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爵暗叫声糟,莫非是老二也来赶尽杀绝?
同样察觉有人逼近的公子封一愣,来者何人?
哒哒马蹄声快速逼近,当为首之人的容貌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立即引起难以置信的骚动。
“是人?是鬼?”
“不可能?!莫非真见鬼了?”
“人岂能死而复生?”
公子爵惊愕地瞪大双眼,“三哥?”
公子封停下对老八的攻击,看着传闻已死透的老三,“看来有人聪明诈死。”
此一变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叶芙蓉惊得瞠目结舌,难以回神。
一身青衫的公子淳虽未作公子装束,但如同往昔温文尔杂,见到死对头老五,教人如沐春风的面容扭曲,恨恨道:“老五,又见面了。”
冷峻的公子封冷冷道:“不想见的人再次出现,只让人觉得碍眼。”
“彼此彼此,倒是咱们的帐,也该好好算算。”公子淳对老五怀恨在心,原本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该由老五出使林国,仅因老五母妃遭人下毒身亡,他和母妃的命运便自云端跌到烂泥沼。
惊喜交加的公子爵内心澎湃不已,冲至公子淳的面前,不敢置信地握住他的臂膀,“三哥,真的是你?”
公子淳拍拍他的肩,“八弟,我回来了。”
公子爵眼眶发热,喉头哽住,嘴角不住往上扬,“能再见到三哥,我很开心。”
公子淳再用力拍拍他的肩,内心百感交集。
公子封不待他们俩叙旧,朝高野使了个眼色,立即猛烈攻向老三和老八。
公子爵察觉危险,一把将公子淳推开,双掌击向朝他攻来的高野,高野内力高强,强劲的内力震痛他的五脏六腑,顿时血气翻涌,一口温热的血不由喷出。
高野也遭他震退几步,可旋即稳住双脚,又凌厉朝他玫来。
他左闪右躲,避开高野的玫击。
积怨已久的公子淳和公子封招招欲置对方于死地,双方人马又打成一团,公子淳的人马并没经历先前王宫的厮杀,精力充沛,加上与公子爵的人马合力抗敌,因此占得上风。
在后方观战的叶芙蓉和嬗妃喜出望外,她们原本已抱着今日会死在这里的想法,万万没想到竟会起如此大的变化,两人充满信心,相视微笑。
小南看得一愣一愣,语气颤抖,有些不确定,“我们……不会死了?”
古大夫一手搭着小南的肩,笃定道:“不会,我们不会死了。”
小南如释重负的哭了,虽说他不愿撇下大家自行离去,但他还是很害怕,他不是真的视死如归。
古大夫笑着拍拍他的头,若能活着,谁会想死?
前方厮杀惨烈,过了一会儿公子封的人马便落败,铩羽而归。
公子淳为没能当场拿下老五的项上人头感到扼腕,想要策马追上,“不能让老五给逃了。”
公子爵急忙阻拦,“三哥,穷寇莫追,老五已与老二联手,他们不仅有自己的人马,左相与锐司徒的人马亦为他们所用,城内目前情况虽不清楚,但老二极有可能会派人接应老五。”
听闻老五和老二结盟,公子淳便不愿冒险,“老五竟会与老二联手?究竟是他想称王,或是老二?”
“他们俩不论谁称王,都容不下我们,此地不宜久留,三哥,咱们必须速速离开。”公子爵心下清楚,三哥死而复生,更会被老二与老五视为眼中钉,非得拔除不可,他们若再停留此地,只会招来更多人马围攻。
复仇心切的公子淳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才扬声:“撤!”
公子爵也一声令下,“撤!”
所有人立即上马远离此地。
连夜策马狂奔,一行人终于在近午时,来到江畔稍做休息。
嬗妃与贴身侍女找了棵大树,坐下来小憩。
古大夫、叶芙蓉和小南仍不得空,他们忙着为需要的人诊治疗伤。
公子淳与公子爵两兄弟走到江边,无人能听见他们谈话之处。
兄弟俩一同望向滔滔江水,只要渡过广阔江面,便可以远离楠国。
经过一夜奔逃,疲累的公子爵心情沉淀下来,“三哥,先前你在林国传出死讯,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子淳感慨地看着他,明明眼前的人还是从前最疼爱的八弟,但再次见面,感觉却变了,他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推心置腹对八弟微笑。
公子爵敏锐察觉三哥看他的眼神不再相同,心下难受,却也不难猜出,之所以如此,应是当日三哥遭父王派遣出使林国,他没有任何表示所致,是他对不住三哥,他无话可说。
公子淳轻描淡写道:“到林国一路上,有不少人要我性命,就连到了林国,也是如此,层出不穷的行刺,教我厌腻,于是我干脆成全他们,找个替死鬼,使其身首分家,以杜绝源源不绝的麻烦。”
公子爵陷入沉默,可想见当时三哥是如何九死一生,今日方能再出现在他面前。
公子淳自嘲一笑,“死了比活着安全,没人在乎我是谁,不再有一堆人抢着取我的性命,我偷偷回到楠国,也无人知晓,因此今日才有办法‘救你’脱困。”
他真诚拱手道谢,“谢三哥及时伸出援手,可三哥是如何晓得我在城外的宅邸?”
“老五都能知道,你怎会以为瞒得过我?”
“这倒是。”
“八弟,父王究竟出了什么事?”
“老七杀了父王。”
“哦?竟是老七下的手,我以为会是老五。”公子淳的表情没有多大变化,当日父王狠心待他与母妃,将他们逐出楠国,欲使他们客死他乡,父子之情已消磨殆尽。
“弑父终究是天地不容的大罪,老五再想登基称王,应当也不敢出手。”
公子淳不以为然地哼了声,“那可难说。”
“老七当着我们的而承认是他下的毒手,他不是父王的儿子,杀害父王是为报杀父之仇,而且他已将王印抢到手。”公子爵简扼说明。
公子淳在心底琢磨八弟带给他的讯息,“老七城府深,非等闲之辈,如今又有王印在手,要除掉他颇为棘手。老二势力庞大,说不准海国会为他出兵夺位,绝不容小觑,况且老二和老五连成一气,八弟,你说我如今还剩下什么?”
公子爵心一震,明了他三哥要的是什么。他回头看了远方正蹲下身,忙着诊治伤者的叶芙蓉,再看见在大树下休息的母妃,小南背着药箱,一下跑到古大夫身边,一下又奔向叶芙蓉,忙得像颗陀螺,还有其它受伤的护卫及仆役……这些人,全是他在乎,放不下的。
这些人,全是只消他一句话,便会左右其死生的人。
过去他想着,今后再也不让人小看他,再也不受丁点委屈,他要大狂大放过他想过的日子,说他想说的话。
这些年,他确实日日张狂快意,确实也打定主意,定助三哥夺得江山,可到了今日,他已改变,看清什么才是他最想要的。
“八弟,当我出现‘救你’时,你心里是何种感受?”公子淳再三强调,要老八别忘了,若非他出手,他早就命丧老五剑下。
思绪百转千折的公子爵将目光移回到公子淳身上,“我非常开心。一来,我和我的人全都因此得救;二来,三哥安然归来,是上天对我的眷宠。”
公子谆不满的声音上扬,“就这样?”
“我希望三哥和所有我在乎的人都能安好。”公子爵字字真心真意。
“八弟,当日我被迫出使林国,心里想着,我的八弟总说愿为我肝脑涂地,八弟心知我有多憋屈,定会率领大队人马,为我杀出一条血路,教父王知晓,我与我母妃皆遭好人所陷,这就是我那傻气又忠肝义胆的八弟。”
公子淳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一样刺向他的心口,教他汗颜,教他难受。“我等了等,直到出了王城,仍在想,我的八弟许是候在道上,准备护我一路安然抵达林国,怎知我一路遇着刺客,几经生死关头,却始终不见你出视,这才不得不承认,我的八弟早已弃我于不顾。”
“三哥,是我对不住你。”
“纵然如此,一发现你遇险,我还是来了。”公子淳目光如炬,谴责地看着他。“八弟你说,可是为兄愚蠢,竟以为你是真心视我为兄长?”
公子爵感到无地自容,可他坦然面对指责,“三哥,我何其有幸,自小就受你照顾扶持,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兄长。”
“可你却要弃兄长于不顾。”
“是我缺心少肺,对不住三哥。”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住我,八弟,你该清楚,我所失去的,都要一一讨回,我需要你的帮助。”公子淳把话挑明,要公子爵当他的开路先锋。
公子爵面有难色,迟迟无法点头答应。
公子淳心寒的动怒,“这一生我从未有求于你,今日拉下脸面跟你开口,想不到竟是如此回应。是我看走眼,其实你和其它人一样,不过是株墙头草。”
“三哥,我知道你恼我,怒我,是我忘恩负义,只是那些尔虐我诈的血腥杀戮并非我所追求。”
公子淳语带讥讽,“难不成你想归隐山林?”
“有何不可。”
公子淳一股气难以平息,着实无法原谅八弟的背弃,狠瞪教他大失所望的八弟。
“三哥,我想守护的人很多,我希望他们跟着我能平安快乐,我不要他们因我的野心欲望而失去宝贵性命,我要的就是如此简单。”公子爵语重心长坦然相告。
“你儿时几番差点死于非命,你从小到大都不被父王看重,连宫人内侍都在背后嘲笑你的出身,老五还派人行刺你的心头肉,这些帐,难道你都不想讨回来?”公子淳故意激他,非要八弟与他一道拿下他渴望至极的至尊宝座不可。
公子爵心平气和道:“三哥说的这些帐确实是我的心魔,我想过要让所有对不住我的人都付出惨痛代价,可当我身边的人因权谋野心一个接一个命丧黄泉,我不再认为出口恶气有那么重要了。”
“你情愿看着老二或老五,更甚者老七登上王位?”气恼的公子淳振臂一挥,不肯接受他的转变。
“如果可以,我希望是三哥你登上王位,你会是贤能的明君,没有人及得上你。”
“所以我才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我已经放下了,三哥。”
“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强人所难,从今以后你我不再是兄弟。”费尽唇舌也说服不了他,公子淳决定与他恩断义绝。
公子爵明白他与三哥的兄弟之情再也无法挽回,他僵硬点头,“三哥,保重。”
“我已不再是你三哥。”
公子淳冷淡转身离开,不曾回头再看他一眼。
江水哗啦哗啦拍打岸边,激起的水花吻上他的脸,如泪。
公子爵双脚定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公子淳带着人马离去,他的人见状,皆困惑的面面相觑,他如入了禅定的僧侣,动也不动,目送公子淳他们扬尘而去。
在不远处为伤患包扎伤口的叶芙蓉见到气坏的公子淳上马离开,虽然她没听见公子爵与三公子的谈话,但不难猜出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为此心怀愧疚,照道理说,他们该为三公子两肋插刀,可当他们要保住的,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所要考虑的就更多,他们的心已无力承受更多失去,更何况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对宫闱斗争感到厌倦。
如今,她只想要平静。
“你很快就会完好如初。”她包扎完伤口,对着伤患微笑。
“三公子怎地走了?”伤患一脸茫然无助。
“没事,咱们有公子爷。”她的笑容坚定。
一句“咱们有公子爷”安了伤患的心,一句“咱们有公子爷”于众人间漫开,让所有人犹如吃了定心丸,对未来充满信心。
江水滔滔,哗啦哗啦不断拍击。
公子爵的心,煎熬,痛着。
不知过了多久,叶芙蓉缓缓朝他走过来,牵住他的手,微微一笑,“爵,接下来咱们要上哪儿?”
公子爵缓缓低头看着心爱的女人,受伤的心因她全然的信任而获得抚慰,他的嘴角向上勾扬,“从此天南地北,咱们想上哪儿,就上哪儿。”
他们俩相视微笑,他们负了谁,谁又负了他们,最终将由谁登上至尊宝座,都已不再重要。
他们只想好好过他们的日子,如此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