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从京城远道而来的姊弟,拿着大包小包的包袱,缓慢地在没半个人影的朔方城大街上行走。
“姊,还不走快点,就要天黑了!”少年在石板路上,不耐烦地来回打转着。
“大同,你别走那么快,我脚很酸,走不快啊!”
追在弟弟后头的唐圆圆,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这让原本就娇小圆润的她更显娇小,仿佛那大包袱随时可能会压垮她。
“姊,你是不是该减轻一点身上的肉比较好啊?”
唐大同和一般人的审美观无异,认为姊姊的丰满也满好看的,可是一路上看着永远比他走慢好多的姊姊,他就觉得她身上的肉,只会使她很累。
他这个当弟弟的,也有心疼姊姊的时候啊!
“你说要减就能减得了吗?除非我是猪,肉一割就能掉下来。”她没好气地瞪了小弟一眼。再说,她对自己的外表很满意,瘦下去的话,可就太对不起把她养得白胖漂亮的父母。
“知道了啦!”他也不希望见到漂亮的姊姊变瘦。“不过,我们虽然已经进入朔方城了,但还是要快点去城主那报到才行啊,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之前从朔方城来聘请唐圆圆的人,因为有急事先回朔方城,于是他们留下一路所需的盘缠、前往朔方城的地图及进出各城的通关批文便匆匆离开了。
他们两姊弟独自北上,经过十来天的路程,终于顺利进入朔方城,理当赶快找到目的地才是。
“知道了!”唐圆圆应了声,赶紧加快了步伐。
有时候真弄不懂,到底她是大同的姊姊,还是他的妹妹。不过肯定的是,他的手艺还比她差很多,在饭馆内都做些准备配料的工作,现在跟她一起来,算是她的助手。
“可是奇怪了,怎么进城那么久,都没看到市集?”唐圆圆看了看四周,只有宽阔的大路和全部关上的店铺。
听说朔方城在城镇中算是很繁盛的,现在连天都还没全黑,又怎会如此荒凉?第一次到北方的唐圆圆,发现自己来到一个跟她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地方。
“对啊,连想问路都不行。”唐大同也感到奇怪。
“该不会是打听的消息有误吧?”她早就听说北方普遍不比中原和南方富裕,莫非北方的军城真是萧条至此?
可是,现在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只好又拖着大包袱,缓缓的继续向前走。
“管他的,快点到达要紧。”光是东晃西晃也不是办法,他现在又渴又累,只想快点到城主的府第,好好休息。
两姊弟走了一会,嘶嘶的马叫声和马蹄声,渐渐由远至近。
他们不禁转头观望,有五、六个人正骑马而来,尤其是为首的那人,正用快如疾风的速度骑马奔驰着。
唐圆圆疲累的大眼睛,如见救星般发亮起来。
“终于有人经过了,等我问一问城主的府第怎么去吧!”说完,她掏出口袋里皱巴巴的纸条,摊开后,上头有一行几乎糊掉的字。
“请问……”她向前走了几步,以为骑马的人见到她后,会停下来让她问路。
“走开!”属于成熟男人的浑厚嗓音,向她大喝道。
“啊——”
男人紧急用力拉绳,停下他的马,只差咫尺的距离就会踏着她。
假如他再迟疑半秒,这个人必定成为蹄下亡魂!
“姊,你没事吧?”唐大同吓得包袱也掉了,赶紧上前扶起跌倒在地的姊姊。
“我没事,只是鼻子有点痛……”她捂着小鼻子,强忍住惊吓,拍了拍沾着灰尘的衣袖。
天,她还以为自己险些要撞上去呢!
“毫发无伤,就赶紧让开吧。”男人再次沉着嗓音,语带命令的口气。
听见这种冷淡的语气,加上本来的疲累,好脾气的唐圆圆也顾不得礼貌,一边挥着眼前的尘土,一边便向骑马的人开骂。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马骑得这么快是要干嘛,赶去打仗吗?还有,我们这么狼狈,你就不能让一让我们吗?”
“你们阻挡了我的去路,还敢气焰这么大?”男人挑挑英挺的眉,沉嗓不悦地警告。
唐圆圆眉心一蹙,仰起精致的小脸蛋,吃力的瞪向说话的人,美眸忽然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
这个男人五官深邃,俊逸的容貌配上一对自信锐利的眸子,性感薄唇挂在冷漠的脸庞上,高大壮硕的北方体格,隐约散发惊人却内敛的豪迈和威严,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你、你……明明就是你不对!”她虚张声势地指责。
“让开。”男人再次命令。
她被他的呼喝声吓得颤了一下,怎么回事,这个男人的气势是想吃掉人不成?
“欺负女人的坏蛋!”她忍不住低骂,心中认定对方因为她是女人,就想以大欺小!
这女的竟然还对得上话?
这时,男人才用心仔细看站在他马旁的小东西。
小东西有一张圆圆的脸儿,还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如玉般白嫩无瑕的肌肤,红嫩嫩的小嘴儿,虽称不上是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但大体来说还算是看得上眼。从她那一身寒酸的衣服,懵懂的表情,灵动的眸子乱转,一看就知道,她在怕他。
他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对于她的反应觉得理所当然。
身为朔方城的城主——邢瀚禹,官拜朔方道行军节度使,一般人都会敬畏他,女人对他更是又爱又怕,这个看上去有如汤丸的白胖娃儿自然也不会例外。
“明天才解除宵禁,你们两个怎会跑到街上来?”在邢瀚禹身后的青年,满脸疑惑地问起唐氏姊弟。
“宵禁?”唐大同吃惊地望着骑马的几个人。难怪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原来城里正在实行宵禁,民众都赶在天黑前躲回家了。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宵禁呢,毕竟从前在京城时从没碰上过!
“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故意要违反宵禁令?这可是要收监的罪行。”这次是邢瀚禹皱起剑眉,但目光仍落在一直戒备地瞪向他的白胖娃儿。
“不、不是的!”唐大同先叫起来。
“知道的话,就不会在大街上迷路,更不会冒险拦马问路了。”唐圆圆气定神闲,理直气壮地嘀咕着。“有马骑很了不起喔,我若有银两也会坐马车来啊……”
银两?原来如此!
邢瀚禹顿了一下,想了想,脸色更为冷漠。“宇文,他们想要勒索银两,就付给他们吧。”
这两姊弟是见到他衣着不凡,想乘机敲诈一笔的外地人吗?如果是,他付钱了事便罢,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将眼前这两人捉进大牢,只想赶快回府安顿。战事虽然已经平息,但他身为军城城主,还有很多善后工作要进行。
“遵命。”邢瀚禹身后那个名叫宇文的青年,拿出一小袋碎银要给唐圆圆,谁知却被她喝止。
“我不要!勒索?你们把我们看成是什么人了,乞丐还是无赖?”她忿忿地望着他说:“这位公子,你们就这么看低别人吗?给我听好,我才觉得跟你说话,是我自取其辱,有失身分呢!”
“姊,别说了!”唐大同看了看高大男人的脸色,不安地拉了拉姊姊的衣袖,要她别说话。“几位大爷,对不起,我们刚从外地而来,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是想要钱!”
怎么回事,姊姊虽然性格直率,但因为家里开饭馆,长期要和客人或买货的商号老板来往,很少这么意气用事的!但一来到北方,她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激出脾气来,难道真是赶路累坏了?
再说,他敢肯定跟面前这个男人对立,是没有好结果的。
这男人一身藏色的胡袍,虽然没有贵气的绣纹,但凭他在饭馆帮忙多年,阅人无数的眼力,一眼就可以看出那衣料质地精细,况且身后还带着几个看来不好惹的跟班,想必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一句自取其辱,有失身分。”邢瀚禹倏地滑下马背,一手环胸,一手摸着下巴看着唐圆圆,眉毛挑高,微愠地问:“姑娘,既然你不是要钱,又为何继续纠缠下去?”
“你!”唐圆圆听出他摆明不相信她的话。“我就是看不过你这种瞧不起人的模样,你侮辱了我们的人格,还不跟我们道歉!”
“我不记得我有侮辱过姑娘。”
“原来朔方城的人都是无赖?”
“你这个女人,知不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他可是……”宇文正想替主子好好教训她,不过没等他话说完,就被邢瀚禹举起的手给打断。
他邢瀚禹岂是会用身分去打压别人的人?他可不屑这么做。
前几天,北方边境有匈奴来犯,朔方城的成年男人全部都离城出征了,因此才会有这样的宵禁措施以保护城内的妇孺,他身为朔方城城主,战事完了便率先回城打点事宜,没料到一进城,就遇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原本他也不想跟这种女流之辈计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那又黑又亮的圆眼睛,他忽然觉得非“教训”她一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