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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浪龙戏凤 第3章(1)

  兄帝殁,宁王替,天下平,金璧由此兴: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

  ——金璧皇朝龙运史第六世初卷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死期,都会无法接受吧。

  十二岁的龙天运垂目看着金璧皇朝龙运史,心里想着: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是什么东西?预言?身为皇子,比谁都通晓金璧的历史,在金璧史上从未有预言出现过。

  他抬头看着他的母妃。

  他的母妃虽是璧人混血,在外貌上却是晋女模样,美貌中又带着清冷:清冷来自她对任何事的漫不经心,包括父皇、包括他:因为她所有的心力都专注在她的喜好上。

  她会进入宫中,不过是朝政的棋子。父皇喜爱的妃子里从来没有她过,不过是各取所需、相安无事罢了。坦白说,真要细分,在金璧皇子的教育下,他亲父皇远胜自己的母妃:敬兄长,一反前朝皇子间的勾心斗角。据说前朝最后的灵帝,就是兄弟相杀下的帝王:可是,到最后留给百姓的是什么……嗯,这是他读过的前朝史,是不是真的他还真不知道。

  “母妃,这种预言可以假造。”他掩饰住他的困惑。感情再不好,拿假造的预言来骗儿子将死,这是京中最新的娱乐吗?来挑战他的心志?

  “这份预言,从开国主前就存在了。当年开国主就是凭这份预言不留后路地杀进京师。真正看完整本预言的也只有开国主:之后,他秘绍每一代帝王将死前,方能掀开属于自己的预言那一部分。”

  即使在说着“这是真的,所以,儿子,你活不到寿终正寝”,她的态度还是非常冷淡的。

  他看了她一眼,注意力又转回这本预言史上。他摸了摸一角的纸,重新再看一次预言。预言彷佛是他曾读过的金璧史,虽是简化过后,只论每一代帝王生死,但确实没有不合史上记载的。如果这是在金璧皇朝前就出现的……这代表什么?

  本来不该成为帝王的他,将在未来成为金璧皇朝的皇帝:同时,在位时间不会太久,他这个帝王将会在某一天,窝囊地被一个女人谋害……是这样吧?

  这预言说得真是……直截了当啊。

  连夜下船回京师的护卫再度归来,低声禀报查到的一切。

  在旁的喜子迷惑着。去查人家姑娘的家世背景,是不是太小题大作了点?听得差不多了,龙天运摆摆手。

  “下去吧。”他随意翻着一并送上来的佛书,翻到其中一页图时,停下来看着。

  “原来是雕版师。”他自言自语着,没回头,“你瞧如何?”

  喜子大胆地瞄一眼,犹豫一会儿,才道:“似乎不错。”

  龙天运终于转头,对他笑道:“哪不错?”

  喜子舔舔嘴。“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看热闹。顺眼就是不错,要奴婢说出所以然来,奴婢还真不擅长。”

  被黑漆漆的目光扫过,他连头都不敢抬,脸上仍保持着笑容。他实在不敢说自己的水准不够根本看不懂……

  “为什么她要避着她的姊夫呢?”龙天运又是喃喃自语着。

  喜子不以为然道:“如果冯家吃穿用度全靠冯姑娘,冯老爷当然舍不得放手。每一个儿女都是宝,能换钱的都不会放过,这就是一个家生存的最根本方式。”察觉到主子又看了他一眼,喜子苦道:“这是奴婢想到最有可能的理由了。”

  “娥皇、女英都可共侍一夫了,冯无盐若要嫁给姊夫,也可以说是美谈了:她要有心,她的爹不见得能阻止得了。”

  一夫多妻妾以及姊妹共嫁在金璧是家常便饭的事,喜子也疑惑道:“是啊。冯姑娘的长相……藉着技艺嫁去,又有姊妹在,不是一桩好事吗?她为什么不肯呢?”

  “你道,雕版师若要杀一个人,怎么杀?”

  “……”这种跳跃式的问话,喜子还真无法应付,不由得抬眼看向主子。龙天运这时依旧垂着眼看着图上的佛像,似是随意问话。也对,陛下就是随口问,没一次把他的话当回事,但每次他仍是认真回答。“陛下若是想再亲近她,不如再在她衣上下催情香?”

  龙天运闻言,转头看他。“嗯?钟怜提及有些人会对催情香反应大到猝死,她很可能就是这种体质,现在你要我对她下?”

  “之前不也没有死吗——”

  龙天运打断他,道:“它日她若再受催情香,不管是谁下的,你便跟着她受吧,有几次算几次。”

  喜子脸色微变。

  龙天运把书抛给他,转身上了甲板。这艘船上除了船工,还有宫中的护卫。燕奔在甲板上见到龙天运上来,上前道:“爷,属下有事禀报。”

  “说。”龙天运的目光忽然越过燕奔,落在刚上甲板的钟怜面上。

  钟怜与他目光碰触,立即垂首主动走来。“爷,是冯姑娘的事。”

  “嗯?她有什么事?”

  “到晋城还有一段日子,冯姑娘想练人物画打发时间。”

  “哦?然后?”

  钟怜的声音小了些:“她想找燕奔。”

  燕奔本是低着头,闻此言,不由得转看钟怜。他是武将,很快地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再抬眼看去,正与龙天运打量的目光对上。“她不找别人,只找燕奔?”

  “冯姑娘说她擅画女子,不擅男人像,因此想画燕奔。”钟怜静默一会儿,补充道:“她对燕奔感觉很好。”

  “感觉……很好?”龙天运含笑道:“怎么个好法?燕奔入了她的眼里么?燕奔,你的意思呢?”

  燕奔硬邦邦道:“谨遵爷命。”

  “我身边的良将,怎能轻易被她使唤。冯姑娘在船上,自得好好安置她,她想绘人物像,你去换一个,谁都可以,除了燕奔。”

  “是。”正要退去时,又被叫住。她听见陛下沉吟道:“你在船上,就负责侍候她,一步不要离……她若想要画我,不必阻止。”钟怜愣了一下,掩去古怪的表情,退下了。

  龙天运心不在焉地盯着燕奔,似乎要看出他到底好在哪里。燕奔就如同石头一般,直直任他观察,到最后,燕奔终于捱不住那眼光,说道:“爷,当日出宫的刘公公已回到晋城老家了。”事有前后顺序,明明是他先到陛下面前,陛下却去问后来的钟怜。现在他只好主动说了。

  龙天运喔了一声,含笑道:“刘耶跟了父皇一辈子,如今回去家乡安享晚年,从此子孙满堂,有人送终,也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也不是?”

  燕奔不敢回答。

  龙天运也没有要他回答。他在船舷旁放眼望去,离了京师的繁华,彷佛落入平凡无奇的人间。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青色山峦,哪怕是座山、一颗石子,甚至一粒沙尘,都是王土,无一例外。

  王土之上,便是帝王为最。谁能动帝王?谁敢谋害帝王?

  如果先杀了冯无盐……

  “爷,属下想起来了,今早属下见到冯姑娘……”

  龙天运注意力转到他身上。“你找她做什么?”

  “不,是冯姑娘来找属下。”他未察龙天运微妙的表情,“她来道谢,谢我那晚救了她。属下回了她,说其实没有我,她也能顺利脱身。”

  “哦?她真是十分看重你。然后呢?”“冯姑娘说,该谢的,我是第一个对她好心伸出援手的人。”

  “第一个吗?”龙天运面上仍是噙着笑,修长的手指摸上玉扳指,“听起来是个聪明人,她在为她的未来谋好后路,先来讨好你。燕奔,真是委屈你了。”顿了一下,他道:“你可以反悔的。”

  “爷说出的话必无戏言,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

  龙天运盯着他看。

  燕奔不明所以。

  龙天运说道:“你很好。非常好。”不再理会他,转身下到船舱。

  这几日,钟怜在房里陪伴着冯无盐睡,门口则是燕奔守着夜。虽然不是玛无盐自主提出,而是钟怜细心安排,龙天运也算看见了女人心……似乎很脆弱?

  燕奔守在门口,能够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就因为燕奔是“第一个”救她的人,能让她卸下心房:其他人,例如他,被排斥在外。

  他眼神略略晦暗下来。虽然是误打误撞,不过,要再来一次,他也不会让冯无盐进入其他人的房里。

  细碎的交谈声若隐若现,他循声而去,推开一扇门,钟怜与冯无盐正背着这头,窃窃私语着。

  他从未留意过钟怜私下的穿着,如今一看,墨色宽袖衣裙本该显得单调而无趣,但穿在冯无盐身上,因他已知这衣下娇躯的诱人之处,倒也不会不顺眼,反而异样地令人蠢蠢欲动。

  或许他会是死于马上风,他想着,同时面上有了微妙的表情。他再怎么猜想也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死经过那次疯狂的夜晚后,他开始相信这种死法的机率相当高。

  他微抬起眼,目光胶在她的侧面上。

  一女出,谓无盐,得帝而毁之……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吗?长相平庸,眼眸倒是意外地精神。他想起在岸上看见她,明明面容模糊不清,明亮似火的目光却令他印象深刻,是会烧人的,当时这念头一闪而逝。谁敢进人她划下的范围,就会被她烧得体无完肤。

  ……在床上,也是这样么?他试着回忆,却发现完全没有她当下眼神的记忆,因为那时他不介意欢好时没看见她的细微表情,他只要得到他想要的就够了。

  至于现在……

  他举步上前,看见冯无盐正捧着木制的小版画,上头是秘戏图,一男一女结合的图貌。

  他眨了眨眼。这版画有点眼熟,是他船上的,他记得。

  “这看不出是哪派雕版师刻的,”冯无盐抚摸着上头交织的阴、阳刻法,对着钟怜惊叹:“此人将人体交合的线条弹性表露无遗,相当的动感。我在京师所见,有这等功力的雕版师傅实在不多。钟姑娘,你主子是从哪带来这版画的?”

  钟怜瞥到三步远外的主子,面不改色道:“我家主子喜欢收藏各地珍玩,只有他才知道从哪带回的。姑娘是喜欢版画,才要去晋城吗?”

  “据说自海外来的船只在晋城所卸下的货物,多数都留在晋城,有幸见识也是好的。”

  “姑娘说得对,奴婢也有兴趣,也是第一次到晋城呢。”

  “噢。”冯无盐并不是一个善于跟人结交的人,因此在话题上,她并不主动热络。

  对此,钟怜早已摸出门道。在宫里,钟怜就是一个女官,虽然能歌善舞的程度算不上,但她毕竟是侍候地位尊贵的贵人们,讨好她们的话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于是她笑道:“既然都是第一次到晋城,到时,奴婢跟主子报备一声,跟姑娘一块去看,也算有个伴,奴婢才不会怕,好吗?”

  “……好啊。”冯无盐有点勉强。

  龙天运盯着她侧面的表情。

  “对了,姑娘对海外有兴趣?”钟怜再接再厉,顺着问下去,当作没有看见陛下。陛下不吭声,她就继续问,这就是身为奴婢的职责。

  “海外的奇风异俗我是有点好奇……”很少人能跟她聊兴趣,冯无盐还真不适应。

  这些时日钟怜贴心的陪伴她都看在眼里。其实她想说她不怕,她只是趁机以物易物,免去下半辈子的麻烦。

  钟怜小心翼翼地替她包扎胳膊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对待她,让她……让她……她犹豫片刻,说道:“我是雕版师,对一些新奇的创作会不由自主地感兴趣。如果你对雕版也有兴趣,这一路上我可以讲解或者雕刻给你看。”

  钟怜面上瞬间有什么一闪而逝。“这是一定的。我与姑娘一见如故,到时候我也想看看姑娘雕的版画呢……”说到此处,她终究忍不住,垂下眼,低声喊道:“爷。”

  冯无盐闻言,立即转过身。她极浅的笑意凝固在嘴角,眼底还流荡着些许不知所措的柔软,却在那一刹那尽速散去,让人差点以为那只是错看。

  龙天运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钟怜,吩咐道:“冯姑娘是在看版画么?钟怜,去把上船时放进来的杯子拿过来。”

  他留意到冯无盐眼底没有惧怕,但背脊挺直,少掉刚才与钟怜说话时的柔软……目光一落,掠过她腰间同衣色的刀袋。

  她的腰枝太细,几乎不会让人察觉她佩着一把小刀。那把小刀落在房里,他让钟怜特地还给她,以防她情绪过于紧绷。至今他掌心尚残留那细致滑腻又销魂的触感……

  龙天运心里微叹了口气。如果不是登基三年还没有后宫,他真怀疑他将会破例在金璧帝史上留下性好渔色的盖棺论定。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神色。她眼底并没有刻骨的恨意,那么,是怎么对他动了杀心?

  还是,预言到他这一代,终于出错了?

  钟怜匆匆取来一对陶瓷杯,速度快到龙天运又多看了她两眼。

  杯子一入冯无盐的双手里,她便直盯着不放了。杯子上的图一看就知道是同一个雕版师雕就的。也不知道是这个雕版师只雕秘戏图呢,还是这艘船的主人只喜欢收集有关秘戏图的物品……思及此,她暗自撇了撇嘴。

  她抬眼看着这个璧人。“卖吗?”

  龙天运含笑道:“不卖。”

  冯无盐抿了抿嘴,勉强说道:“可以谈价的。”

  “不,我还是不卖,我不缺这个钱……”见她面上又回到那个紧绷直挺的样子,他停顿一会儿,说道:“这些东西是要运到晋城的。你想要,可以送你——”

  钟怜上前一步。“爷。”

  这一次,龙天运没转头看她。“出去。”

  冯无盐与钟怜均是一怔。钟怜迅速看冯无盐一眼,眼底有着一丝迟疑。冯无盐下意识摸上腰间的刀袋。“钟姑娘,想必你家主子有话要私下说。我没事,你先出去等吧。”

  钟怜闻言,垂下目光,退出船房。

  龙天运一直没有回头,他盯着冯无盐防备的表情,笑道:“我手底下的丫头这么快就被收买了,我心头真是复杂。”

  “也不算收买。钟怜心地软,自然是多看照同为女子的我了。”冯无盐脸色不变地替钟怜洗清不够忠心的污名。“龙爷要跟我说什么?”

  哪怕她的盔甲一击就碎,她仍是全身挺直站在那里盯着他。龙天运本想……想以物易“她这个物”。强取豪夺用在敌人身上是理所当然,用在女人身上?龙家的袓宗会在地底下唾弃他吧。

  他漫不经心低目看着她墨色裙摆垂地。钟怜是璧人,高了点,或许腰身有改,但裙摆尚来不及修过……他眼前的女人更是因此明显的娇小:小到……他情动了,想重温旧梦,一口吞噻。

  也许是他看得太久,冯无盐深觉诡异,跟着往下看去;没有什么不对之处,再抬起眼,他已经在按着额头了。他眼帘微合,慢悠悠地说道:“这杯子送给姑娘,当是我??…?我冒犯姑娘的赔礼。”

  冯无盐见他面上有些无奈,垂眼抿嘴答道:“你也是受催情香所害,这事两清了。龙爷将这对杯子送我,不愿谈价……回京师之后,我会将我雕版之物请怜姑娘转送给龙爷。”当作扯平。

  这姑娘的盔甲厚得可以跟皇宫的城墙比了,他想。是谁……让她变成这样的?他又听见冯无盐迟疑道:“龙爷,这幅木刻版画是尚未印刷过的,龙爷认识这位雕版师?”

  “认识。”

  “可以引见么?”

  龙天运看着她略带期待的大眼睛。“……她不见人。她的版画也不在中原流通。”

  冯无盐暗讶一声。原来如此!难怪在京师没有见过这个雕版师的任何作品……“那,这原版,以物易物?”

  龙天运盯着她,含笑道:“冯姑娘要拿什么来换?”

  “我的原版?”

  “……”他对版画什么的完全没有兴致,但见她神色略带骄傲,便顺着她意道:“冯姑娘擅刻什么?”话一出口,竟有种荒谬感。他从没有想过会跟预言中杀他的女人聊她的版画。版画?那是什么鬼东西!

  谈到版画,她精神一振,防心不太重了。“我都擅长。咳,秘戏图不太行,人脸也不太行。不过龙爷若喜欢,回头我再拿我刻的菩萨版画,原版的,请怜姑娘转送给你。保证原版,不上印刷。”

  她的眼眸明亮,眼底几乎有着碎光,让她整张不出色的脸蛋依旧不出色,却是带了些许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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