇接着被悄悄侵占。“你就这么不喜欢我碰你,只想要我厌倦你吗……嗯,真是糟糕。这样反而让我更舍不得放开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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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后,马车进入位于大河岸的热闹城镇。
马车直接驶到青阳镇最大的“兴阳酒楼”停下。
稍晚,易天爵出门,留下半睡半醒的舒净在酒楼客房里,直到一阵逐渐增强的腹痛开始侵袭她的意识后,她在下一瞬猛然惊醒。
翻身而起,舒净额际泌出细细的冷汗。她忍着腹痛,赶紧将贴身藏在怀中的解药掏出来,跌跌撞撞地下床,倒了水,迅速将药吞下。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体内苏醒的蛊毒几乎让她痛得直不起身。当解药吞下后,有半刻的时间,她根本动也不敢动,直到药力再次发挥效用将蛊毒压制下去,炙人的痛苦终于减退,她憋在胸口的一口气才能吐出来。
趴在桌上轻喘着,她全身发软,一时无力动弹。
她没想到蛊毒发作的时间竟早了一天。
她浑身泛寒,这意味着,她体内的蛊毒可能有了变化,否则她的药理应可以将蛊毒整整压制十天才对,所以……
舒净还来不及思考更多,因为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左侧几不可闻出现了动静,不觉心生警觉,随即偏过头看向左窗的位置;下一刻,她见到了一个如鬼魅般由窗外闪进来的黑影。
“谁?!”她大惊喊问,一边想要立刻跳起来,无奈只一起身便又脚软地跌坐回椅上。
此时,发觉自己行踪被发现的黑影顿了一下,不过,在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后,黑影马上冷笑一声朝她击去——
舒净在黑影逼近的同时,终于看清他的面孔。她感到自己的心脏剧烈收缩,努力地想扭身避开他击打来的掌风,却无能为力……
咬着牙,她瞪大眼睛预备承受这一掌,忽然间——
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由外猛力撞开,一声大喝及一道寒光先是成功地逼退黑影袭向舒净的掌风,紧跟着而来的佝栖身影立即攻向那道黑影。
用力喘着气,舒净及时逃过一劫。就在她稳住差点跌坠落地的身子、抬头看向房里的刀光剑影时,另一道微矮身影也从房外窜进,加入这场战局。
那微矮的身影一加入,原先佝偻的人影马上退到舒净身边——满头白发、满脸皱纹,却精神矍铄的哑婆,半弯身将舒净扶起,坐到较安全不会受到刀剑波及的床上。
至于稍后进来、现正和那黑影——白圣教长老圣古——打斗的则是聋叔。
哑婆和聋叔是一直跟在易天爵身边、也是除了那日攻打白圣教的那些人中,舒净唯一较长时间接触到的天门宫人。
哑婆是真哑,聋叔是真聋,他们不但武功深不可测,且还是让易天爵可以无后顾之忧一路浪荡玩乐下去的办事能手。可除非有事,否则他们两人根本不会在人前现身。但只要易天爵离开舒净的视线,她就会瞥见他们似有若无地在她四周出现。
这回,他们及时救了她一命。
哑婆关切地在她身上巡了一遍,显然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舒净赶紧对她摇摇头。“哑婆,你放心,我没事。”对于哑婆,她心存尊敬。
哑婆看向她,皱皱眉,接着点头,指了指快被聋叔打败的黑衣人。
舒净很清楚她的意思。她抿了抿唇,看向已经被压制在地上的圣古,沉默了一下,终于轻道;“是白圣教的长老,他发现我的行踪了……”
哑婆神情顿悟。
“哑婆,快制住他的手!”舒净突地紧张扬声。
想也没想,哑婆在刹间将两支飞刀射出。
“啊!”几乎在同一时间,原本要趁其不备动手使毒的圣古,两只手分别被两支锋利的飞刀由掌背穿透而过,也呆愣了下,随即感到一阵剧痛的他立刻惨嚎大叫。
这下,他的手不残也废了。
“……你……舒净……我……杀了你!”睁大血红的眼,圣古又痛又不甘心地就要爬起来扑向舒净。
聋叔脚一跨,便将他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舒净冷冷看着不住在地上喘气的圣古。“你已经没机会了,圣古长老。你们为什么一直追着我?我以为你们全当我早死了。”她一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错,现在刚好趁机问明白。
圣古狰狞地直盯向她。“哼,你以为……你随便留在火场的替身……就可以……轻易骗过教主?!你身上的毒……和那具尸体完全不同,教主一眼就分辨出来了……你……对了,你没有教主的解药,竟然……还可以活到现在……原来教主猜得没错……是你……偷走神丹吃了……而且你竟……勾结外人……”
“没错,是我一手策画毁了白圣教。”舒净当然不会让他知道她身上的蛊毒仍在。她面罩寒霜。“不过,很可惜,白姆和你们竟然都没死。但没关系,我总等得到那一天。现在,是你自己送上门……”起身,走近他,接着在他身前蹲下。在聋叔的牵制下,她轻易便在他袖里搜出几瓶颜色各异的小罐子。
打开其中一瓶朱色罐子,她看了看,接着淡淡笑了。
她将罐子慢慢凑到圣古一只被飞刀贯穿的手上,而圣古一看到她手中拿的、与她明显的举动,狠狠倒抽了一口气,再也顾不得维持气魄地瞪大眼睛,神情写满恐惧。“不!不要……”
“我想你还没试过看着自己的手一寸寸烂掉的滋味吧?你最喜欢的,不就是这罐毒?来,我把你最爱的送你享用。”残忍地说着,舒净将罐中的毒液慢慢倒下。
“啊!啊……救……救命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毒液浇淋,圣古再也耐不住强烈剧痛与惊骇地突然头一歪,晕死了过去。
面无表情地瞪着昏厥的圣古一会儿后,舒净终于站起身,退后几步。
“聋叔,替我把他丢到没人会发现的地方好吗?”
聋叔二话不说立刻照办;哑婆见她没事后,也悄然退出房。
很快地,房内再次恢复宁静与安详。当房里只剩舒净一人,她轻吸了口气,终于再也禁不住地身子一软,力气仿佛在瞬间被抽空……
原来,她出错的地方在那里!她完全没想到白姆会从尸身的毒物上察觉出她的诡计。难怪她会继续追踪着她不放。
努力忘掉刚才的惊险,她闭眸调整情绪。
没多久,忽然有人敲她的房门。
已经回复精神的舒净回头,眉微拧;“谁?”
门外,意外传来娇滴滴的女声;“妾身红媚,是易公子派来接舒姑娘的。”
舒净愣住。
她只知道易天爵出门,但他并没有说他要去哪里,而她当然不会问。可现在,竟有个自称是他派来的女人要来接她?
是真是假?
由于才刚经历一番险恶,所以这时的她自然格外谨慎。
“他要你接我去哪里?”舒净在问清楚前不急着开门。
门外女子咯咯娇笑。“易公子现在就在我们倚翠楼,他说一定要把他的女伴接过去一起喝酒,妾身可是立刻自告奋勇来的,因为我想第一个看看易公子会带在身边的女伴到底长啥模样。舒姑娘,马车在外面等着呢,你去不去呀?”
倚翠楼?
舒净非常清楚那是什么地方,当然也不怀疑那是易天爵会去的场所,她甚至曾跟着他进出那些男人的销魂窟两回。
那男人又想玩什么把戏?
一转眸,她上前将门打开。
门外,只见一身鲜丽翠衫、浓妆艳抹的女子,立刻冲着她打量了两眼后,再泛开笑脸。
“你就是舒姑娘啊……可不可以先让我进去喝杯茶?口好渴啊。”用袖子扬扬凉,这自称“红媚”的年轻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请求。
默默看了她一眼,舒净侧身让她进门。
红媚也不客气地马上走到桌前,自己动手倒了杯茶。但不知是手滑或粗心,她手上的杯子突然掉在桌上,茶水马上溅了满桌。
“唉呀!”红媚叫了声。
舒净下意识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话未说完,察觉那眼角一闪即逝的寒光令她反射性地后退半步,没想到竟就这样堪堪避过一把忽然刺向她的刀。
红媚没料到自己这奇袭的一刀会落空,一愣,短刀再次向舒净——
舒净虽然不会武功,但多年下来随时保持的机警却足使她度过多次生死关头——这次也是。虽然红媚对她突如其来的攻击很令她意外,但无意间避开了第一刀的她,趁红媚发愣的短短一刹,已经做出了反击。
就见舒净的手指朝红媚的方向一弹,一团白色粉末在半空爆开,立刻洒了她满头满脸。
红媚不防她有这一手,行动一受阻,即使下意识闭上眼躲开迎面而来的白粉,手上的短刀仍往舒净的位置一阵乱挥。可忽然间,她感到她手上的刀子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接着就再也握不住地手一松。她大惊,张开眼睛的同时,四肢一麻,所有力气一下子失去。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过已来不及了——她整个人如一摊烂泥般往地上一跪、仆倒。
所有事情都在一眨眼问发生。
舒净缓缓走到红媚仆倒的身子边,蹲下。在这同时,察觉房内异样的哑婆冲进来了。
当看到房内的景象,哑婆不禁呆了呆。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说。”舒净捡起地上的短刀,拿在手中把玩,明澈冷冽的双眸则盯着红媚慌张不安的眼。
红媚没想到自己竟会栽在这看似柔弱没用的女人手里——此刻她完全使不上一点力气;但更令她心惊胆跳的是,除了这女人冷得会让人脑袋结冰的视线,最重要的,是她有意无意间晃到她鼻子前的刀子……
“你……你……”她忽然发现自己还能说话。“放……放开我……你……你到底要怎样?”口气不敢太凶恶。
舒净眉一挑。老实说,接连遇到两次攻击,她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你刚才吸进的是我特制的毒粉,一刻钟内若没有服下解药,可就不止是瘫在地上不能动而已。”停了一下,她继续漠然道;“如果你有意思慢慢欣赏自己皮开肉烂的模样,我也不反对。”起身走开。
“喂!你……你不是说真的吧?”红媚抖着声音。
舒净走到椅子坐下,睇向摊在地上的人,朱唇勾出一抹浅笑。“你要用你的命来跟我赌也行,反正我又不吃亏。”好整以暇。
进来一会儿的哑婆慢慢看出了整个状况,静立一旁暂时没有插手。
红媚倒抽一口气,果然怕了。“我……我……你快给我解药我就说……”簌簌发抖。
“我劝你快说,因为你愈慢说、说愈慢,我这解药的药效可能就愈打折扣。”舒净对她露出清艳的笑。
这笑看在红媚眼里,反而像是夺命罗刹的索魂勾。她头皮一麻,闭上眼睛,全说了。“不久之前有人给我一锭金子要我来这里杀易公子带来的女人,如果我不从,那个人就要跟赌场告知我的行踪,因为我欠了赌场很多钱,所以我也是不得已才这么做。姑娘,你饶了我这一回吧。”最后,她声泪俱下地哀求起舒净。
舒净悠然地撑着下巴,像在听故事似的。
“哑婆,来,这是解药,麻烦你替我拿去丢掉,反正这个骗子也用下上了。”拿出一个小玉瓶递给一旁的哑婆,她冷道。
哑婆接过,就要往外走。
红媚呆了一下,马上大叫;“别走、别走!我说实话!我说实话!”全身冷汗直流。她不明白舒净是怎么看出她说谎的。
“我真的是倚翠楼的姑娘,因为……我听易公子无意间说起他带了个女伴,我很好奇想见见你,所以才自己跑来。我……我发誓,我只是想吓吓你而已,我真的没有存心杀你的意思。”她哭得脸上的妆都花了。
舒净静静凝视着她,没说话。
红媚急了。“舒……舒姑娘,难道你仍以为我说谎?!”她真的不想看到自己皮开肉烂的样子啊!
“你来见我,又是为什么?易天爵身边有那么多女人,难不成你要一个个去找她们麻烦?”又一个为他奋不顾身的女人——舒净多少猜出来了。
红媚眨眨眼,停了一下,才终于承认;“易公子风流倜傥,见到他的女人没有不爱上他的。我当然知道他身边不缺女人,可每回只要来倚翠楼,他一定会指名由我相陪,打的赏也最多,所以我以为他对我是最特别的……”眼神复杂地回视舒净。“为什么是你?世上美丽的女人这么多,凭什么是你得到他特殊的对待?”
之后,红媚一身狼狈地走了。
那一夜,舒净辗转难眠。而她终于惊愕地发现,她的失眠,竟是来自于易天爵的一夜未归。
天色才初亮,她却早已起床愣坐了许久。
这是她跟在易天爵身边后,第一次没有在充满他的气息与怀臂里醒来。她不是应该因此而好眠?甚至感到解脱吗?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整夜无法安稳入眠,甚且在下意识里等着他回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
视线投向紧闭的门扉,她的眉头深锁。
也许……是习惯——因为,除了习惯,她无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天啊,她竟在不知不觉问被他喂养起这种危险的习惯!如果不是他这次从不曾有过的一夜未归,恐怕她也不会察觉。而这是否意味着,她已将他的存在视为理所当然……
心底掠过一阵颤栗,她不安了。
猛地站起身,她有些烦躁地在房里来回踱步。
他只是一个她必须暂时委身的男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是。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
天大亮,哑婆亲自为她端洗脸水进来。哑婆自然知道易天爵昨夜没回来的事,但看来她并不担心。
舒净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她一直待在酒楼房中。就算昨夜没有发生圣古刺杀她的事,她也没有外出的打算。自从她离开白圣教后,为了避开白圣教人的耳目,她早习于除非必要,否则尽量不在人群中露脸的生活模式,所以在屋子里关上一整天、甚至好几天,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她又对着小册子苦苦思索了。
昨夜身上蛊毒提前发作的意外令她心生警觉,她必须再另外思考其它解毒的可能性;因为她无法确定下次的毒发会不会是相同的时间,或者会更早,所以她得尽快想出办法……
易天爵并不知道她身上一直有蛊毒,她也不曾告诉他;但他知道她浑身是毒的事……
她不清楚是因为他自恃武功高强,或她仍有求于他,他一点也不怕她的毒却是事实。
天色转暗,夜晚来临。
认真地研究着解毒之方,浑然不知时间过去的舒净,直到外面的天光逐渐消失、店小二敲门送来了晚膳,她才猛然察觉已是夜晚。
点上灯烛,草草用过晚膳,她才又让自己想着易天爵已出门一天一夜的事。
他还在倚翠楼吗?看来那地方还真能令男人流连忘返。
她忽地淡淡一笑。说不定红媚会编个名目向他投诉被她欺负的事,就不知易天爵听了之后会有何反应?轰然大笑?还是好好地把红媚疼惜一番?
这时,哑婆敲了敲门走进来。
舒净看到哑婆严肃的脸色,微愣。
“哑婆,怎么了?”直觉有事,她问。
哑婆对她比了简单易懂的手势。她立即明白哑婆要告诉她什么事。
“你是说,聋叔已经去倚翠楼找过一遍,易天爵没在那里?”她完全不知道聋叔和哑婆已经去过倚翠楼了。
哑婆的眼神略显焦灼,又比了比手势。
舒净却对她微笑安抚;“也许他只是忽然想到要去别的地方,他不是常常这样吗?”
哑婆却摇头,坚定地看着她。
舒净愣了下,这才讶道;“难道他要去哪里都会告诉你们?”
哑婆点头,又比了几个手势。
“因为……他是天门宫的宫主……我懂了。”舒净轻吁了口气,她还以为他只是个任性的天门宫主子。“所以,现在他失踪了,是吗?”直到现在,她还是无法将他失踪与危险划上等号。毕竟他在外人眼里看来虽是放荡公子一个,但事实上身为天门宫之主的他,除了深不可测的武功外,危机应变的能力也在常人之上——这是跟在他身边之后,她对他最起码的认知。
但她还是不懂哑婆为什么会这么紧张。
哑婆抿紧了唇,神情肃穆。
舒净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难道他在倚翠楼还有其它目的?”
她知道她猜对了。
原来他来青阳是因为和人约在倚翠楼见面,那人知道他稍早之前在修云山庄,所以便在青阳镇等他。至于那个人是谁,她知道了后也不禁呆愣了半天——
易天爵同母异父的弟弟!
原来……他还有家人。
更令她惊讶的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竟是当今武林盟主身边重要的军师策士。
显然哑婆他们不清楚聂伏波这回约易天爵见面的目的,不过以往他们兄弟之间除非聂伏波为了武林中一些解决不了的大事才会找上易天爵,否则很难得会联络或见上一面。因此这回聂伏波大概也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才会找上易天爵,只是没想到易天爵会莫名其妙的自倚翠楼失踪。
就连聂伏波也不见了踪影。
难怪哑婆和聋叔会惊觉不对劲。
舒净回过神。“有问过倚翠楼的人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吗?”先不论他的行踪没让哑婆他们知道是否有违常理,她先想到了这一点。
哑婆点头,比了比手势。
“……昨夜?他们昨夜就离开了?”舒净的双眉不由一蹙。
据聋叔去问的结果,昨夜亥时,倚翠楼的姑娘要再端酒菜送进他们两人密谈的房间时,里面除了桌上多出的一锭银子,就空无一人。也即是说,在他们关进房、到姑娘发现他们不见的这段时间,他们可能在这中间的任何时候离开。奇怪的是,整间倚翠楼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离开……
这下,连舒净部感到古怪了。
究竟,有什么紧急到连哑婆他们都来不及通知、非立刻离开不可的事发生?
是聂伏波给他的消息?还是有其它不可预测的意外?
聋叔已经去联络其它人,对于这事,他们一点也不敢大意。哑婆则负责保护舒净。
而自从哑婆来告诉她易天爵失踪的消息后,时间已经又过了一天半。
易天爵依旧音讯全无。
舒净就算不清楚天门宫会如何去找寻易天爵的行踪,但她知道他们必定会倾全宫之力——以足够将整个江湖翻过一遍的力量来找人;除非他自人间蒸发,否则必定会留下让他们找到行踪的蛛丝马迹。更何况,他若知道下属在找他,一定会出现和他们打声招呼吧?所以,他的出现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除非,他的失踪不是自愿的……
当两天后易天爵的行踪依然成谜,整个天门宫的搜索也毫无所获后,易天爵遭遇危险的可能性立刻使他们政变搜索的重心和策略。
这段时间里,舒净除了关在房里、除了偶尔听哑婆提到天门宫传给她的消息外,她仍然做着自己的事。因为她什么也不能做。
她能做什么?
对哑婆他们来说,即使她曾用神丹将易天爵自黑暗中解救出来,但那是她以毁灭白圣教为条件交换来的;现在,她也只是再一次利用自己的身体换来目的的女人;甚至,她不过是易天爵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一个。至于她和其它女人的差别只在于——她是被自己的承诺困在易天爵身边,所以
她关心的是,他能不能完成与她的约定。如果他失踪、死了,那么他们的交易就会自动消失,那……她是不是该主动离开?
她关心他的生死,是基于关心自身的利益——没错!她十分坚定自己这信念,但……为什么随着他失踪的时间愈久,本来该开始思考自己下一步要如何走的她,却愈来愈浮躁,甚至自那一夜他不在后,就再也没好好睡过?
她试着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解救自己生命的解毒研究上,却发觉根本没用!她的心完全静不下来。她发现,只要她稍一不留神,思绪便会跳到哑婆、聋叔带来的最新消息——也就是没有他的消息上打转。所以,她能怎么办?
也许,她应该叫他们不用再把易天爵的事告诉她,但每次话到嘴边,她总又莫名其妙地吞下。
她也不明白哑婆为什么非让她知道这些事不可,毕竟,除了因为别有目的而跟在他身边外,她和他之间根本什么关系也不是、什么关系也没有
紧接着,哑婆他们决定要先回京城。他们毫不迟疑地要带着她一起定。
但最令舒净想不透的是,她竟也毫不迟疑地跟着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