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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农夫人(下) 第十章 夫娶是患难与共(2)

  苏子珪半梦半醒,有人扶了他起来,给他灌了汤药,有点苦、有点熟悉,是一种很久以前曾经尝过的味道,但说不上来是什么,喝下去后,觉得咳嗽好多了。

  还有荚香,带着木质香味。

  谁还用皂荚,他们苏府可没穷到要用皂荚啊……

  他突然想到稻丰村,对了,那是他在稻丰村常喝的汤药,是枇杷叶熬的水,皂荚则是向清越身上传来的,虽然只是个村姑却是爱干净得很,出太阳就去洗衣服,住在那的时候,自己的衣服也是皂荚的味道。

  他好几年没闻到了,怎么现在又出现?

  苏子珪只觉得迷迷糊糊。

  一睁眼就觉得头疼,想了想,自己昨天喝太多了,那个该杀的向清越,居然那样激他,自己也真是的,禁不起一点激。

  “大少爷,您醒了?”守在床边的叶嬷嬷一脸高兴,“时间刚好差不多,该起来喝解酒汤。”

  “现在什么时候?”

  “快午时了。”

  苏子珪揉揉太阳穴,下了床,晨曦一下扑过来,“苏大人,您可醒了。”

  一阵牡丹气味的香粉味道袭来,苏子珪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这么浓的香气让人鼻塞,不自觉的又想起昨晚半梦半醒闻到的皂荚香,那样的朴素、那样的舒服……

  “苏大人您醒来就好。”晨曦一脸担心,“奴婢昨晚一夜没睡,可是姿和姊姊不让奴婢进门,还命令奴婢不能擅自出来,奴婢担心却又无计可施,直到早上,叶嬷嬷才准奴卑进门。”

  苏子珪知道晨曦是在给姿和穿小鞋,不上当,“去端水进来,我要梳洗。”

  晨曦委委屈屈的应下,“是。”

  叶嬷嬷一脸不齿——不过服侍上少爷,连名分都还没有,就想欺负人了。

  姿和是不让她出来,那又怎么了,姿和现在是躍鲤院的管事娘子,还不能发落一个暖床丫头的去留吗?

  叶嬷嬷一面给他叠被子,一面道:“嬷嬷仗着年纪大,多说几句,大少爷有咳嗽之症,以后可千敢别这样喝酒了。”

  “我知道。”

  叶嬷嬷叹息一声,大少爷的身体本来很好,失纵半年后回京就开始有咳嗽之症,当时苏家自然请贬名医,调养得也挺好的,至少服侍的丫头都说晚上没听见咳嗽了,但前两三年考进士时,也不知边怎么的又开始了,还挺严重,大夫说这是心病引起的,大少爷太紧张这次考试,气结于胸,吃药也只能略微调养,主要还是看自己。

  晨曦端了水盆跟漱盥进来,两人服侍苏子珪梳洗,又给他换了衣服,梳好头发,叶嬷嬷有话想说,便打发晨曦去厨房做粥,晨曦一脸不情愿,但见苏子珪都没什么表示,也只能乖乖去。

  叶嬷嬷见他梳整完毕,打开梅花窗跟格扇透气,大中午的,太阳极大,但客院大树多,却是不会躁热。

  跟京城干燥的风不同,江南夏风湿润许多,风吹来,显得些许清凉。

  苏子珪坐在绣墩上,让叶嬷嬷用药油松头颈。

  喝太多,头好疼。

  “大少爷,我们再过几天就要回京了。”

  苏子珪嗯的一声,表示听到。

  “大少爷若是有什么想法,可得趁着这几天。”

  “嬷嬷怎么关心起朝政来了。”苏子珪笑,面对自己的奶娘,自然没那样严肃,“其实本就是小事情,只不过司农卿怕出错才非得要我跑这一趟,年年进贡的东西又哪里会错了,照我说,是司农卿自己吓自己罢了。”

  “嬷嬷说的不是那个。”叶嬷嬷手上一用劲,“嬷嬷说的是向姑娘。”

  “向清越?她怎么了?”

  “大少爷昨晚醉了,喊了向姑娘的名字。”

  简单几个字,听在苏子珪耳中却不是那一回事,第一时间就是否认,“不可能。”

  “嬷嬷怎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这……也是,叶嬷嬷没那样无聊,自己真喊了向清越?对那小没良的念念不忘?

  自己还想着她?不,不是的,一定是喝醉前只看到她的关系——苏子珪一边否认,一边又有种被看透的尴尬。

  自己这几天的装模作样,不都是因为在水榭上看到她吗?

  叶嬷嬷一边揉,一边劝,“大少爷这么孝顺的孩子,却不愿听大夫人的话,娶房家表小姐,不都是因为心里还想着向姑娘?”

  苏子珪想都不想就否认,“我只是不喜欢房玉蘅,那跟向清越有什么关系?”

  “二少爷娶宣和郡主,难道是因为喜欢宣和郡主吗?三少爷娶嫁过人的香山县主,不也明白因为县主有个公主母亲,自己娶了,眼见就能攀上皇家。大少爷已经是大人了,又哪里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喜欢与否,从来都不是衡量正妻的标准,大少爷是嬷嬷带大的,嬷嬷还会不懂少爷,少爷气向姑娘,但又放不下,才会这般别扭。”

  “我不是还喜欢她,我只是想等一个喜欢的……”苏子珪口是心非的说。

  没错,母亲是一直希望他娶房玉蘅,可是他不想啊,金小姐、温小姐、尉迟小姐,他都不喜欢。

  妻子很重要,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他必须好好挑选,然后彼此都一心一意。

  从小,他看着母亲怎么斗房姨娘,古姨娘、王姨娘,也看着婶娘如何整治白姨娘,苏家着似平静,大宅后一片龌龊。

  可是父亲跟叔父永远装作不知道,初一十五,苏家要一起吃饭,白姨娘脸上偶有伤痕,叔父都假装没看到。

  他小时候,房姨娘曾经掉过孩子,当时无赖是母亲下的手,父亲心疼房姨娘,气得要金声侯府给交代,后来是侯府的老夫人亲自出马这才水落石出——孩子是自己掉的,房姨娘想着掉了都掉了,不如诬赖大夫人一把。

  母亲为此把房姨娘打个半死,当时苏子凯跟苏子东在祖母那边求情,祖母说她不管,至于自己亲爹则因为自己闹到金声侯府,自觉没脸,所以不出面,任由自己心爱的表妹被打鲜血淋漓。

  苏家后院,就是这样乱七八糟。

  他小时候就想过,为什么爹要娶姨娘,只有母亲一人不行吗?他们一家四口快快乐乐生活多好,而且父亲如果不娶姨娘,母亲说不定还会给他添弟弟妹妹,一家人一起吃饭,想想就开心。

  但只能是想想,事实上,因为母亲只在乎自己,嫡妹苏芷蓉因此跟自己这个哥哥不亲,苏子凯跟苏子东不用说了,恨死他这个大哥的存在,苏子振被古姨娘教得怪里怪气,讲话总是自贬身份,相处起来真的也不舒服。

  至于大房最小的苏芷纭,则是极度缺乏母爱,她的生母王姨娘一直怨她怎么不是个儿子,让苏芷纭受到到了很大的伤害。

  苏子珪也觉得弟弟妹妹无辜,但不管房姨娘、古姨娘还是王姨娘,都给母亲下过绊子、给父亲吹过枕头风,他无法告诉自己,姨娘归姨娘、弟妹归弟妹,对他来说,姨娘跟孩子是联在一起的,他不喜欢姨娘,也不会喜欢自己的庶弟庶妹。

  就因为苏家这样乱七八糟,他才会向往简单的生活——下朝后回家,一妻,几子女,一家人,一起吃饭,一起

  和乐融融,而不是互相陷害,互相告状。

  “叶嬷嬷,你知道我不想娶姨娘,所以正妻一定要喜欢的才可以,其实我挺佩服苏子凯跟苏子东,可以娶一个完全没见过面的,甚至明明知道朝廷背后都在笑他们靠妻,他们也不在乎。”

  叶嬷嬷叹息一声,“二少爷、三少爷本性不坏,是被房姨娘教坏了,房姨娘这辈子只想压大夫人一头,所以告诉儿子权力最重要,这不是毁了两个孩子吗,二少爷宠爱姨娘,结果宣和那主把那怀孕的姨娘活活打死,一尸两命啊。

  “三少爷要娶香山县主,香山县主嫁过人不要紧,却带着一个两岁儿子,还改姓苏,成为三少爷的嫡长子,这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愿意,只能说老天保佑,大少爷争气,靠着皇上赏赐常了七品司竹监,要是大少爷也这样出头,嬷嬷真要伤心的。”

  “叶嬷嬷你说,苏家这样乱七八糟,我想娶一个喜欢的女孩子,真的错了吗?”

  “当然没错。”

  “我也不觉得自己错了,与其像苏子凯跟苏子东那样窝囊靠妻,我想娶个我喜欢的,和和乐乐相处,欢欢喜喜生活。”

  苏家太乱太私,大宅后面太肮脏,所以苏子珪只想要简单。

  哪怕母亲逼着他纳妾,他也不愿意。

  对他来说,一个院子只能有一个女人,一旦多了,那就是灾难的开始,轻则争吵,重则死人。

  “大少爷,您昨日喝醉了,喊了向姑娘——向姑娘虽然当时逃家,可是您喜欢她,这就够了。”

  苏子珪喃喃自语,“我喜欢她?”

  “不然不会在梦里喊人,您又不知道她昨晚子时来过——”叶嬷嬷似乎发现不对,急忙收声。

  可苏子珪已经听得淸楚,“她昨晚有来?”

  叶嬷嬷一脸为难,“嬷嬷老了,管不住嘴,明明答应向姑娘不说的。”

  “嬷嬷你老师跟我讲,不然我不明白啊,你一边劝我,一边又什么都不说。”

  “唉,姿和说,昨晚扶大少爷进来,都还没躺床上就咳个不停,后来跟嬷嬷说好,我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嬷嬷刚刚喝完浓茶,就听到向姑娘在格扇外说话,嬷嬷开门一见向姑娘捧着一碗汤药,说是少爷以前在乡下常喝的枇杷叶水,止咳很有效,但少爷喝醉了,不太听话,还是向姑娘押着少爷,嬷嬷才把汤药灌进去,然后向姑娘说,别提她来过。”

  苏子珪怔住,所以他不是作梦?

  他真的喝了枇杷睡,真的闻到了皂荚香?

  她给他熬汤药,还过来端给他喝……

  他真不懂了,向清越,你真还在乎我,当时为什么要逃,还跟母亲要了休书,甚至说了自己挨不住,那样坚决。

  苏子珪思绪真的乱了,“嬷嬷你说,这算什么?”

  “嬷嬷只知道,大少爷梦中喊了向姑娘的名字,嬷嬷只知道,向姑娘深更半夜的海区熬枇杷叶水,给大少爷喂枇杷叶水。”叶嬷嬷苦口心劝着,“虽然我们苏家对外宣称大少夫人在山上念长年佛,您不能娶正妻,但平妻却是可以的,只是您也不要,也许就是跟这向姑娘的缘分还没断。”

  苏子珪突然有点想笑,“可是嬷嬷,人家都说夫妻是患难与共,我第二次考进士到第三次上榜之问,那是我最难过的日子,她逃了,没陪着我,我现在是司竹监了,又去求她回来,那我算什么?”

  说他小心眼也好,如果就这样和好了,他没办法对母亲交代,也会觉得不甘心,没有一起挨苦,却一起享福了?

  这跟他想的不一样。

  照这样来说,是不是他将来官路受挫或者得罪皇上被下放,她就又要跑了?因为挨不住。

  不,不可能,他承认自己是还在意她,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在苦难时选择逃离。

  那不是他想要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昨晚还有印象是向清越扶他下马车、扶他回客院,她一路上都在说话,说了很多,自己也听了,可现迕完全想不起来。

  只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却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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