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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中无妻 第三章 不请自来的客人(2)

  婧舒一傻再傻,不必问了,那个轻功他确实会。

  可书里不是说,习这门武艺至少得花十数年功夫,他才多大,怎就学得出神入化?

  席隽心底偷偷喊一声糟糕,真是糟糕了呀,他喜欢上她的傻样,但凡看见她反应不过来,嘴巴微张、双目圆瞠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笑,想忍不住想要……炫耀。

  于是,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他把鸟巢交到她手上,然后转身。

  那个脚步……是传说中的「神行百变」吗?不管是不是,在「神行百变」之后不久,她的脚边多出一串用树藤缚起的竹鸡,在「水上飘」之后,两尾活蹦乱跳的大肥鱼躺在她脚下,再然后……是弹指神功还是百步穿杨,她搞不清楚了,一头小野猪也往她脚边窝。

  掏出雪白的帕子,轻轻拭去手上血渍,他问:「够了吧?」

  她点头、不停点着。

  他在她面前换了模样,清冷的他变得招摇,而她在他面前,何尝不是更换形象?她很聪明、很自主独立的,可是站到他面前……傻得可厉害了。

  「够了?那走吧。」

  他把猎物往马背上挂,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马,再重的东西往它背上一挂,都像没事似的,连小野猪都给背上了,它还是继续啃它的草,半点不受影响。

  「阿白乖,别吃了,走吧!」他轻声对白马道。

  打两个响鼻,它自动往前行,走过数步,席隽转身,发现婧舒还杵在原地,忍不住再度笑弯眉心,这么值得震惊?好吧,一只听得懂人话的白马,值得震惊一下下。

  他倒回去,接过窭子往身上一背,拉起她往前走。

  对于陌生男女而言,这是个相当突兀的动作,就算再熟悉的男女,七岁都不能同席,何况他们……这般亲匮?

  但他牵得理所当然,而她被牵得自然而然,好像这样的动作于两人没有半分违和感。

  他们就这样一路走下山,他没说话,全部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玉兰花香,她也没说话,全数注意力都在腕间的微温。

  抬眉相望,这对陌生人莫名地建立起信任感。

  这种事是不会在婧舒身上发生的,没娘疼的孩子,从小必须学会的第一技能是看人脸色,信任这种情绪于她很少出现,可是无条件地,她认为席隽值得信任,奇怪?是很怪。

  到山脚下,在远远看见村人时,婧舒终于回神,将手自他掌心间抽回。

  他发现了,却没有多说什么,只问:「今晨听说你父亲生病,是什么病?」

  「肝病,大夫说是长年抑郁、肝气郁结而成,许是在仕途上无法再更进一步,心底烦闷长年饮酒致病吧。」她知道科考一直是父亲的心头病征。

  「若是这病,我倒有几服好方子可以试试。」

  婧舒问:「你是大夫?」

  「不,有机缘结识宫中御医,这才得了些方子,下次见面给你。」

  「好,多谢。」

  话题打开,呆萌模样收敛,恢复正常的婧舒对迎面走来的村人打招呼,偶尔停下脚步聊几句,也有学生家长拦住她,问问自家孩子学堂上的事,自然也有好奇村民多看席隽几眼,但原则上都是善意的。

  「你的人缘很好。」他道。

  「归功于你。」之前人缘不差,但没好到这等程度。

  「与我何干?」

  「早上你透露我将为小世子启蒙。」

  「这样也能与人缘好搭上关系?」

  「父亲病后,我接替他上课,父亲好歹有个秀才名头,我什么都没有,又是个女子,就敢捧着书册上课去,家长当然觉得亏了,起初还有人让里正退还束修,学堂里一口气少掉七、八个孩子呢,幸好这两个月学生慢慢回笼,而你早上那番话,确实让家长高看我一眼。」在母亲留下的册子上写着,这叫「名人效应」,相当有用的。

  席隽理解,小世子的授业夫子自然要比一般夫子更受推崇。「教导瑛哥儿不是件简单的事。」

  「我猜到了,是个被宠坏的孩子。」

  「不,他是个不被疼爱的孩子。」

  什么?恭王府唯一的独子呢,他说的与她看到的落差太大。捋眉相望,婧舒等着他解释。

  「恭王的母亲乐平长公主是皇太后所出,父亲江驸马是皇太后的侄子,而当今皇上却不是皇太后的亲子,圣上登基时年纪尚小,由皇太后把持朝政,皇太后性格坚毅、巾帼不让须眉,朝政处理得井然有序,行事作风不输给历代帝君。垂帘听政时期,河清海晏、国富民安。然皇上一天天长大,岂能甘心沦为傀儡,为收归皇权,与皇太后较劲十数年,即使皇太后已退居后宫,皇上依旧不敢有半点轻忽。」

  「因此皇上处处防备恭王?不对呀,外传皇帝对恭王极为看重。」

  「能不看重?装也得装出几分模样儿,皇太后瞪大眼睛看着呢。」

  「恭王有……野心?」

  「并无,他刻意把自己扮成纨裤,好让皇太后和背后的江家族人熄灭心火。」

  「那不就结了?」

  「但大皇子蠢呐,当真以为皇帝看重恭王,三番五次想与之结盟。恭王装傻,大皇子不依不饶,直接求皇帝赐婚,令他迎娶瑛哥儿的亲娘。

  「他对婚姻大事并没有太大意见,却痛恨被强迫,但即便痛恨被逼,他已经在皇帝跟前装了多年孙子总不能功亏一篑,只能欢天喜地地把人给迎进门。」

  「两人相处得还好吧?」

  「瑛哥儿的母亲是皇后侄女、大皇子与三皇子的表妹,她的性格霸道骄纵,处处想要压丈夫一头,那段日子恭王过得生不如死,他日日流连青楼,一口气纳入妾室十余人,他与妻子之间不睦之事传得沸沸扬扬,全京城上下都拿恭王府当笑话看。」

  「真是一场灾难。」

  「可不是吗,生产时恭王妃大出血,差点儿没迈过那道坎儿,从那之后一直卧床、用汤药养着,直到去年过世,恭王才松一口气。」

  「难道大皇子没想再往王爷身边塞人?」

  「被你说中,大皇子当然想再塞一个表妹进王府,恭王吓坏,一路哭到皇帝跟前,抱着皇帝的大腿哭得涕泗纵横,说成一次亲已经被吓掉半条命,反正他已经有儿子了,这辈子再也不要娶妻。」

  「就为这个,恭王对儿子不喜?」

  「嗯,他摆不平自己的情绪,在外头演出父子情深,回到家连看都懒得多看儿子两眼。」

  「那位奶娘……」

  「是皇帝的人吧,被派到瑛哥儿身边,存心将他养废。」

  「那我进王府,岂不是……」

  「放心,林嬷嬷自身难保,管不到你头上。」见婧舒沉默,他柔声道:「能的话多疼瑛哥儿几分吧,他是个敏感的孩子。」

  「我懂。」

  两人走着,已近家门,她道:「你先到厅里坐着,我去做菜。」

  「我帮你收拾猎物。」

  「不必了,你是客人。」

  「我是不请自来的客人,自该分担一点事儿。」

  见他坚持,她笑了笑接过窭筐和竹鸡,领着背起野猪、手拎兔子和鱼的席隽推开门进屋。「到后院收拾吧,那里有一口井。」

  正在院子里玩耍的柳宇舒一眼被猎物吸引,连忙迎上前。

  「过来帮忙。」婧舒道。

  「好。」柳宇舒乖觉上前,接过兔子进后院。

  婧舒把东西安置好后,先回房间,准备取银子让宇舒去打点酒水,没想打开五斗柜,竟发现藏的银子不翼而飞,她急忙拉开棉被,确定藏在棉絮里头的地契还在,这才松一口气。

  她慌慌张张走入后院,拉着柳宇舒问:「今天有谁进我屋子?」

  宇舒想也不想回答。「二姊进去了。」

  「媛舒进去做什么?」

  「不知道。」

  「她人呢?」

  「二姊说出门逛逛,不过……她很开心,好像有什么好事发生。」

  这个媛舒,家里是什么景况她还不清楚?竟连吃饭钱都偷,该死的!

  看着正向自己投来目光的席隽,她强压下怒气,从荷包里掏出几文钱,递给柳宇舒说:「你去里正家里买一点酒水,就说要招待薛哥哥的。」

  那点银子买不了几两酒水,只希望里正听说师兄中举,能够多给一些。

  拿了钱,柳宇舒快步往外跑。

  婧舒叹气、揉揉太阳穴,席隽发觉不对走上前,刚要开口,她立刻做了个阻止动作。

  「别问,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丑外扬这种事,她不乐意做。

  骄傲啊……他轻笑道:「我只是想问,鱼杀好要放在哪里?」

  「给我吧,我来做一道松鼠鱼。」

  「没听过,好吃吗?」

  他也没听过,娘的食谱确实很珍贵。「尝尝罗,希望你会喜欢,不过今天的酒水,你别抱太大的希望。」

  他没回答,光是笑得春风和煦,把她心底那点儿不满给掩过去。

  菜下锅前,她先进父亲房里。

  父亲躺在床上,常氏坐在床边同他叨叨,常氏看见婧舒,立刻耸起双肩,用带着防备的目光看她。

  婧舒没理会常氏,直接走到父亲跟前。「爹,薛师兄考上会试了,再过几天就要进京参加殿试,今儿个他到学堂找我,让我把这消息转告爹。」

  要说这个啊?常氏松口气,难怪今儿个隔壁放了一长串爆竹。

  果然听见这消息,柳秀才精神起来,喜孜孜道:「真是太好了,我没看错,薛晏这孩子有才气、有本领,婧儿,你过去喊他过来,我得问问考试的情形。」

  常氏蹶嘴,心中不以为然道:「有啥好问,难不成还想再考?都几岁人了,更何况家里哪还有银子供。」

  「爹别心急,我已经邀薛师兄来家里用饭,等我做好菜就过去……」

  常氏截下话,越发不满。「咱们家里都几天没尝到肉味儿了,想装大方,可也得想想能拿什么待客。」

  柳知学拍拍常氏的手,道:「别担心,都是知根知底的,薛晏不会计较吃什么,他只想来看看我这个老师。」

  见丈夫这样说,常氏再有不满也只能偃旗息鼓,只能闷声道:「婧儿,不是我说你,你已经及笄、要注意男女大防呐,万一外头传不好的话,你的婚事可就要耽搁了。」

  她淡声道:「耽搁便耽搁吧,眼下家里离不得我,便是晚个几年再寻亲事也无所谓。」

  「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她反问。

  「张家那边我已经说好了,亲事就定在两个月后。」

  意思是——早上话已经说透,常氏仍执意将她嫁入张家?看一眼父亲的表情,婧舒微蹙双眉,父亲那态度……是知情的?她估计错误?

  有客人在,她不欲发飙,但必须把立场说明白。「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亲事不需要你同意,我们已经和张家说好,板上钉钉、不容悔改。」

  婧儿不同意?不对啊,常氏明明说是婧儿主动许婚……柳知学看着对峙的两人,顿时明白自己被骗,可庚帖已经交换,再无反悔余地,言而无信不知其可,就算真能退婚,婧儿的名声也毁了,怕是再也无法另寻亲事,因此……就算是错、也只能一路错到底。

  「爹爹,你可知道那个张轩……」婧舒气急败坏。

  「别怪你母亲,她是为你好,你在这个家里从早忙到晚,连顿饱饭都吃不上,还要抛头露面出门挣钱,我们不能再拖累你。」

  所以父亲不仅知情还……同意了?如坠无底深渊,心一寸一寸寒凉,她处处为这个家考量,没想到竟是换得如此下场?突然觉得不值,她做这么多没人心疼便罢,还要将她最后的价值给榨干?

  「爹爹,如果我说不怕拖累呢?」

  婧舒把眼睛张得老大,定在父亲脸上,她想知道是不是当贫穷压境、现实戕害,自己在父亲眼中便不再是女儿,而是可以换取利益的商品?

  柳家窘迫至此,万一再闹出退亲一事,女儿再也甭谈前途。望着婧舒迅速翻红的双眼,柳知学心知亏欠,却不得不咬牙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可我不想嫁给张轩啊!」每个字都咬得极慢、极重,她要父亲彻底清楚自己的心意。

  常氏接话。「不想嫁张轩要嫁谁?薛晏吗?别傻了,薛家是什么景况,孤儿寡母、家徒四壁呐,就算他考上进士当个七品官,月银才多少,那点钱可以养两个家?」

  「真真是笑话,母亲还指望婆家养娘家呢?哪家姑娘有这么大的脸?柳家穷困潦倒,也没见常家伸出援手呀。」婧舒冷讽道。

  一句话堵得常氏脸上涨成猪肝色,她扯着柳知学的衣袖大喊,「你看你看,我说她不敬长辈,相公还不相信,这事要是传出去,别说她不想嫁,张家还不敢娶呢。除了张轩,她没有别的选择了!」

  柳知学被她扯得脑仁儿一阵阵发疼、头晕想吐,半晌说不出话。

  见丈夫不开口,常氏指上婧舒的鼻子。「你就这么喜欢薛晏,喜欢到不惜忤逆父母?书都读到哪里去了,连最基本的三从四德都不懂?」

  「我没要嫁给师兄,我只是讲道理,薛家不会帮我养娘家,张家同样不会,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天底下没有这等例子。」

  「至少张家给得起聘礼,张家放出话,若你能为张家开枝散叶,就会给我们一百两银子,如果你非要跟薛晏,也行,让他拿出一百五十两银子,我立刻去张家退亲,替你张罗婚事。」

  没猜错吧,她就晓得当中有钱的事儿。「你是在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当柳家的女儿就该为柳家着想,就算现在嫁进张家是牺牲,但牺牲总会有回报,等宇儿长大就会替你撑腰。」

  「媛舒也是柳家的女儿,让她去牺牲呀,等宇儿长大自会替她撑腰。」

  柳秀才在一串剧咳急喘后抚胸道:「不要把话说偏,婚嫁之事哪有牺不牺牲之说?身为父母自然希望女儿出嫁后与夫婿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张家给的聘金,自该全给婧儿当嫁妆,柳家半文钱都不留。」

  「相公,咱们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呀,难道你的病不治了,难道你要让咱们全家蹲到路边当乞丐去?」

  突地,常氏使出必杀技,她趴到柳夫子身上放声大哭,捶胸顿足、扯乱一头长发,她这撒泼模样吓得懦弱又没有主见的柳知学手足无措,只能仰天长叹。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薛晏和席隽都站在门口看着。

  薛晏满脸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对,而席隽搂紧双眉,薄唇抿成一直线。

  柳知学发现了,拉拉常氏,让她收敛一点,但她不管不顾,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把继女从小到大的事一件件挖出来讲,讲她不敬父亲、看轻继母、不友爱弟妹……把「不孝」二字翻来覆去讲过无数遍。

  起初席隽还冷冷笑着,想看看她能够演多久,没想到这人耐性挺好,哭声一阵强过一阵,摆明非要逼婧舒点头。

  眼看婧舒脸色铁青、目眶泛红,他不乐意了,走进屋里,握住婧舒肩膀道:「别受这种无谓的气。」丢下话,他站到床边,对着柳知学和常氏问:「是不是只要给足一百五十两就能够娶柳姑娘为妻?」

  直到此刻常氏才发现门口站了外客,薛晏便罢,但这个男人……不认识呀,他其貌不扬,气势却是惊人,瞬地眼泪鼻涕、号哭声尽数收敛。

  席隽再问一次,「说!是不是给得起一百五十两就能娶柳姑娘?」

  常氏怔愣,一瞬不瞬地望着席隽,要怎么回答?说「是」?那就真落实卖女儿之名,说不是?他这口气摆明拿得出钱。

  成亲之际,张家只给五十两,张公子病恹恹的、能不能生得出孩子很难讲,也许五十两之后再没有下文,难道她要眼睁睁看钱财过家门而不入?

  席隽那话太损人尊严,柳知学怒目相望,眼看就要驳斥,常氏发现、立刻抢在前头说:「是,如果薛晏给得起一百五十两,婧儿立刻跟你走。」

  常氏把薛晏拉出来说话。

  薛晏和婧舒是青梅竹马,她猜测两人应是郎情妾意,婧舒才会极力反对嫁入张家,有薛晏当由头,一来否决卖女儿之说,二来清楚表达她确实要一百五十两。

  听见这话,席隽冷笑一声。「行,我给。」说完,他拉住婧舒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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