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秋声可不是个软柿子,会甘心被储孟孙随意摆弄。俗话说,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他想以此逼她说出老爹的下落,那可是门都没有。
因为她,真的不知道。
「郑伯,我肚子饿了……」
「好好好,马上替你张罗吃的去。晚上你想吃什么?今儿个店里进了一批不错的山药,给你炖个汤喝如何?」
「好啊,那就炖个汤吧!对了,大当家还交代我,后院的柴要劈一劈呢!」
「劈柴你这种小姑娘怎么做得来?我找人替着你去。」
「啊!大伙儿的衣服我还没洗……」
「甭洗甭洗,我们自个儿用脚踩一踩就得了。」
「那个西边的仓库里,不是有些货明天要出吗?」
「没关系,我去就好。小姑奶奶,你只要好好地坐在这儿,我老郑就千谢万谢了!你手头上的事很重要,千万别分了心啊!」
秋声露出一丝微笑,很满意管事郑元的回答。喝了口刚斟好的热茶,口中茶香的余韵还未绝,一旁已经有人端上几样小糕点让她充饥。
有得吃有得喝还有人服侍,简直比刚来储氏商行时,虽然生活无虞,却被晾在一旁的光景要好太多了!这一切,还得归功于储孟孙那道要她工作的命令。
拿起算盘,纤手迅速地拨弄几下,再用笔在账簿写几个字——瞧,这不就在工作了吗?
回想前几天刚被叫到商打杂时,什么琐碎的体力活全落在到她头上,第一个晚上她腰疼到都快直不起来。但到了第二天,她察觉到这商行里的伙计包含管事,记账的功夫都差到了家,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打算盘这档子事,对她而言就像上茅房那么简单,于是她在进货时,就故意拿起算盘,在郑管事面前露了一手,从此以后她便不需要再劳动,只要乖乖地坐在桌后帮商算账就好,其他事皆有人效劳!
不过,这种混水摸鱼的事,总是不能让储孟孙知道,否则那家伙不知道又会想出什么损人的法子来奴役她。
「秋声姑娘!秋声姑娘!」一个伙计突然急急忙忙闯进来,「当家的来了!」
「什么?」秋声急忙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无头苍蝇般乱窜,「怎么办?快快快,帮我把桌上的食物全收起来……还有这茶给倒了!账簿也……」
「当家的正在下马,怕是来不及收了!」伙计也是一脸惊慌。
竖耳一听,果然听到外头厅堂喧闹的声音,她不禁紧张地左顾右盼,忽而眼睛一亮,二话不说冲出门到那个正在劈柴的长工身旁,一把抢过他的柴刀。
「去去去!我来我来,你们当家的来了,还不快走!」她急急和他使着眼色。
那长工也是个机灵人,听到前堂传来的脚步声,便忙朝着反方向离开。他才刚走没多久,秋声连一刀都还没劈下,一脸严肃的储孟孙已经来到她面前。
「瞧什么?姑娘我正在努力工作呢!」她没好气地嘟囔着。
凝起目光,储孟孙朝着她不驯的小脸看了许久,突然伸出手抬起她光洁如班的下巴。
「你做什么?」秋声的粉颊倏地红了,瞪着明眸看他。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往她唇角划了下,他皱起眉头,「你劈柴归劈柴,吃得倒挺不错的?」
心里一惊,她连忙拉开他的手。「我……客人吃剩的,我拎一点吃不行吗?」
忽然,储孟孙另一手快速地反手抓住她的柔荑,让她的手心摊了开来。「你既然劈了这么多柴,怎么手却不显脏呢?」用手抹了一下她的指间,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反倒是沾了墨?」
「那、那柴上沾了墨不行吗?你这人真啰唆,没误了你的事就好,干嘛偏要找我的碴?」被他摸到的地方,几乎是炙人的火烫,秋声羞到都快钻进地底了,便有些口不择言,「你……你有正事不忙,跑来这里对姑娘动手动脚的算什么?」
「你心虚了?」觉得娇羞的她相当有趣,他遂故意道:「在在储氏商行里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爱怎么碰就怎么碰,甚至是这样子……」
大手突然一拉,另一手放开她的脸,转而勾住她的纤腰,一下便将她窈窕的身子搂到胸前,只剩一寸不到就能和她身体相贴。「只要我想,我就可以!」
四目相对,两张脸之间的距离极近,秋声从没有被男人这么抱住过,纵使他的身子没有真的碰到她的,但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鼻间充满他的味道。这对一个妙龄少女而言,着实是太大的刺激,也太过份了!
气势上就先输了,加上她两腿发软,就快要站不直,益发让她体认到自己的软弱,只觉得一股委屈。「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她脚一跺,「又搂又抱的,你不能巴我当成平康坊里的姑娘!」
「我没有。」在他眼中,她是很有趣的姑娘,他知道自己对她有些另眼相待,也喜欢和也相处,但绝没有轻贱她的意思。「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试图挑战我的权威。」
「那你也不能用这种方式啊!」
「我觉得这样挺不赖的。」他并没有胡说。姑且不提手中柔软的触感,能够逗得这滑头小妮子害羞,对他而言,有种难以言喻的趣味。先前故意想找她麻烦的意图,倒是去了大半。
「可是……可是……」她嘴一扁,彷佛就要哭了一样。
这副可怜样,让储孟孙终于放开手。他发现自己似乎特别在乎她的反应,过去多少人在他面前痛哭求饶,他都没眨一下眼,但就是她,他不希望看到她真的被弄哭了。
难道……他对这小妮子动心了?
微摇了下头,他对自己这念头嗤之以鼻。秋声之于他只是新鲜有趣,所以他才会这么在意,绝没有其他的想法。
「给你一粘刺激,你才记得牢,在我这里做事,别存着想偷懒的心!」他的话声严厉起来。「这柴劈得这么利落,一看就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劈的;还有现在才辰时,你不可能劈了一大堆柴还能洗好后院那些衣服……看来你挺有本事的,还找得到人帮你?」
「那是我的本事!」望着他的眼眸出现水雾,两只玉手伸得高高的,像等着挨打。「不然你惩罚我好了。」
「你……」皱眉瞪着她细白的双手,他无法想象上头多了几条伤痕会是什么样子。有些厌恶地别过头,他往后叫道:「郑元!」
早在后头偷看老半天的管事,讪讪地走上前。「是,当家的。」
储孟孙指着秋声,「郑元,你应该知道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我不希望有人阳奉阴违,秋老一天不回来,她就得工作一天!」
不再多说,他怕自己看了她委屈的眼神又心软了,转身甩头就走,郑元见他往书房去,投了个歉意的眼神给秋声,便急忙跟上。
对着储孟孙的背影,她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长吁了口气。
「呼……幸好采哀兵姿态对他有用……只是他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人家做那种事……」秋声心底一阵五味杂陈,刚才被他浓浓气息包围的感觉还十分清晰,光是用想的,她又感到脚软了。
突然,她看到储孟孙的随侍大饼正要举步跟上,忍不住把他叫住。
「大饼!」她确定那男人进屋了,才有些扭捏地低声问道:「你们当家的,是不是很喜欢欺负女人?」
「没有哇?我在商行工作了十几年,从没看过当家和哪个女人牵扯不清,他可是非常洁身自爱的。」大饼几乎是拍胸脯保证。
「可他明明……明明很会戏弄姑娘家!」要她自己说出这种话,实在太羞人,芳心不自禁再次跳得飞快,芙颊发起烫来。
「怎么可能?当家的那么严肃的人……我看他到目前为止话说过最多的姑娘、唯一比较亲近的姑娘,应该就是你吧,真的,甚至我还没看过当家的,对哪个姑娘笑呢!」挂记着自个儿的工作,大饼不敢再耽搁,「秋声姑娘,我得跟上去了,没人替当家的沏茶呢!」
望着大饼离去的背影,秋声兀自琢磨着他说的一番话。
储孟孙从未和姑娘有什么暧昧,那他毫不避嫌地摸她又抱她,是存着什么心呢?
该不会……
越想,越觉得不自在,甚至她几乎想为自己的猜想而尖叫起来。即使她一再告诉自己别作梦了,但心里那一股异样,却久久挥之不去。
进到屋内,储孟孙一眼便看到桌上记录到一半的账本和一个食盒。
眼神犀利的扫了下郑元,他只能苦笑一下,却无法开口解释书房里一团乱的原因。
储孟孙也不问他,径自走到桌前,先打开食盒,拣起一块松子酥在鼻间闻了闻后,又放了回去,接着目光移到账册旁的砚台,对未干的墨水若有所思。
最后,他坐了下来,慢慢翻起账册,从这个月的第一天开始审阅,一旁的郑元看得冷汗直流,不知道当家会怎么评论。
「郑元。」阅毕,储孟孙深深地望了一眼这名老管事,「这个月的帐,做得不错。」
「是啊,是啊。」郑元喘了口气。看来似乎过关了,回头得去感谢秋声那小女娃。
「但这个月的帐能做得这么漂亮,为什么上个月的会乱七八糟?」他心里有某个答案,却又想把它推翻。「我们应该还没聘到新账房,商行里有这么一个能人,我怎么不知道?」
「这……」原来还是露了馅。郑元无奈地垂下肩头,「当家的,这帐……是秋声姑娘做的。」
「真的是她?」他讶异地浓眉微扬,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呃,是啊,她看大伙儿对帐务很苦恼,刚好又遇到进货,所以她就帮了一下忙……」
「然后你就把她当菩萨供着,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还找人替她的工作,只求她专心致意地把帐做完,是吗?」
郑元苦笑再苦笑,当家的太精明,对这些他们底下的人来说,也不是好事一件啊!
「想不到她还有这才能,我倒是小看她了。」储孟孙沉吟着。之前确实见过她拨算盘,不过想不到她连帐也做得这么好,该说是家学渊源吗?
或许先培养她当账房,会比无止境也等待秋老回来要来得有效率,何况若是秋老真的回来了,他储孟孙是不是舍得放那有趣的小姑娘去,他自己都拿不准。
瞧当家思忖不语,郑元以为他想着要怎么惩罚他们这干胆大包天的下属,居然把帐给一个外人看,便支支吾吾地道:「当家的,秋声姑娘也是好心帮我们,是我们太没用了!您千万别……别怪罪秋声姑娘,我看您挺喜欢她的,可别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啊……」
言下之意,就是他硬着脖子想将这件事顶了!不过出乎他意料的,储孟孙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意外地扬起眉。「你怎么会认为,我喜欢那丫头?」
「您刚才不是抱了她吗?」郑元一愣。
「抱她就是喜欢她?那我喜欢的玩可多了。」他直觉就是嗤之以鼻。
「但我也只看过您抱她一个啊……」郑元忍不住喃喃道:「当家的,如果您喜欢秋声姑娘,那也是美事一桩,只是若有朝一日您想将椈声姑娘迎回家,老夫人她容得下秋声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