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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太后 第11章(1)

  谈豆豆好乐!

  早上起床后,她发现窗下地砖缝里长出一株绿芽,仔细一看,竟然是发了绿豆芽!这应该是近两个月前,她洒了满地的豆子,宝贵漏扫了这颗塞在墙壁砖缝的绿豆,这些日子下大雨,特别潮湿,因此便发芽了。

  拿来刻苦熬夜的豆子长出了新芽,原来,命运不是一成下变,也会以另外一种形式展开另一段生命。

  既然确定了彼此的情意,她整个心情都放晴了。即使她不再外出,他也因养伤而不克进宫,但在这不见面的日子里,她反而更加期待着下辈子约定实现的那一天。

  她和他已死过一次,现在就是下辈子,很多上辈子不敢做的事,这回她一定要昂首挺胸、排除万难,勇敢地掌控自己的命运之舵。

  不过,做人还是要有良心的啦。她绝不会两腿一伸,拍拍屁股走人了事,这也是他要她「把该做的事做完」的理由。嘿!阿骥果然很懂她啊,了解她是这么一个善体人意的好姑娘……

  「娘娘,好久没看妳笑得这么开心了。」管太后微笑道。

  「是吗?」谈豆豆捧起自己的脸蛋,微感臊热,不知脸红了没哦?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以后一定长命百岁。」

  「管姐姐,谢谢妳。」她去拉管姐姐的手,既欢喜她的祝福,又歉然地道:「前一阵子,很多事情麻烦妳了。」

  她出宫失踪、跌落大江、待在定王府三日,在在牵连甚广,即使阿融、端木骅、端木骝想尽方法封锁消息,但她回宫后大病一场,后宫诸事停摆,劳烦了管姐姐代为分担主持,她委实过意下去。

  这也是她迟迟无法跟管姐姐提出「离家出走」一事的原因,总觉得突然将一个重担子丢了过去,不是她的作风,她得慢慢来呀……

  「阿融跟我说了妳和平王爷的事了。」

  「吓!」谈豆豆才在思考要如何委婉说明,突然听到管姐姐这么一说,脸上顿时臊热得浮起雨朵浓浓的红云。

  「今天天气很好,妳病刚好,出来走走散心很舒服。」管太后望着前头的一座宫殿。「咱进去看看吧。」

  谈豆豆一看,什么时候逛到神和殿来了?这里摆放端木家历代先祖画像,难道管姐姐带她来这儿,就是想在祖先面前管教她?

  「当上太后后,权力突然变得好大。」管太后摒退随侍宫女,只牵着她的手进殿。「我以前不能进来的地方,现在随时可以进来。娘娘,妳大概不知道,我很喜欢来这儿呢。」

  「咦?」研究人物画像的技巧吗?

  谈豆豆望向挂了满墙的一张张皇帝皇后画像,只觉得画技实在有够差了。先下说每一个人都摆同样一个姿势,板着同一种表情,甚至礼服的颜色花样也一模一样,那干脆描了衣服,套上不同脸孔就好了嘛。

  每个人进了这座皇城,便被塑造成一个模子出来的脸相,甚至心境行为也得是一个样子,她已经受够了,庆幸自己再也不会变成这样了。

  「娘娘,妳看。」管太后也在看画像。「不管他们生前感情好不好,只因为一个是帝,一个是后,就得摆在一起,将来妳也会放在这里。」

  「不要!」谈豆豆直觉就喊了出来。先帝画像旁边,已经有两个死去的皇后,她一个也不识,她才不想跟这些鬼魂吃醋打架呢。

  「姐姐倒是很想放在这里。」管太后黯然地望着先帝的画像。

  「管姐姐,妳可以的。」谈豆豆放柔声音,知她又在想念先帝了。「姐姐是太后,是皇帝的生母,按礼妳的品位也是先帝的皇后。呵,别说我触霉头喔,姐姐不如先去画一张美美的画像,等百年之后,挂在这里多漂亮啊,将三百年以来的皇后都比下去了。」

  「生不能相守,死倒是在一起了。」管太后轻轻按去了眼角泪珠,恢复笑容道:「娘娘,妳就是这样讨人喜欢,说话总能让人开心。」

  「姐姐,我想求妳一件事。」谈豆豆终于说出了口。

  「妳刚刚说了,不想将画像摆在这里。姐姐明白,妳心里搁着他。」

  谈豆豆一震!是该说明白了,却还是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走出了神和殿,仿佛离开了阴暗的幽冥世界,重新回到人间。

  蓝天晴朗,树上黄鹏啼唱,一只啁啾飞起,另一只也展翅追去,从这一棵树飞到那一棵树的枝头,继续高声欢唱。

  「娘娘,妳好像是飞在天空的小鸟,住不惯这个金笼子的。」管太后的视线从高高的枝头移回眼前清丽纯净的容颜。「定王妃过来找我,她说她很中意一个姑娘,希望我能当个媒人给平王爷娶媳妇儿。」

  「谁呀?!」谈豆豆大惊失色,可恶!十来天不见就变心了啊?

  「妳说平王爷心里又搁着谁?」

  「啊!」谈豆豆脸红了。

  「每个朝臣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可以让平王爷撇下出使的重责大任,跑到九曲湖跟人相偕投湖,幸而被大浪冲到大江给救了起来……」

  「投、投、投……投湖?!」谈豆豆瞠大圆眸,不得不打岔。

  「唉,娘娘,天无绝人之路,别往死里钻啊。」管太后怜叹一声。

  「我没要投水啊!」谈豆豆差点倒地不起,这是哪门子的谣言?

  「妳不是因为平王爷离开,想不开跑去投水吗?」管太后问道。「然后平王爷知道了,也跑去九曲湖,跟妳一起投湖殉情吗?」

  「这……」呜呜!天大的误会啦,谈豆豆欲哭无泪。

  于是乎,她拉了管姐姐,找了一处僻静的亭子坐下,细说从头。

  「原来如此。」管太后笑得流泪。「怎会误会成这样?定王妃很着急,阿融也很着急,很怕你们又要殉情。」

  「我才不跟他殉情!要嘛就一起好好活下去。」谈豆豆志气高昂,顿了一顿,终于下定决心道:「管姐姐,我要出宫。」

  「是时候了。」管太后摸摸她的嫣红脸蛋,感叹地道:「妳不要姐姐了,将这么大的后宫扔给了我。」

  「姐姐,我——」谈豆豆眼眸微湿。

  「人呀,还是自私些吧。」管太后露出释怀的笑容。「说实话,如果妳是先帝宠爱的妃子,即使妳这么贴心,又常常帮我,我怀疑能不能将妳当成妹妹、甚至女儿一样看待。」

  「姐姐……」或许她该感谢先帝病得好、死得好吧。

  「姐姐佩服妳,敢做自己想做的事。」管太后望向神和殿的飞檐琉瓦,笑意迷蒙。「我一辈子在这儿,死也在这儿,就跟着万岁爷了。」

  每个女人心里都有一个她的最爱;最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

  谈豆豆抚向自己的胸口,怦怦怦,那里住着一个英挺又霸气的男人,正在用力擂击她的心脏。

  大风起兮云飞扬。她逸出柔笑,很快地,她就要乘风归去他那里了。

  *

  怀着欢喜感恩的心情,谈豆豆回到了宁寿宫。

  「小豆子,妳可回来了。」谈图禹等在宫外,神色焦虑。

  「爹,你怎么来了?」谈豆豆惊讶地赶去扶爹,问道:「这时候不是该教皇帝功课吗?」

  「皇上告假,我就赶过来看妳。」

  「皇帝怎么不认真念书了?」谈豆豆叉起腰。「真是的!没有王兄严格督促,这孩子就散漫了,平王爷不可能一辈子盯着他的。」

  「吓!」谈图禹睁大了眼,惊道:「小豆子,妳是说,平王爷会走?!」

  「当然会走啊。」谈豆豆笑了。

  呵!他跟她说过东西南北的好风光,她说什么也得揪住他,要他带她游历四方,遍览奇风异俗,亲自走过从前作梦才能到达的地方。

  「妳会跟他一起走?」谈图禹又问。

  「是的。」是该跟爹讲明了。

  「小豆子。」谈图禹忧愁地道:「虽然你们的事惊世骇俗,但爹可以理解,天下没什么事不能解决的。」

  谈豆豆突然明白了,用力一拍额头,清脆响亮,好笑地道:「我猜,是定王爷跑去跟你说我们投水殉情吗?」

  「他很担心,要我过来劝妳……」

  「爹啊!」

  于是乎,谈豆豆拉了爹,进到宁寿宫正殿,找个角落,摆了两张凳子,仔仔细细地细说从头。

  「是这样?」谈图禹也笑了,猛捶自己的老脑袋。

  「这对宝贝的定王爷定王妃啊……」一想到那是她未来的公婆,谈豆豆胀红了脸,低下头来捏裙子。

  谈图禹凝望女儿羞涩的笑容,感慨万千。打十二岁起,这孩子就生活在惊惶不定之中,诚如仙娥所言,她从未真正展露笑靥,直到那个男人走进了她的心底,她便有如受春雨滋润,像一朵大红花似地灿烂盛开了。

  「小豆子,」他坚定地道:「爹不知妳打算怎么做,但不管妳的决定如何,爹就算丢了官、不要命了,也要支持妳。」

  「爹,没那么严重啦。我是怕你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爹没那么脆弱。」谈图禹由衷地道:「爹想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可以疼妳爱妳的女婿。小豆子,爹要妳幸福快乐。」

  「爹,女儿超生了。」谈豆豆含泪道。

  「平王爷对妳真好,爱屋及乌,他对爹也很好啊。」

  「他老爱吓你,又没给你升官加俸,哪里对你好了。」即使谈豆豆明白是端木骥让爹彻底定出过去的阴霾,但还是改不了损他的习惯。「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会利用人出来卖命。」

  「他是用心。」谈图禹高兴得哭了。「天朝有这样的人才,乃是国之大幸:妳有这样的夫婿,爹放心,放心了啊!」

  谈豆豆也是开心地不断抹泪;她且不管端木骥是不是人才,几位老人家如此关爱他们,她当然更要好好活下去,用力孝顺他们了。

  *

  老人家关心这一对投水的苦命鸳鸯,少年家也很关心。

  同一时候,定王府里,端木骅、端木骝、端木融三人忧心忡忡。

  「大哥过得挺快活的。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拄着拐杖到处散步,累了就随便一躺,看书打瞌睡,晚上还会跟家仆玩骰子,简直是转性了。」

  端木骝叙述大哥的种种怪异行径,说到最后,还起了鸡皮疙瘩。

  「以前别说他在宫里忙政事,」端木骅也拧着眉头道:「就算在家里,也是闷在房间看经世治国的典籍,或是写下隔天早朝的重要政策纲领;我夜里回府,他还会问宫里有什么事,现在却是完全不闻不问。」

  「二哥,听说他连朝服都扔了?」端木融下了早朝就微服过来,一得到点头的答案,也担忧地道:「哎呀,事情不是严重到非跳水不可嘛。」

  「阿融,他爱上了先帝的老婆,你的娘。」端木骝的语气很严重。

  「娘娘不是父皇的老婆。」端木融答得干脆。「我将娘娘当作是娘、是姐姐、是宁妃、是皇后、是皇太后,但就是没将她当作是父皇的妻子。他们从来没碰过面、没讲过话,谁也不认识谁;她就好像是一只突然被丢进后宫里的小母鸡,整天在宫里打转,咕咕乱啼;我总是觉得,有一天她会长出一对翅膀,拍拍就飞出去了。」

  虽然比喻怪怪的,但端木骅和端木骝却是心有戚戚焉。

  「我很希望娘娘和大哥在一起。」端木融又道。

  对他而言,故去的父皇是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威严父亲,他渴望亲炙亲情,承欢膝下尽孝,但父皇却总是站得远远地看他,父子感情淡薄得令他夜里暗自垂泪。他都离父皇那么远了,更何况是空有名分的娘娘。

  逝者已矣。生前既无情无缘,死后又何必牵绊?娘娘如母,长兄如父,他们对他的关爱远远大过于生他的父皇,于感情、于现实都更像是他的亲人,他愿他们幸福。

  「大哥这几日有空就整理书房,送我一堆书,叫我多念着点。」端木骝又开始忧愁了。「阿融,你大概过几天也会收到他送你的书。」

  「我看他在整理衣服,柜子里收拾得整整齐齐,还扎了包袱。」端木骅的眉头锁得打结了。

  端木融惊道:「该不会收拾妥当了,然后去——」

  殉情?!

  三入神色一凛,开始讨论。

  「我们还是赶快将娘娘弄出来吧,以免夜长梦多。」

  「怎么弄?」

  「发布死讯,从此让皇太后消失人间。」

  「呜,二哥你怎么讲得好像要杀人灭口?」端木融冷飕飕的。

  「那是不是得准备吃了像是死掉的药方,好蒙过太医和女官?」

  「不用那么麻烦。要娘娘直接出宫就是了,但该做的事不能少。」

  「是啊,得挑棺木,布置灵堂,还得举丧……」

  「这有礼官负责,我们只需注意『尸体』这个环节就好。」

  「那该用什么死因呢?」

  「听说娘娘刚被捞上来的时候,嘴巴又红又肿,莫不是让大江里的虾蟹螫了?那就是中毒了。」

  「中毒不好,外头会胡乱揣测。反正她一直病着,就是风寒吧。」

  「太医竟然医不好风寒,这有损他们的信誉耶。」

  「那就是娘娘体弱,加上后宫操劳,积郁成疾,就一病不起了。」

  「呜,娘娘要走了,我好伤心。」端木融毕竟还是难舍娘娘。

  「该走的还是得走,人生无常啊。」端木骝拍拍小弟的肩头。

  「我去找谈大人说明,免得他承受不起。」端木骅道。

  三人作鸟兽散,没人留意到那个日上三竿才起床的端木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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