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萃玉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毕竟上回王嬷嬷说大喜,就是仁王妃跟世子来别庄,看来王嬷嬷对于大喜事的定义,和她是相反的。
郝嬷嬷的想法则是完全不同,郝嬷嬷觉得上回王嬷嬷喊大喜,果然大喜,王嬷嬷真灵,这便笑咪咪的追问道:「什么大喜?」
「宋五太太来了。」
宋萃玉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我娘?」
今天不是双数月的初一啊,她娘怎么会来?这不会是她大伯父怕她不见,冒充娘的名义吧?
「是啊,刚刚马车,守门婆子一见是姨娘家的太太,马上就来禀告了。」
「真见到人了?」
王嬷嬷点头如捣蒜,「因为不是双数月,那婆子还确认了一下,亲眼见到姨娘太太的面孔,这才开门的。」
许是知道仁王妃在静养,外头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就在这祥的安静中,孙氏罩着薄披风,跨过坎子进来了。
宋萃玉也不管自己刚在床上滚来滚去,头发跟衣服都乱糟糟,快步迎上前去,一把抱住孙氏,「娘。」
孙氏喜悦之余,又有些责怪,「你这头发衣服怎么搞的,下人都不服侍吗?」
郝嬷嬷、锦绣、良枝连忙跪下,郝嬷嬷道:「五太太见谅,二小姐刚才在床上滚,来不及梳妆。」
孙氏知女儿有事没事喜欢在床上翻来翻去,却没想到都岀门两年了,这婴儿时带来的习惯还是没改,一时间觉得可爱,但想想都十七岁的年纪了还这样,又有点无奈。
「都起来吧。」
王府大队预定明早出发,五太太却在这时候来,肯定有体己话要同小姐说,几个下人也不用交代,识相的退了出去。
孙氏拉着女儿到玫瑰镜台边,替她把头发松开,用木梳沽了发油,重新给她梳上发髻,最后用荷花翡翠簪固定。
宋萃玉喜孜孜的笑道:「娘梳的头真好看。」
「你啊,都十七岁了,可不能再胡闹。」孙氏替她把腰带打开,重新拉过衣服,「进了王府可不比在宋家,要谨慎些,知道吗?」
宋萃玉低声道:「知道。」
孙氏把女儿重新打扮整齐,这才拉着人到拔步床边下,从怀中拿出一个大信封,表情不无担忧,「你大伯父知道你要跟着回府,让我把这三千两带来,玉姐儿,你怎么要用到这么多钱?老太太给了你八间铺子,每月进项至少八十两,还有岀门时那公中一万两银子跟五千两诸般事物,都用完了吗?我这儿也收拾了两千多两,你一并收着吧。」
也不怪孙氏担心,她这辈子没进过官户,只听说商家女儿要是进官户,会被下人看不起,打听夫君回来没都要给银子,不然下人就是一问三不知,只不过女儿当初带出门的银两可不少,这两年就用光了,会不会太快?
宋萃玉被母亲吓了一跳,她只是想捉弄大伯父,没想到母亲会担心这么多,连忙说:「娘,不用,女儿不缺钱,只不过想起大伯父的所作所为有点生气,这才想讹他一笔,让他肉痛睡不着。」
「真的?玉姐儿,你可别骗娘。」
「真的,祖母给的一万两银子都还在床头柜子里呢,我拿给母亲看。」宋萃玉说着就爬向床头,打开七巧格,拿出十张一千两的银票,这两年来铺子的净利还有一千多两,也在里面。
孙氏见女儿果然有银子,这才放了心,想起宋大福今日拿银子给她时气色灰败,忍不住笑骂道:「你大伯父接到信后就睡不好,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你爹无能,家里还仰仗你大伯父。」
「我就是觉得他过得太惬意才想捉弄他,他当初如果跟仁王爷求一箱金子那多好啊,偏偏求什么女儿进门当妾室,要不是大伯父这么贪慕富贵,女儿现在还在家里当二小姐呢!」
「淘气。」
宋萃玉挽着母亲的手撒娇,「娘~」
女儿一撒娇,孙氏就没辙了,刚刚还说她淘气,现在却是搂在怀中揉背,像小时候那样,恨不得女儿永远赖在自己身边,自己可以保护她一辈子。
宋萃玉被揉得很舒服,想到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机会可以黏着母亲,难掩不舍,伸手抱紧母亲的腰。
母女心有灵犀,孙氏开口道:「玉姐儿,你比宋家门后,轿子在王府绕了圈便被送到这别庄,母亲听了心里难过极了,可是收到你的信,说可以来看你之后,我突然又觉得这样也不坏,多少女儿出门就一辈子回不了家,我却还能两个月看一次怀胎十月的孩子,比起很多人来说幸福许多,再加上你又是一个跟别人不一样的孩子,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让你在别庄终老也不坏。」
宋萃玉笑道:「女儿这两年过得自在又逍遥,上头没人,下面的人又老实,我也觉得自己会在这边住到老,可没想到世子会让我一起回仁王府,说来别人肯定不信,但母亲一定信我,我真没想过有一天又要进仁王府。」
「我也没想过你会有此机遇,知道后,既担心,又高兴。」
宋萃玉用头拱了拱母亲的手臂,「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怎么还高兴?女儿担忧得最近头发都少了许多。」
「胡说。」孙氏搂着女儿,一下一下揉着她的背,「该说的话,我两年前都说了,不过怕你忘记,今日再交代你一次,为人妻妾,一定要谨守本分,世子是天,不管你心里怎么想,都得好好伺候,玉姐儿,如果你是嫁进商户,受了委屈,母亲当然帮你出头,就算要上衙门,也会给你讨公道,可今日你是进入王府当妾,宋家再富贵,在王府面前也只是尘埃,母亲就算舍了命,也帮不到你一丝一毫,所以你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别让贵人不快,最终害了自己。」
宋萃玉低声应道:「知道。」
「还有,世子妇尚未过门,算是大幸,你是世子唯一有名分的女人,得快点怀上身孕,这才能安身立命,母亲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一定是认为,只要你没有怀上孩子,世子妃就不会把你当成眼中钉,可是这样的想法大错特错,就拿我们家来说,朱姨娘不曾有孕,但你大伯母可曾饶过她?不管有没有怀上,妾室就是原罪,没有哪个正妻有那肚量的。」
宋萃玉不服气,「可是娘就对我们五房的三个姨娘都很好,牛姨娘生了唯一的儿子,母亲也让她自己养。」
「你爹那样子,我真的争风吃醋不起来。」虽然说来不像话,但为了女儿,孙氏只能把自己的老底给掏了。
宋五福就是个软烂家伙,这辈子说的最多的三句话就是「娘,怎么办」、「大哥,怎么办」、「我不知道啊」,一点责任都不想扛,但要说起享受,可是一点亏都不肯吃,她过门后没多久就发现丈夫根本扶不上墙,但当时已经怀孕,无法和离,只能忍了。
后来生了女儿,按照东瑞国制,女儿是宋家人,要和离,孙氏只能自己一个人走,孙氏舍不得女儿,只能选择留下来,但要同房却也不可能,她便推说产后恢复不好,把丈夫往姨娘房里推,每隔几年就换一批青春漂亮的通房丫鬟,丈夫高兴,她自己也乐得清静。
至于把妾室的儿子抱过来养,那就更不可能了,又不是自己亲生的,她才不想那么累,她之所以对妾室很好,对庶子女也很好,是因为她根本打从心里不在乎宋五福,没有醋意。
「你爹是被宠坏了,我这才不在乎,可是世子年轻有为,你觉得世子妃会不会在乎?肯定会的,玉姐儿,相信娘,世子妃不会放过你,你一定要想办法在她进门前立稳脚跟,就算她是主母,你是妾室,你也要硬到她不敢随意动你,听娘的话,趁着世子妃还没入府,赶紧怀上,生个孩子,即便是女孩,那也是世子的第一个孩子,当然,要是个男孩,那就更好了,世子是单传,你能为王府开枝散叶,绝对大大有功劳,说不定看在这分上,会封你当世子侧妃,到时你跟世子妃就是姊妹,不是主仆,不用怕她。」孙氏殷殷交代。
宋萃玉默然,母亲说的没有错,一直以来她是因为不想面对而自欺欺人,所以从不多想,如果世子妃进门后,她的处境会如何,除非世子妃脑子出水,不然绝对不会放过她,就算她是膝下无子的小透明,世子妃也会除之而后快,原因很简单,先进门就该死。
有什么方式可以避免挨打?有,让自己强壮起来。
看喝醉酒的人在路边挑衅,一定找弱小打,她没看过谁敢打彪形大汉,同理可证,如果她生了个儿子,世子妃要拿捏她之前,就会先考虑一下了。
不过还有个问题,万一世子不碰她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安定郡王跟赵天霁真的很不像普通表兄弟,连两日大雨,别庄又在山腰,山路是超级难走的,安定郡王居然来了,而且讲的都是一些没有急迫性的屁话,她觉得安定郡王不是为了讲那些不重要的事情而来,而是想看看赵天霁。
赵天霁到底是基还是双,这是个很大的问题,他要是双,她还能算好危险期,直接恳求他给个孩子,万一他要是基,那她要怎么办,想办法长出胡子去讨他喜欢吗?
「娘,女儿有件事情想跟您说……」宋萃玉附在母亲耳边小声说着。
闻言,孙氏皱起眉头,「娘也听过仁王世子好龙阳的传言,一直以为是朝堂有人跟仁王爷不和,故意败坏仁王府的名声,没想到不是空穴来风。」
「我也不是很确定,但您不觉得世子都十九岁了还没订亲,唯一的姨娘还是仁王给定的,不是很奇怪吗?据说世子的个性跟仁王爷一样拗,齐太妃拿仁王爷没辙,仁王妃也拿世子没辙。」
「你先打起精神应付,世子若是无论如何都不碰你,再让郝嬷嬷回家一趟,娘一定会替你想办法。」孙氏想了想,露出一丝笑容,安慰道:「你也别自己吓自己,你方才说世子跟仁王爷一样拗,也许世子是在等待命定的那个女人呢,就像当年仁王等待仁王妃出现那样。」
「娘啊,仁王妃很美的,你们都说冯家姊姊像天仙,可冯家姊姊还比不上仁王妃三分,女儿哪有那美貌。」
「胡说,你哪里不好了,每次宴会,多少太太奶奶称赞你。」听到女儿自我贬低,孙氏不悦,「靠美貌的女人那是最末端的,上乘的女人靠的是手段,女人只要有手段,就算不是牡丹容貌一样可以过得很好,娘可不准你胡思乱想。」
孙氏还要赶在日落时分到驿站,无法停留太久,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了,她忍了一下午,离去之前还是忍不住哭了。
母女俩紧握着手,泪眼相望,她们都知道要是没有意外,这将是今生最后一次见面,直到郝嬷嬷再三提醒时间已经不早,孙氏这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宋萃玉虽然推辞,孙氏还是把自己的银子留下,对于女儿将来的人生,她已经什么都帮不上忙了,将来女儿遇到困顿难处,她也不会知道,可至少让银子陪在女儿身边,银子不是万能,但没有银子那是万万不能,女儿不缺钱她还能放心点。
只希望老天保佑,看在她这辈子没有虐待妾室、苛待庶子女的分上,保佑玉姐儿也别被主母虐待,她愿意多多抄经积福,只希望她的玉姐儿能在王府那种地方平安活到老。
隔天一大早,众人忙着打包,宋萃玉当然也不例外,郝嬷嬷把十几张大额银票全部缝在自己的裙子里,以保万无一失。
宋萃玉从宋家带岀来的东西着实不少,但是白嬷嬷只给了她两个箱笼,她着实无奈,只能让郝嬷嬷跟良枝选珍贵的带,不过秦氏原本替亲生女儿准备的哪一项不精致,去除每一件她都肉痛不已,后来是王嬷嬷看不下去,表示等安顿下来再派人来取也是一样。
宋萃玉心想,哪这么容易,王嬷嬷是自由人,家里她最大,怎会知晓为人妾室的苦。
唉,这人参可值钱了,带这茶叶也值钱啊,但太占面积了,舍弃……可是进了仁王府,那边可不会给个妾室这么好的茶叶啊,不带以后就喝不到了,还是带着吧,不过真的好占地方啊,箱笼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