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颂林皱着眉,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貌似土砖茅草房的屋里,皱了皱鼻子,闻到一股霉味,空气里还充斥着她讨厌的潮湿气息,跟前一个穿青布衫的小丫头趴在她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她吊钢丝不慎坠崖像是眨眼间的事,她以为自己会死,原来她福大命大并没有死。
可是这扎着双髻穿古装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大姑娘、呜呜呜……奴婢就来陪您……”小丫头颤抖着双手拾起地上长长的布巾。
“我没有死!”孟颂林赶紧开口,感觉到喉咙跟胸口都似有火在烧,而声音……不是她的声音啊,怎么如此稚嫩?她的声音老早因整天不断呼喝学弟妹们而变低沉。
“哇——”小丫头吓得松了手,跌坐在地,她双手抚着胸口,眼睛瞪得老大。“大姑娘您……您没有死”
孟颂林中气不足,慢悠悠的回道:“难道……你希望我死?”
虽然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叫她大姑娘,但显然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大姑娘,也不是她有多睿智,而是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人,小丫头在跟她讲话,自然就是叫她了。
“大姑娘,您怎么这么说话?”小丫头大声说道,瞬间气愤难当的泪如雨下。
孟颂林一阵傻眼,这哪找来的演员,怎么说哭就哭?泪腺还挺发达的,不错,当演员就是要能哭,能哭就成功了一半。
但看这小丫头好像真是被她气到哭的,她忙劝慰,“你别气,因为你看到我醒来吓了一大跳,我才这么问。”
小丫头哽咽道:“奴婢会吓一跳是因为刚刚大夫说您已经断气了,要奴婢准备后事,所以您一开口,奴婢才会受到惊吓,绝不是希望您死,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不实,愿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这次换孟颂林吓一跳。“怎么……怎么说得这么严重,跟真的一样……”
然而她越看越不对劲,破屋里只有她们两人,这哪里像在拍戏了?就算是隐藏摄影机在拍,那也不对,她是特技替身,哪来这么静态的戏分,还露正面哩?她可是替身耶。
她看着悲情的小丫头,脑中浮现正夯的穿越、重生的戏剧和小说,不由得润了润嘴唇。“我说,那个……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
小丫头又跌在地一次,一脸的震惊。“大姑娘……您您您,您不认得奴婢了吗?奴婢是阿芷啊……”
孟颂林一阵头皮发麻,这叫阿芷的丫头一点都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她又心惊胆跳地问:“这里是哪里?”快说是拍片的文化城……
“您连莲花庵也不记得了”阿芷颤声说道:“咱们在这里可是足足住了两年,您全不记得了吗”
孟颂林感觉到自己心跳得飞快,一阵喉咙干涩。“我是问这是什么国家……呃,朝代?”
阿芷小脸惨白,“是大宣王朝呀!”大姑娘连大宣王朝也忘了……
听到“大宣王朝”四个字,孟颂林瞬间像遭遇雷劈,虽然是躺着,但她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像飘浮在半空中般的不真实。
阿芷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朝她爬过去。“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
孟颂林双眸瞪着破屋顶,只想昏死过去,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
夜晚,星光映着虫鸣,孟颂林坐在莲花庵后院的小破屋外的大石上,抬眸望着天际。
已经过了十来天,消沉过后,凭着原主的记忆和暗中观察这个时代的一切,她逐渐适应了自己目前的身分。
前世她是特技替身,专门帮女演员做危险的动作,在武术学校里,她是大师姐,平常没有演出时负责训练学生,家里有两个弟弟,她可以说是个孩子王,最常被她老妈念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最常被夸帅气,追她的女生比男生多,导致她都二十六岁了还没谈过恋爱。
她暗恋武术导演顾姚诚已经整整五年了,他同时也是武术学校的负责人,为人耿直,还有个娇美的女朋友,她原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敢也不能向他告白,没想到竟然悲摧的应验,她穿越了,她不可能告白了。
她穿越在一个叫杜福兮的女子身上,她是大宣王朝国都上京人氏,左相杜自珍的嫡长女,今年十七岁,早过了及笄议亲的年纪,却被以为生母修道祈福之名,丢在离上京极度偏远的莲花庵里两年,这全是因为她不受嫡母待见的缘故。
她虽是嫡长女,但生母吴氏在她五岁时因病过世,嫡母韩氏是填房,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她知道杜福兮一整个就是古代版的灰姑娘,相爷父亲事业心重,平常忙于朝政,府里的事都交给韩氏处理,基本上不要烦到他就好,也因为韩氏总在她父亲面前对她好,所以她父亲压根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不,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过问吧,因为记忆告诉她,原主是个性子寡言不讨喜的,她父亲妻妾众多,儿女也众多,自然对她不上心了。
至于原主为什么寻死,阿芷说是因为韩氏打算永远把她留在莲花庵里吃斋念佛,不接她回去,而原主的父亲竟也同意韩氏的提议,想到要终身长伴青灯古佛,原主一时想不开,悲凉交集,一念之差便做了悬梁傻事。
知道原主寻死的原因之后,她不由得感慨起她此刻身处的古代和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前世大不相同,只因为要被永远安置在庵堂里便寻死,这点她很不认同,虽说韩氏将原主丢在此地,但原主手脚又没有被绑住,她大可以离开庵堂去过自己的生活。
想前世的她,十七岁的自己虽然还未成年,但因为父亲生意失败破产骤逝,她不但半工半读养活自己还照顾妈妈跟弟弟,心态从温室花朵到坚毅杂草转化得很好,这原主怎么心性如此懦弱……
呃,她忘了这是古代,是男尊女卑、女子须受三从四德约束的古代,在礼教的压迫和世俗偏见下,言行举止无不受到严格规定,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必须以礼教规定为准则,连抛头露面都会被议论的古代,原主要怎么靠自己出外讨生活,想必是件不可能的事。
因此,当原主知道挣脱不了一辈子敲木鱼的命运,又觉得这世上无一人关心她时,她才会万念俱灰的做了傻事,也让坠崖原该命绝的她,穿越借尸还魂。
不知道她前世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妈妈跟弟弟一定无法接受她意外身亡,她可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是少年家长,两个弟弟千万不能因为她不在了就休学,她自己没有读完大学,弟弟们是她的希望,也是妈妈的希望,他们一定要把大学读完啊!
虽然她人死了,但她的意外死亡保险金会有千万吧?如果她家人能领到这笔钱,她就安心了,就怕前世的她没有死,是杜福兮去了她身体里,那可是一毛钱都拿不到,而杜福兮也做不了她替身的工作,那就惨了……
“大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进屋?坐在那里做什么?”阿芷寻到屋外来了。
孟颂林也就是杜福兮,看着阿芷,她感觉到一如既往的无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黄毛小丫头,现在才几点就说晚,她们主仆两个早早就吃过晚饭了,以前世的时间来说,不过是五、六点而已。
“屋里闷,我在这里吹吹风凉快,你也来坐吧。”她屁股往旁边一挪,拍拍大石,示意阿芷坐她旁边。
阿芷忙惶恐的退后一步。“奴婢站着就好。”
她怎么敢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别说主子那就地挪动屁股和拍大石的率性举动,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主子自缢醒来之后就好似哪里和以前不同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可是明明就是同一人,硬要说,就是人变得鲜活了。
以前主子可是个硬脾气刚烈性子的,见了谁都冷着一张脸,别说不会讨好嫡母了,见了老爷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算气极了也不显现在脸上,总是回到屋里坐在桌边,捏着茶杯抖着身子,满眼含恨,她见了就怕。
现在就好多了,主子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大概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顿悟了,不再咬牙切齿的说恨,也不再寻死觅活了……
“站着是挺好,而坐着不如站着,站着不如走着。”知道说服不了阿芷那根深柢固的主仆有别,杜福兮也不说了,她索性俐落的起身,冲着阿芷笑了笑。“走,我们去街上走走!”
“什、什么?”阿芷吓了好大一跳,面露不敢置信的表情。
杜福兮奇了。“怎么了?有人规定我不能离开这庵堂吗?”
阿芷一愣。“是没有……”
杜福兮一笑。“那你怎么又好像见鬼似的?”
其实她觉得很好笑,阿芷常对她的言行举止面露惊骇,一副被鬼吓到的表情,想必她与原主的性格是天差地远。
“那个……”阿芷期期艾艾的道:“是因为那个……大姑娘您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别说出门了,连前堂您也不愿去的,说讨厌见到那些尼姑的死模样……”
杜福兮很快理解了。
想也知道原主的性儿,除了躲在屋里自艾自怜之外,怕是什么也不做吧,唯一做的就是上吊寻死,没想到还真让她成功了。
“人总是会变的。”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我现在想出去走走了,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想去就留在屋里休息吧。”
阿芷忙跟上去。“大姑娘您说这什么话,奴婢当然要跟您一起去。”
杜福兮笑了笑。“是怕我又做傻事吧?”
说起来阿芷也是可怜的,原是她跟前的大丫头,在府里的时候,下面还有小丫头可使唤呢,却跟她来这里吃苦受罪,而且她是自愿跟来伺候的,是个忠心能信任的。
“夫人巴不得除掉您这个眼中钉,大姑娘若再做傻事,那便真的是亲痛仇快了。”阿芷说完紧紧的咬着下唇,眉头皱得死紧,一脸的倔强。
看阿芷好像快哭了,杜福兮一笑,调皮的伸手去捏阿芷的腮帮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活着多美好啊,傻瓜才会去死。”
这主仆两人的性子还真像啊!不知是阿芷的性子刚好随了原主,还是近墨者黑呢?看在她眼里倒满可爱的。
前世,她父亲公司倒闭之后,那些号称忠心耿耿的公司元老一个个翻脸不认人,没人对他们伸出援手,如果那时能有个像阿芷这般忠心护主的,她跟母亲都会好过许多。
“您说……活着多美好吗?”阿芷有些怔愣。
活着多美好……自小在大姑娘身边伺候,她第一次从性格阴暗的大姑娘口里听到这句话,她顿时感动得都快掉泪了,嘴边扬着灿烂的笑容。
“我连随便说句话也能让你这么开心啊?”杜福兮笑着拉起阿芷的手。“走,咱们今天就好好逛逛!”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三三两两挨着的小吃摊,叫卖声不绝于耳,市集闹烘烘的景象令人流连忘返。
杜福兮难掩脸上的开怀,在前世她就是个爱热闹怕寂寞的,穿来之后在庵堂破屋里闷了十来天,此刻就像放出笼的鸟儿,她不断的深呼吸再深呼吸,享受自由的空气。
“大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吧?”阿芷每隔一刻就问一次,显得很不安。
月娘都高挂枝头了,可她家大姑娘还游兴不减,回庵堂的路不但僻静,一路上又无人家,她们是弱女子,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