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身旁悠哉惬意的男子,任蝶衣实在想不出到底得发生多严重的变故,才能影响他这种散漫的态度,令他稍微紧张一些?
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花弄影有些紧张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蝶衣,别离我太远。」
她纳闷的回头,在他忽变慎重的表情中找到关怀,满心发甜,她听话的缓下奔行速度,等他追到身旁。
花弄影一反常态,以防护的架式挡在任蝶衣前方。
察觉到他不再悠哉惬意,她有些恍惚的望着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心颤得面红耳热。
「蝶衣,他……来了!」花弄影淡然的说着,语调又似百感交集。
等了片刻,没等到任蝶衣有反应,他转眼看去,只见她呆在马背上,一副难为情的别扭模样,像是满怀春情又百般隐忍。
他推敲不出她是在羞涩什么,是为了……那个正要来到的人吗?
突然她瞧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有意遮掩神色不让他看见。
花弄影心跳加快,明白了她的羞涩是为了他,而非别人。「蝶衣。」他策马凑过去想亲亲她娇艳的脸。
他的唇片刚靠近,她就惊醒般回过神,推开他,恢复敏锐的感觉提醒道:「有人过来了。」
仔细一听,前方传来一阵阵马车奔行声,任蝶衣眺望而去,隐约见到一群兵马正快速推进。
花弄影并不意外,语带感慨的对她重复道:「是我哥的人马。」
任蝶衣立刻目不转睛的凝视前方,像是忘了有他的存在。
花弄影的身子开始僵凝,非常不希望她与兄长再相见,然而黑压压的兵马已离他们愈来愈近……
*
许久不见了,那个当初她那么喜爱的人,任蝶衣专心的等待着冰彦慢慢接近,却没想到她的心竟能如此平静。
曾经非常爱他,曾经为他失心掉泪,可现在却只觉得无所谓!她与那人目光交会的瞬间,心中只微微的笑,只想开口问他过得好不好?而即使他过得很快乐,她也不会再有丝毫的嫉妒与不甘了。
一切都被改变……任蝶衣若有所思的瞥了花弄影一眼,是他改变了她的心!
「冰彦。」换上开朗的面容,任蝶衣对着分别一年的旧情人诚恳的问:「别来无恙?」
冰彦若有似无的颔首,语调淡漠的吩咐副将带着兵马先走,在人前永远喜怒不形于色。
任蝶衣不由得看向永远漫不经心的花弄影,他们兄弟俩都很擅长隐藏自身的情绪,可花弄影从不隐瞒对她的热情与迷恋,不像冰彦,连情意也讳莫如深。
只有在花弄影身边,她才能感觉到她是被深深爱着的。
「梁叔?」花弄影瞧见自己的仆人默默跟在兄长身后,为此发出疑问。
任蝶衣闻声一望,发现几名友人也走在冰彦带领的军队中,她疑惑的问道:「你们不是先赶往京城了,怎么又返回?」
几名友人神色闪烁,交换了复杂的眼色,似乎有着不能说出口的交易,各个语重心长的告诉任蝶衣——
「边关告急,我们决定随将军前往边关,略尽绵薄之力。」
「我们是武人,朝廷政事由不得我们插手;但保卫国土,则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任蝶衣无言,心里很清楚他们已被冰彦所收买了。
人各有志,她无法勉强友人为了她的私愿而到京城冒险。
「梁叔,你又是什么意图呢?」花弄影抚住任蝶衣放在缰绳上的手。
两人的坐骑亲近得像同一张座位,安静的承载着他们,使任蝶衣觉得在他身边就像在自己温暖的家园,不管外面有多大的风雪,她的心总会因他而火热。
「主子……」梁叔苦笑了两声,看着冰彦,对花弄影回道:「老奴也是听从指示,身不由己。」
「你们先走吧!」冰彦出声了,冷漠的语调含有不可抗拒的威严,与花弄影柔柔软软的声音悬殊甚大。
「我都不晓得梁叔这么听你的话,大哥。」花弄影目送众人离开,一边把玩着任蝶衣的手指,一边与兄长对视。
尽管他没有表情,任蝶衣却感觉得到花弄影不太开心,因此没摆脱他毛手毛脚的纠缠,任他抚摸。
冰彦的目光停留在他们慢慢交握的双手,倏地,闪过一记冷光。「他是我安插到你身边,用来保护你的,如今边关有难,我带他去应付难关,等战事完结,会再送他回来。」
「弄影年纪不小了,不需要保护;哥哥的人,还是请哥哥带回去保管。」花弄影的口气不太好。
任蝶衣萌生困惑,他与兄长相处的态度为何如此不耐烦?
花弄影见状提醒她,「事情我不说破,你也该了解我爹在京城蠢蠢欲动,唯一能联合人牵制我爹的人就是我这位大哥了。」
冰彦在这紧要关头远赴边关迎战,等于是弃京城于不顾,任由他爹为所欲为!
任蝶衣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但她以信赖的目光看着冰彦,相信这个男人和以前一样,有着一颗正义的心。
冰彦避开了任蝶衣的注视,责备花弄影,「还说你已经长大了,做事仍是这么孩子气!事未定局,你就急着迁移,一路上忙着派人调动你商号的物资与人手,你是深怕外人不晓得你在防止朝廷发生政变吗?」
「外人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差别?」花弄影不喜欢任蝶衣的注意力全围绕着兄长打转,偷揪了她的发丝一下。
她把眼光转向他,他又装得不是他下手一样。
「你让多少人晓得了爹的意图?」冰彦刻意忽略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盯着弟弟的眼神充满了不悦。
花弄影哼了一声,那声调有点像任蝶衣的冷笑。「当大理寺的密探找上我的时候,我就不需要再隐瞒爹的意图了:而你让我出关经商,顺便帮你带回密报与爹通敌的罪证,我看你现在也不打算使用了!」
「一家人难道真能敌对?」
「嗯~~看来如今你和爹已是意气相投了。」
「我不赞同爹谋反,但他的计画已遭到泄漏,即使不谋反,他也可能被人找到密谋的证据。」冰彦仿佛在向任蝶衣解释他无奈的立场。「朝廷若搜查到我爹的罪证,不必等他谋反,就会先将我们一家满门抄斩。」
花弄影摊摊手附和道:「所以我哥只好勉为其难的帮我爹造反了。」
「弄影,你也逃不掉,你终究是我们的家人!」
任蝶衣深刻感觉到自己曾经喜爱过的男人已变得面目全非。「西夏人骚扰边关也是令尊的杰作?」
花弄影无所不知的告诉她,「让西夏军对付边关的兵马,我哥去保卫国土,我爹自己在京城篡位,这样才会无人阻拦;日后大哥班师回朝,无论成败都是护国有功,没人会说大哥不仁不义。」
叛乱,已经开始!
「这么说来,令尊会分给推波助澜的西夏人多少好处?」任蝶衣沉重的问冰彦。
此刻领军作战的他,根本就是在演一场脱罪的戏码。
冰彦漠然道:「三座城池。」
任蝶衣深受打击,难以谅解的打量起这个冷漠的男子,在他脸上寻不到半点愧疚之色。「冰彦,你怎么能容忍?」
她失望的问,转念一想,丞相若谋反成功,将来冰彦八成会成为帝王;即使他本性忠良,但为了利益与亲人,也只能牺牲他的理想与抱负。
「本朝的女帝,年纪也大了,女人终究不该占着权势,做些只适合男人做的事。」
冰彦的话又令任蝶衣的心刺痛起来,坐在马上的她,身子渐渐向旁边的花弄影贴近,需要他的支撑,她才能保持平静。「这是你的真心话吧?」
她感觉悲哀的问:「你也看不惯我对不对?」
直到如今,任蝶衣才发现冰彦之所以离开她去娶别的女人,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家世,还有在他心里始终无法接受不懂三从四德的她的性情。
她用力反握住花弄影的手,回忆着他提起过的远赴关外的美好景象。
只有花弄影才会给她一个自由翱翔的梦想……不像其他人,只希望她改变性情,学会卑微,变得和寻常女子一样。
花弄影才是真心的喜欢她,在他掌心不断传递而出的温暖中,任蝶衣感受到宽厚的爱意,于是她不再为旧情人的话感到刺痛。
此时,冰彦出人意料道:「跟我走。」
「什么?」任蝶衣错愕了,他的要求不是针对花弄影,而是她。
「别想着回京城搬救兵,你的能力是无法改变形势的!就算你能找上朝中权贵出面,也没时间改变现况。」冰彦直视任蝶衣,彻底漠视花弄影的存在。
花弄影也不和他争,沉默的听凭任蝶衣的决定。
他得藉此机会弄清楚她的心意,了解在她心里是比较重视他或是他的兄长?
「我没兴趣陪你去和西夏人演戏,即使无法阻止叛乱,但我至少能在动乱中帮助一些人免遭谋害。」任蝶衣冷硬的拒绝冰彦。
她明白古往今来朝政变动,往往在顷刻间就定下成败。
曾经她想协肋冰彦对抗丞相,如今唯一能制止丞相叛变的冰彦已抽身而出,她知道在世上已无人能镇压即将爆发的动乱。
尽管非常的失望,任蝶衣也只能接受现实,但该尽的义务,她是不会退缩的。
「你想救谁?」花弄影听出她的意图,试探的念出几个朝廷官员的名字。
任蝶衣点头,很高兴他能理解她。
冰彦冷声打断他们两人的目光交流,「那些全是我爹的政敌。」
一旦丞相谋反成功,与丞相敌对却为国上百姓鞠躬尽瘁的官员们全都难逃一死,任蝶衣不能忍受这种滥杀忠良的残暴行为。
「蝶衣,别这么天真。」冰彦凑上前,拉过她一只手,「随我去边关。」
「将军,不管你们私下与西夏人有何交易,但你表面上仍是去打仗,带着我这个女人,你不觉得于礼不合吗?」任蝶衣的另一只手被花弄影握着。
花弄影意义不明的在她耳边说:「他是想『照顾』你,免得你胡作非为。」说完竟松开手。
任蝶衣丢失宝物一样,萌生了不舍之情,立即推开冰彦,无意识的扯住花弄影的衣袖,她不想让他放手。
「我不会再接近他。」她向花弄影声明,听起来有点像是保证。
花弄影在心里狂笑,俊美的容颜却风平浪静、波澜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