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龚小青躺在沙发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尤威猛,只差没拿三炷香膜拜他。
尤威猛今晚准备的大骨火锅,汤汁爽口鲜美,特选的青葱沙茶沾酱够味又不抢食材味道,害她一个人扫光两大盘肉和一大锅青菜之后,就只剩下躺在沙发上拍肚子的力气。
“尤威猛,你真是太猛了,火锅真是芳香迷人啊!”她忍不住又赞叹了一番。
尤威猛微笑地看她拍着圆滚滚的肚子,刚毅唇边露出了满意笑容。
对厨师来说,最大的欣慰莫过于看到有人把食物吃光光,即便吃到胃都快撑破了,还舍不得漏掉一丁点的捧场模样。
“我明天还要吃。”她说。
“不怕胖?”
“我搬东西做事耗费很多体力。还有啊,若是为了这种美味食物,胖个一、两公斤也没关系。”她拍拍肚子,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再胖个一、两公斤是没关系,但要是再胖下去,就要跟我一起去慢跑了。”他可不希望有个青蛙肚女友。
“我不喜欢运动。”她一瘪嘴,露出不以为然表情。
“多吃就要多动,我们可以到河堤公园散散步,那里风景好又不晒人。”尤威猛想着两人可以一起吃、一起运动,觉得挺幸福。
“不如你去跑,我骑脚踏车在旁边陪你。”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样也可以。”反正都有运动到。
“哈哈哈……”下一秒,龚小青拍着手大笑了起来。“你不觉得那样很像在蹓狗吗?”
尤威猛好气又好笑地敲了下她脑袋。
“你喔,就不怕我翻脸?”
“不怕不怕,这位大娘对我最好了。”她马上抱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道。
“不要叫我大娘。”
“那叫大叔。”
“你以为自己只有十八岁吗?”他揉着她的发丝,她像个小宝宝一样地眯起眼打了个哈欠。
尤威猛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样子,他俯下身,双手置于她脸庞两侧,低声地说道:“我们找个时间订婚吧。”
“嗯。”龚小青打了个饱嗝,没听清楚就胡乱应了一声。
尤威猛双眼一亮,觉得今晚挥汗如雨作羹汤的努力,全都有了代价。
“我明天就找干妈帮忙看日子。”他用力在她唇上吻了个吻。
“看日子干么?”她睁开眼,懒洋洋地问道。
尤威猛眯起眼,原本想发飙,但又不想破坏气氛,所以耐着性子再说了一次。
“看日子订婚。”他说。
龚小青马上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抓住他胸口衣襟,紧张地问道:“你……刚才说的是订婚吗?”
“没错,外头豺狼虎豹一堆,还是先下手为强,我比较安心。”
“喂,请把这句台词让给我,身边苍蝇不断的人可是你耶。”她皱着眉,不愉快地瞪他一眼。
“苍蝇喜欢在垃圾旁边飞,你可以把这句改成我身边蜜蜂、蝴蝶不断。”
“厚厚——”龚小青连翻两个白眼,一指戳上他的肩膀。“连这种事都要跟我计较,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怎么我做饭、洗碗、拖地时,你就不计较什么男人女人?”他揶揄地问道。
龚小青连忙陪笑脸,还做出乖巧样,还帮忙捶背,顺道扯开话题。
“唉呀——那当然是因为你很文明,是提倡女男平等的先驱嘛。”
“所以,你要嫁给我。”他说。
“不要乱下结论。”她重捶了下他的肩膀。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爱顾左右而言他,老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唬弄过去吗?”他握住她的肩膀,沉声说道。
“喝,你连我的这个毛病都知道,会不会太厉害……”
“龚小青——”尤威猛威胁地拉长语调,黑眸冒火地逼到她面前。
“我想……那个……我们还是等到吴阿姨对我们的接受度再高一点之后,再来订婚,你意下如何?”她语气讨好地说道。
“万一她活得比我还久呢?”
龚小青一掌打上他的嘴。
尤威猛被这巴掌打到差点断牙,一时之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
“老天爷,您大人有大量,他童言无忌,胡乱说话,您假装没听到那种话,一定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龚小青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大拜特拜了起来。
“人生无常,所以我才想尽可能把握当下,万一哪天我不在了,至少还有财产保障你的一辈子。”他拉下她的手,正经地说道。
“屁啦!你不在,我要那些钱做什么?”龚小青双唇颤抖地说道,眼眶已经红了。
“钱可以让你生活无虞,我才能走得放心一点,你前几年赚的钱,都拿去还给吴阿姨了,不是吗?”
“呸呸呸!你乌鸦嘴!”龚小青伸手又要遮他的嘴。
尤威猛有了刚才嘴巴被打麻的经验,连忙拉住她的手,把她的脸压进胸前。
“不管谁先走,另一个都要好好过日子,知道吗?”他说。
她点头,却哭到连话都说不出来。
“所以,我们先订婚,可以吗?”
她瘪着嘴,点头。
他微笑地挑起她的脸庞,逐一吻干她的眼泪。
“好了,别哭了,快去洗个澡,我们还要去看杜明文呢!”今天两人提早收工,遂决定先吃完火锅再去探望杜明文。
龚小青点头,却还是一动不动地紧揪着他的衣服,因为她真的真的真的不喜欢那种会和他分离的感觉。
铃铃铃……
电话声让龚小青整个人惊跳起来,她狠狠打了下尤威猛的肩膀。“都是你,害我担心受怕。”
“你一天不跟我订婚,担心受怕的人是我。”
“好啦好啦,你明天就叫干妈挑日子,愈快愈好啦!”
“这才对嘛。”尤威猛笑眯了眼,差一点拍手叫好。
铃铃铃……
“很吵耶。”龚小青冲到背包边抓起手机,一看到显示的电话,她马上正襟危坐。“喂,吴阿姨,我们半个小时后就到了……”
尤威猛走到她身边,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发,而她的脸色则在同一秒变得苍白毫无血色。
“我知道了,我马上到。”龚小青挂上手机,整个人就往外冲。
“怎么了?”尤威猛抓住她,疾声问道。
“杜明文感冒,引发脑水肿,现在紧急进开刀房,怕会有生命危险……”她拨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往外冲。
他一步上前赶到她的身边。
“答应我,不论结果如何,你都会嫁给我。”他严肃地看着她。
“我现在没有心情想这个……”两行清泪滑出她的眼眶,她转身往外走。
尤威猛眼皮蓦一跳,但他紧握住她的手,坚持要两人一起往前走。
“别开车了,我们搭计程车去比较安全,现在不能再出任何事了。”他说。
龚小青也紧紧回握着他的手。
走进庭园时,一阵沉檀香气朝着他们直扑而来,两人同时停下脚步,连找都不用找,便在鸡蛋花树叶上发现了那种他们曾见过的神奇小白花。
“小白花又开了。”她低语道。
“前天,我植物学家的朋友打电话告诉我,他说小白花有可能是佛经中说的千年才一开的优昙波罗花。听起来很吉祥,不是吗?所以,我想杜明文会没事的。”他说。
“谢谢。”龚小青给了他一个大拥抱。
一路上,没人再开口说话,有的也都是在心里无声地祈求杜明文平安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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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不知道我该不该祈求他继续活下去。”尤威猛低声对龚小青说道。
此时,杜明文仍在手术房里,而吴水仙正好起身走去洗手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龚小青脸色愈益惨白,不安地左右张望着是否有其他人听到这些话。
“如果杜明文接下来昏迷的时间,不是三年而是三十年呢?”尤威猛皱着眉问道。
这一题,龚小青答不出来。
“我不是怕负责任,我既然决定要陪伴他,那么我就会尽力做到。只是,我看他看久了,也是会有感情的,加上我听吴阿姨说过杜明文以前爱打球、爱参加救国团活动、喜欢陪妈妈一同出国,我想,如果他现在有意识,被困在躯壳里动弹不得,会不会生不如死?”尤威猛紧握着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但是,他是吴阿姨的慰藉,只要有一丝能醒来的机会,她都不会放弃。”
“唉,都是受苦。吴阿姨是个好妈妈,所以她受到的煎熬会更多。如果她愿意的话,我们找一天带她出去走走……”
“谢谢你。”
“谢什么,你心里不是也把吴阿姨当成干妈吗?”
“嗯。”龚小青掰着他的手指,轻声地说道:“我想过了,如果杜明文平安度过了这回,我们订婚后就马上结婚。”
“你不怕吴阿姨不开心?”
“我相信日久见人心,所以,我们来祈祷不论待会手术结果如何,一切都会是最好的结局。”
她坚定声音才刚落地,走廊便传来了吴水仙的脚步声,龚小青抬头看向显示萤幕——
发现杜明文床号“手术中”的灯号已变成“恢复中”,她马上起身走向阿姨。
“阿姨,手术成功了。”龚小青兴奋地拉着阿姨的手。
“谢天谢地。”吴水仙疲惫脸庞总算露出笑容。
“阿姨,如果明文这次恢复状况不错,我们出去旅行,好不好?我想明文也会希望你出去散散心的……”
吴水仙摇头。“我不能让明文一个人待在安养院没人陪……”
“我来陪他,你们两人可以做趟两天一夜的小旅行。”尤威猛说道。
吴水仙看着他,没有接话,却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此时,手术室大门打开,走出一组身穿手术绿袍的人马。
“是杜明文的家属吗?”护士出声询问道。
三人全都一拥而上。
“手术很成功,一切没问题,就等他从麻醉里醒来。”医生推推眼镜说道。
“他醒来了吗?手术对他的身体有没有影响?”吴水仙着急地问道。
“麻醉药应该还会让他再睡一会儿。还有,手术后当然会比较虚弱一点,不过我听护士说,你们对他向来照顾得不错,只要多补充一些营养,应该很快……”
嘟嘟嘟……
医生的手机铃声打断他的话,他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后,眉头突然一扬。
“我马上过去。”医生挂完电话,转身又往手术房走。“里头有些状况,我进去处理一下。”
“是明文怎么了吗?”吴水仙急着跟了上去。
龚小青牢牢地握着她的手。
“杜明文醒来了。”医生说道。
“那我们可以去看他了吗?”龚小青问道。
“我的意思是,杜明文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眼神已经在找人了。所以,我现在要去测他的清醒程度。”医生笑着说完,转身又走回手术室。“希望待会有好消息可以告诉你们。”
吴水仙愣住,身子蓦然摇晃了下。
龚小青和尤威猛扶住了她,吴水仙这才注意到他们正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就像她的家人一样。
“医生是说,明文醒来了?对吗对吗?”吴水仙颤抖地问着龚小青。
“对对对,一千一万个对!”龚小青抱着她又哭又跳又叫。
“我在作梦吗?”
“不是作梦,不然我踢尤威猛给你看。”
龚小青伸出脚,尤威猛狠瞪她一眼。
“谢谢老天爷啊……”吴水仙抱着龚小青,放声大哭了起来。
龚小青一手抱着她,一手则与尤威猛紧紧交握着。
尤威猛眼眶泛红、鼻尖也为之一酸,有种苦尽甘来、修得正果的释然感。
他想,在不久的将来,吴阿姨的世界会重新圆满,而他则会真正拥有一个家,一偿他多年孤身一人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