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里突然传来敲门声,吓了他一跳,虽然纳闷这么晚了到底是谁会来敲门,又想要做什么,他还是起身下床,将房门打开。
一开门,门外的小女娃随即对他漾起大大的笑容,精神似乎还非常好。
“你怎么还不睡,跑来敲我的房门做什么?”他困惑的微蹙起眉。
安于曼也不管他到底欢不欢迎她,迳自走进他房里,还帮他关起房门,像是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房间一样,“我睡不着,你也睡不着,咱们俩正好可以作伴。”
哪里好了,他一点都不觉得好!“你快点回你自己的房--”
他都还没吼完,就见她推开窗户,准备要爬出去。
“大哥哥,陪我出去玩。”
“什么?现在?”他真不敢相信,外头一片漆黑,而且他们是在山上,这个时候出去多危险啊!
“对呀,就是现在。”她不等他答应,便身手倒落地率先爬出窗外,像只野候子一样。
“喂,等等!”他冲到窗户边,犹豫了一下,还是担心她的安危,只能踢着爬出去。
安于曼从小就在山里玩耍,就算在夜里走山路也难不倒她,不过东方毓才来没多久,在夜里走山路对他来说简直就像瞎子走路,一不小心就会被地上的石子或树根给绊倒。
他辛苦的跟在她身后,根本就不知道安于曼到底要去哪儿,要是此时跟丢了,他肯定会在山中迷路,连怎么回去都不晓得。
他们俩在阴暗的树林中行走,不知道走了多久,两个人才走出树林,来到一处开阔的高崖边,此处没有高大树木的遮挡,只要抬头仰望,便能看见满天灿烂的星斗。
一旁还有一间小木屋,屋前放着一张长凳子,屋旁有一片竹林,竹叶上挂着为数不少的铃铛,轻风一吹,清脆的叮当声响此起彼落,替宁静的夜增添几许热闹。
安于曼率先来到凳子前,将长发子上的灰尘拍了拍,自己先 - 屁股坐下,才朝东方毓挥挥手,“大哥哥,快来这里坐吧。”
东方毓气喘吁吁的来到她面前,突然有股想掐住她脖子的冲动,她夜里不睡,就这么跑出来,难道都不晓得会有多危险吗?
但看着她天真自然的笑靥,他真的认为她根本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况且她也已经野惯了,他念她肯定没有任何效果。
他无奈的坐到她身旁,趁机休息喘气,她则兴致勃勃的拉着他的衣袖,另一只手指着夜空中的星子,“我告诉你哦,那一颗是我爹,那一颗是我娘,哥哥姐姐、祖父祖母全都在上头。”
“什么意思?”他困惑的瞪着她,天空中那些全都是星子,哪时候变成她的家人了?
“师父说的,如果我想念爹娘,就抬头看星子,因为他们都在上头看着我、保护着我哦。”
东方毓错愕的一愣,马上猜到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你的爹娘……不在了?”
“应该吧。”她笑笑的看着星空,早已不再难过。
她只知道她是被师父从山谷中抱回来养育的,师父对当年发现到她的经过,并没有多谈,只说她的家人可能是在山路中遇袭,马车滚落山谷,他是听到山谷中有奇怪的婴儿哭声,才过去查看。而那时除了尚在襁褓中的她以外,其它人都已断气,他只好将其它人就近掩埋,把唯一存活下来的她带回山中养育。
“当我第一次偷跑下山,看到村子里和我一样大的小孩都有爹娘,就我没有时感到很难过。后来师父寻到我,我在他怀里边哭边吵着说也要爹娘,但师父生不出爹娘给我,我就日日哭,醒来哭、吃完饭哭,哭到眼睛差点都要瞎了。”
他的心隐隐激荡着,他本以为她是被家人送上山习武的,没想到她是个孤儿,连自己的亲生爹娘都没见过,境遇比他要凄惨许多,但她却每天都能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生活,这是为什么?
“然后有一日,师父突然把我带来这儿,指着星空说,我的爹娘虽然不在人世,但他们却在上头时对刻刻保护着我,而师父终有一日也会到上头保护我,要我不必难过。我只是比他们慢一会儿上去,总有一天,我还是会上去和他们团聚的。”
她依旧带着微笑,又说道,“听到四周叮叮当当的声音了吗?当时的我听了就哭着说,你们都在上头,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一个人在这里还是很孤单、很寂寞;那怎么办?结果师父就在竹叶上系铃铛,说这些叮叮当当的声响就是爹娘在和我说话,要我别难过、好好听师父的话。”
听着听着,她的泪渐渐停了,虽然还是无法立刻接受自己没有爹娘的事实,但她想,她还有师父呀,她并不是一个人,还是有人疼爱她的。
后来,师父就在这里帮她盖了一间小屋,她每次只要难过、不开心时,就会来这里和天上的爹娘说说话,听着叮叮当当的声响,好像真的有人在回应她,而且是很多很多人在关心她,她也就渐渐不觉得那么孤独了。
“所以你的爹娘也在上头看着你哦!”她朝他甜甜笑着,“看到你这么不开心,你在天上的爹娘也会很难过的,快快笑一个吧。”
和她相比,他显然幸福多了,虽然他一出生就没了娘,但他还有疼爱他的爹和他一同度过了十二个年头。但她却出生没多久就失去爹娘的陪伴,甚至连爹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小小如她,都可以坚强面对自己是孤儿的事实,为什么他就不行,为什么他就是振作不起来?
他努力的想扬起嘴角,但他发现自己还是做不到,他的心还是很沈、很闷、很难受,“但我很难过,我笑不出来。”
她偏头想了想,才回答,“那就先把难过哭出来,之后就可以笑了呀。”
他本想说他也哭不出来,但她却先一步有了动作,轻抱住他,用小小的手在他的背上轻拍,小大人似的说着,“哭完了,难过也离开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师父,还有我哦……”
他没料到她会有这种举动,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错愕的呆愣着,任由她环住他,小小的身子轻靠在他胸膛上,给了他属于她的温暖。顿时之间,他心口的郁闷高墙像是被融化了一角,再也压抑不了这段时日以来的难过与悲痛,一次全都爆发出来。
他靠在她纤瘦的肩上,先是默默的流着泪,之后泪水越掉越急,终于忍不住抱着她痛哭,无所顾忌的好好哭个够。
他不该再难过下去了,他必须坚强起来,今晚就让他好好的大哭一场,哭完之后,他就会振作起来了。
他会让在天上的爹娘不再担心他,就算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会好好的活下去。
况且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师父,还有她!
她继续在他耳边说着,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停止哭泣为止,“你听,叮当当,很热闹的,咱们并不孤单,有许多人陪伴哦。”
轻风继续吹,铃铛声不绝于耳,天上的星子仍在闪烁,那一闪一闪的样子像是在对他们微笑,默默的守护着他们。
暗中跟来的安尘子始终隐身在竹林里,在听到东方毓的哭声之后,他终于舒展双眉,心中的大石也跟着放下了。
他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就让这两个小家伙尽情的在这小天地里释放情绪,相信等哭完之后,从明日起,就是个全新的开始,不会再被过往所羁绊了。
隔日一早,安尘子起床之后,逐一推开两个孩子的房门,却赭然发现房里空荡荡的,他们俩居然彻夜未归,难道在山里迷路了?
不可能,小曼那个丫头从小在山里乱跑,是不可能会迷路的,原本以为他们俩在那一处小木屋发泄完情绪就会回来,便放心入睡,没想到他失算了。
难道他们在山中突然遇到什么无法预料的危险?越想越担心、越想越不对劲,他赶紧往崖边的木屋寻去,希望那两个小家伙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结果他一路担心的来到崖边小屋,在看到木屋前的景象时,忍不住错愕的瞪大双眼,简直不敢相信。
这两个小家伙居然并肩坐在长凳上,背靠着木屋墙壁,头互相依靠在一起,就这么睡在户外,连天亮了都不知道。
他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这样也能睡,还真是服了他们了!
“小家伙,该醒来了!”
“嗯。”
两个小家伙迷迷糊糊的半睁开眼,还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好累,全身酸痛。
“快起来、快起来,睡在户外,也不怕受寒吗?后面的屋子是做什么用的,让你们好看的吗?”安尘子好气又好笑的道,他可不想一次照顾两个病娃娃,那肯定麻烦死了。
两个人慢吞吞的站起来,哈欠连连,终于想起昨晚东方毓哭完之后,他就天南地北的聊着天,聊着聊着就不小心睡着了。
“哈啾!”安于曼率先打了一个大喷嚏,鼻水都流出来了。
“哈啾!”东方毓也跟着打喷嚏,头有点晕晕的,该不会真的受寒了吧?
一听到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打喷嚏,安尘子就头皮发麻,不希望恶梦成真,真得照顾两个病恹恹小家伙,“快,回去了,真受不了你们,回去之后我赶紧煎药给你们喝了祛寒,下回别再做这种蠢事了!”
“喔……”他们俩乖乖的迈开步伐,跟在安尘子身后离开崖边小屋。
原本走在前头的安于曼,籴然转身朝东方毓伸出手,还漾起灿烂的笑容,经过一夜畅谈,他们俩的交情已经变得不一样,原本的隔阂也解开了。
她虽然叫安尘子师父,但她根本就没有拜师学艺,只是因为安尘子不想被她叫爹,所以才要她唤他师父。
但既然东方毓要拜师学艺,她也要,两个人一起学比较有伴,他们俩已经说好了,她当师妹,他当师兄,要开开心心的一同努力。
东方毓瞧着她小小的掌心,终于扬起久违的笑容,毫不犹豫握住她的手,对她敞开心防,很开心能有她相伴。
和她交握的掌心传来一阵舒服的暖意,温暖着他的手,也温暖了他原本孤独寂寞的心,让他永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