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嗜钱帐房 第9章(2)

  听到那个死字,储孟孙呼吸一窒,眼眶也随之泛红。她受的苦不是他可以想象的,为什么她这么轻易就原谅他了?明明是他把她卷入这场纷争中,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

  「秋声,我的秋声……」他哽咽了。她身上的鞭痕他看过,是那么椎心刺骨的痛,硬生生的在他的心上划下同样的痕迹。即使她的伤有好的一天,他的心,仍会为她的伤痕而淌血。

  好半晌,他只能流泪却说不出半句话,这段时间里,他经历了她所有的痛,这么深刻又尖锐的感觉,令他不由得在她耳边立誓,「秋声,我储孟孙发誓,会用一辈子补偿你、用一辈子爱你,如果我再让你受到那样的伤,我就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秋声已经泣不成声了,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的。她知道自己的心复活了,却心疼他要立下这样的立誓。

  两个有情人在雪地里相拥而泣,但不远处将一切都听入耳中的秋老,纵然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但有些话,他还是不得不说。

  「你们两个傻子!冰天雪地的抱在一起哭什么哭?还不快进屋去!」

  竹屋内,炭炉哔剥哔剥地发出声响,经过储孟孙的修补,再挂上几盏他送来的油灯,已不像先前进门时的阴寒,反而显得温暖明亮。

  秋声早已换下湿衣,还被告诫要穿上棉袄,储孟孙则换上一套秋老的衣服,让她在身上擦着药,虽然尺寸不合的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可笑,但至少能保暖蔽体。

  「你们两个是冻坏脑子了吗?这么冷的天,有什么话不能进来讲,非得把自己冻成棒冰,就算是唱戏也太投入了吧?」秋老仍喋喋不休地唠叨着。

  「抱歉,秋老,我只是……只是……」储孟孙心里的激动还未平复,所以不知该怎么表达。「我只是一时忘情,因为秋声终于和我说话了。我以为她一辈子都不准备理我,我之前犯了那么大的错……」

  「算了算了,秋声都原谅你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省得好像我老头子很爱计较似的。」秋老挥了挥手。他心里虽然还是不太舒服,但见到女儿一看储孟孙出事,就不顾自身安危的奔进雪地里,他也只能强迫自己释怀了。

  「谢谢秋老。」他很清楚泙方仍有疑虑,不过比起先前的敌视,眼下已经好太多了。

  「倒是你也该回去储氏商行了,在这荒郊野地里和我们父女混了这么久,其他人肯定着急,且再没几天就是过年,商行一定忙碌不堪,少了你怎么行呢?」这件事秋老一直挂在心里,毕竟他以前曾是储氏商行的账房,总不希望看到它发生什么问题。

  储孟孙沉吟一下,接着淡淡一笑,「那已经不是我的事了。」

  此话一出,秋家父女全瞪大了眼,尤其是秋声,亲眼见识过他为了商行的事,不管怎么奔波劳碌、不眠不休都不以为苦。现下他竟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这种话?

  「你不是才把东北那批货追回来?」秋老忍不住问。女儿为此付出了那么多代价,他怎说得轻描淡写!

  「代州刺史已为此付出代价,黄亭儿即使嫁进去,也做不了官家妇了。」储孟孙略去详情不说,「东北商人基于感激,还承诺了商行很多好处,货个也及时送至宁王府,至少在这方面我不需要再操心了。」

  「那不就得了!」秋声又想到先前住在商行时,大伙都对她很好,不禁替其他人叫屈。「如果你把事都丢给郑伯或大饼处理,他们会忙死的!而且很多人是冲着你储孟孙的名头来的……」

  「不是这样的,秋声。」他大手收紧一下,安抚她的情绪。「在出发来找你之前,我已经把商行还给了储家。」

  「什么?!」秋家父女再一次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

  「因为储氏商行,所以我的对象必须见鬼的门当户对;也因为储氏商行,我可能一辈子都必须面对来自两个异母弟弟的明枪暗箭;更因为储氏商行,我甚至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既然他们这么想要,那我就还给他们!」提到这个,储孟孙的脸色不由得一沉。

  「是因为我……」秋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是我的缘故,害你必须抛弃商行的一切吗?他们怎么逼你的……」

  「是我自愿的。」如果不是秋老在场,他真想给她一个亲吻或是拥抱,但最后他只是紧紧牵住她的手。都这时候了,她还是事事替他着想。「你怎么不说我不爱江山爱美人?」

  美人?秋声粉脸忍不住微红,为受伤以来苍白的脸色添了点好气色。

  「你放心,我敢这么做,就代表我有足够的自信让你不跟着我受苦。」他志得意满地一笑,「我储孟孙从来就不是靠储氏商行才有今天,反倒储氏商行还是靠我才能如此欣欣向荣。」

  秋老闻言,即使心中仍对他存有芥蒂,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自信是有道理的。储氏商行在他年轻刚进去时,还只是东市的一家大商行,哪有现在遍及天下各交通枢纽的规模?他看着储孟孙年经轻轻一肩扛起商行,再将它壮大至今,确实和储氏商行打交道的人,几乎是冲着储孟孙这个人,而不是冲着储家的招牌。

  「不过,你既然离开了储氏商行,未来怎么打算?」知道他不是个瞻前不顾后的人,但自己总要替女儿打算。「没有未来的人,可不许牵我女儿的手。」

  他其实早觉得小两口手握在一起刺眼极了,这储孟孙大胆到在他面前还这么放肆,真以为他姓秋的老了,没力气修理他?

  储孟孙闻言,不仅没放手,反而握得更紧。「秋老,你当真认为我会让那些得罪过我的人那么好过?这只是个开始。」虽然话是对着秋老说,但他的目光却是温柔地望向秋声,「我的未来,无论有没有和储氏商行挂上勾,我都会让秋声过着衣食无缺的日子。」

  她低下头,羞涩地笑了,不过也没有因在老父面前而害臊的推开他的手。

  因为这只手,是要牵着她一辈子的。

  默默将两人的浓情蜜意看在眼里,秋老想起储孟孙在雪地里立的誓,更清楚无论贫富贵贱,他这个女儿这辈子都认定了储孟孙,于是只能轻叹口气。

  「那你就握紧一点吧!千万别放手了。」

  爆竹一声除旧岁,几天的大雪后,终于迎来新年。

  乡野里没有热闹的市集,也没有来来往往的人潮,但是为了迎接新的一年,储孟孙还是不顾秋声的阻止,到山里去猎了一些猎物为年夜饭加菜,而秋声也拿着他至咸阳城买来的红纸,磨着老父写了几副春联,将竹屋妆点得喜气盎然。

  今晚就是除夕夜,秋声从一早就在厨房里忙着,此刻阵阵香味飘了出来,储孟孙终于忍不住寻了过去。

  「今天煮什么好吃的?」他可没什么「君子远庖厨」的观念,大摇大摆地走近一锅肉汤,伸出手就想去捞块肉吃。

  秋声眼捷手快地拍掉他的手。「别吃,还没好呢!到时候烫了你的手。」

  「但我饿了。」他很老实地道。从早上砍柴烧水还得除雪,中午只吃了几颗馒头,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就快吃年夜饭了,你再忍一会。」见他耍赖的样子,她不禁啼笑皆非。

  「唉,我能不能先吃点点心?」储孟孙直盯着她,突然眉头一挑。

  「你想吃什么?」秋声其实也舍不得他挨饿,在心里直盘算着有什么能先给他垫垫肚子。

  可惜这男人一肚子坏水,大手一伸就把发愣的厨娘给捞进怀里。

  「我想吃你。」语毕,不待她发娇嗔,储孟孙低头吻住了她。

  好久没有这么亲密了,不仅秋声一下就沦陷,连他都几乎忘我的享用着她的甜蜜,至使本来就有些热的厨房,因为他们的激情让热度彷佛又升高一些。

  储孟孙好想就这么一辈子抱着她不放开。然而厨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接着是踢翻軓罐的声音,两个黏得紧紧的有情人,连忙分了开来。

  不过转眼,秋老进来了,恰恰看到他们一人弹向一边的情景。尤其女儿酡红的双颊,几乎不言而喻方才这小两口做了什么。一瞪眼,他哼了一声。

  「还不快煮菜,闹个什么劲?等会年夜饭要不能准时开饭,就让你们到雪地里去守岁!」

  撂下一句一点狠劲都没有的威胁,秋老摇头晃脑地离开了,走远了才想起方才进来是想倒杯酒喝,直在心里慨叹自己真的老了。而储孟孙和秋声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噗哧一笑。

  秋老口头上说归说,却仍留下让小两口独处的空间。看来,他先前的反对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们不必再担心了。

  不过,秋声和储孟孙也不敢再闹,一个连忙继续煮菜,另一个到前头干活去。过了一个时辰,天色已暗,好菜也一道道摆上桌。

  只有三个人的围炉,其间却笑语不断。秋老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储孟孙少了以往做大当家的威势,变得随和,加上秋声不时的打诨插料,卖嘴料舌,小小的竹屋里和乐融融。

  储孟孙吃了一大块卤肉,忍不住眼睛一亮赞道:「好吃!完全不输给龙凤酒楼的大厨!原来你真的会做菜,还以为你只会吃呢!」

  秋声不依地睨了他一眼。「明明只会吃的是你!这几天不都是我煮的菜?也没见你少吃一碗,现在还来调侃呢!」

  「所以先前你在商行里称这不会那不行的,全都是装的?」储孟孙趁机揭她的底。

  「哪能说是装的呢?」她不仅不愧疚,还洋洋得意地扬起小巧的下巴。「是我够聪明,懂得收敛锋芒!」

  听着小两口拌嘴,秋老不禁呵呵一笑,「你这些小聪明,当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商行里每个人都是老经验了,郑管事更不是省汨惊灯。还有那大饼,外人还当他老实,但他可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

  「什么?原来大饼一点都不老实?」秋声瞪大了眼。「好啊!难怪我做什么事孟孙都知道,看来一直坏我好事的就是他!以后有机会见到他,我一定好好的骂他一顿!」

  「大饼会讲十几种胡语,还有各省方言都会一些,你确定自己骂得赢他?」储孟孙打趣道。

  「我……」她一听,马上摆出可怜样,又逗得另外两人哈哈大笑。

  储孟孙爱极了眼下的氛围,瞧秋声在赌气之际,还不忘替秋老和他布菜,而秋老也不时招呼他喝酒,不由得令他有感而发。

  「其实,我很羡慕你们家的气氛,还有这些酒菜,是我打出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一顿……」

  「少来了!储府那么气派,餐桌上的东西会差到哪去?」秋声压根不信。

  「这是一种感觉。」储孟孙摇摇头,「在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却和乐轻松,但在储府,除夕时虽围了一大桌子人,却是各怀鬼胎,每年回去过节时,我都很不舒服,菜肴再精致也食之无味,所以我才会干脆以商行为家。」

  话说到此,他突然若有深意地望向秋老。

  「秋老,突然提起这个或许很冒昧,但我想请求你,能不能让我每年都和你们一起过年?」

  听出他话中有话,秋老便狐疑地确认,「你的意思难道是……」

  储孟孙一言不发的离座,在他面前跪下,慎重地一拜。「我储孟孙,只拜天地君亲师,第一次我向您下跪,是我有愧于秋声;这一次,我是向您求亲,请您将秋声许配给我。」

  没料到他会突然有此一举,秋声惊讶地摀住嘴,感动的泪水瞬间盈眶。

  他真的要娶她了?不管有多少人说他对她只是一时兴起,他的承诺只是戏言,她都告诉自己和别人,她相信他。直到他真的求亲了,她才发觉自己对他的信任,也是筑在强大的不安及害怕之上。

  可从今以后,她不必再担惊受怕了,天大的事有他顶着,他宽厚的臂弯,将是她专属的。

  极大的喜悦和惊诧,令秋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然而狂喜之中,爹的反应却让她有些七上八下。

  细细观察着储孟孙,秋老并不质疑他的真心,他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当初秋声和你相爱,便受到储家百般阻拦,之后甚至还被抓进储府,险些把小命也给丢了。如今情势并没有改变,你甚至不是储氏商行的大当家了,我怕同样的事会再重演……」

  「情势没有改变?不,秋老,这些天和你们待在这里,我可不只是干活和打猎这么简单。」储孟孙并不多解释,反正时候到了,他这阵子做了些什么,他们就会明白。「总之,你也知道我的个性,我不会让自己一直处在不利的情况下。」

  「是这样吗?」他仍迟疑着,望向女儿。「你……」

  「我不怕!」秋声连忙表明,但一开口就察觉自己太过急切,不禁微红了脸。

  秋老见状,感慨的摇摇头。他本想问问女儿意思,结果她倒是直接以行动表明了心迹呐。

  储孟孙也觉有些好笑,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而且他要的可不只是私订终身而已,而是能受到众人的祝福与承认。

  「秋老,为了让你放心,我储孟孙保证,绝对用八人大轿,风风光光地将秋声抬进储府大门。而且,我会让储家的每个人,心悦诚服地承认她为当家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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