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国的摆夷女子,吐蕃诸部的女人还有放牧的蒙古女子,她们无不豪放热情,进入大理境内之后,处处都能听见她们高声哼唱着露骨的情歌,有一次,海潋儿亲眼见着一个摆夷女人当众勾引从大宋来的商贾,大胆的行径令人咋舌。
踏上大理路程的第十六天傍晚,天光将暗,晚霞在天边留下橙红的影子,与初升的明月相应。
海潋儿紧跟在霍岳庭身后,进入大理境内的这座热闹客栈。客栈为两层深红木楼,每个房间的暗色格子木窗都洞开,颇具边塞风情。木楼之外有几处牧羊人及商队的营地,即使还未入夜,来此安营扎寨的、打尖的、用膳的人络绎不绝。
自踏入客栈,海潋儿的两颊就不由得鼓了起来,满心不悦。客栈中异族女子们火辣辣的目光毫不掩饰地随着自家相公的身影移动,这些目光若是有手有脚,恐怕早就把霍岳庭牢牢抓住,再也不放开。
这间客栈内,丰神秀雅的霍岳庭是女人们的焦点,不论是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都为他的到来而激动,她们高声的谈论他的长相,不时指指点点,说到兴奋处,还向这边抛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媚眼。
当她是死人吗?海潋儿心里发酸。
“古道上几时能见这样的男人!啧啧。”
“喂,男人!夜里与妹子们喝几杯吧。”
“俊儿郎,我的营帐就在外头,来吧,俊郎,包准让你舍不得走。”
大胆的邀请不绝于耳,异族女子们都希冀着能跟霍岳庭缠绵一宿,若是再与他生下一儿半女,就是这辈子最大的福分。她们不受中原礼教约束,结露水姻缘,找陌生汉子借种是稀松平常之事。
海潋儿在一旁越听越气,柳眉倒竖。
现在是当她不存在吗,她们知不知羞呀?带怒含怨的眸子望向那些穿着豪放,露出白嫩双臂和秀美颈子的异族女子,顿时又觉得好无力。
霍岳庭没有理会那些露骨的邀请,自始至终都牵着海潋儿的小手,感觉到她的怨怼,他温柔地拍拍她的手背,“潋儿,不用在意。这里虽然有很多人,但我的眼睛里只有你。”
刹那间,他的甜言蜜语融化了她满腹的不满,心里只剩柔情羞怯。
“岳哥,潋儿不气了。”她笑了,心底洒满欢悦。她的相公如此专情、不为所动,只全心全意地爱着她,她怎能不高兴呢?
“两位客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打尖请入座,住店天字房一天二两银子,地字房一天一两银子。”店小二高声说道。
“给我们找个安静点的天字房,只住一晚。”霍岳庭出手阔绰,掏出六两银子付帐。
店小二眉开眼笑道:“有的有的,我们客栈的天字一号房是楼后的一处小院,院后就是树林,别提有多安静了。”
“这位少年郎,刚才我叫你,你没听见吗?”一名大约三十上下的女子强行站到店小二与霍岳庭之间。她身材高大,臂膀圆粗,暴露的襟口敞开,肥白的胸脯大有呼之欲出之势。
霍岳庭冷笑,“我只听得见我妻子的声音。”淡灰锦袖一绕,他将海潋儿圈进怀里,“她是我的娘子。这位大娘,我家娘子与我长途跋涉而来,想回房休息了。”
他狠狠地讥讽那位异族女子为“大娘”。
“什么?这个黄毛丫头是你的娘子?!”异族女子尖叫起来,整个客栈也开始讨论起海潋儿。
“哟!这么瘦小呀。”
“哎哟!好可怜的俊儿郎,他娘子没胸脯没屁股,浑身上下没有半点肉。”
“你们……你们都闭嘴!我家二少奶奶……”小七听不下去了,转身对女人们吼道。
霍岳庭未做停留,不管四周的讨论声浪,牵起海潋儿跟着店小二离开大堂,往楼后的院落走去。
“长得比我胖有什么好得意的。”海潋儿往身后做了一个鬼脸,小声笑道:“岳哥,这些异族女子真让人火大。”
“天下所有女子,都不及我家潋儿好!”又一句甜言。
“哈哈,岳哥,你真好。”她拉住他的宽袖,笑咪咪地将全身重量都靠在他的健臂上。
“潋儿,你想累死亲夫吗?这样拖着,好沉、好沉!”他假装慢下来,斜着肩膀叫道。
“我不管,人家刚才为了你受委屈,你要把我完好无缺的运进天字一号房。”
“救命呀!我好命苦哟。”
“加油,就要到了,岳哥加油哟,哈哈哈。”她玩得好开心。
一路闹着笑着,两个人跟着店小二来到天字一号房。
“客官,若有任何需要就请再吩咐我,晚一点我会备晚膳送入房。”店小二说完就先行离去。
这间要价不低的天字一号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北厢是寝房,东厢为饭厅和下人房,西厢外有一个小小的水榭,供夜里纳凉赏月所用。经过简单的梳洗后,去而复返的店小二送来膳食,两人在小七和店小二的伺候下用过晚膳。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光洒在干净清爽的小院里,霍岳庭起身看了看窗外,沉吟一会,“潋儿,我去马厩瞧瞧马匹,看能不能再补些干粮,你就好好待在屋里休息。”
“好。不过岳哥,我想去西厢的水榭边,眺望一下远处的山林好吗?”
“让小七陪你去就行。”
“对了,岳哥,这是我回给上官攸攸的信,恐怕这次不能赴约她又要生气了,你一定要将我的信交给可靠的驿站,希望攸攸看到信后能体谅。”想到好友和不能赴的约会,她胸口闷闷的,自从与攸攸和柔柔成了好友之后,她们哪一年不在一起纵酒玩乐?独这一年不行了。
“好,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把信妥贴地收入怀里,离开了天字一号房。
出了客栈,霍岳庭亲自检查自家的马儿和马车,确定明日上路无虞之后,才唤出夜雪。
“把这封信烧了吧。”他拿出怀里的信递给夜雪。
“属下明白。”
“方才我似乎在客栈里见到夜照的人。”
“二少爷,夜照的部属的确在此,他们是跟着金国寿王世子的人马来到此处的,傍晚时,夜照也有密信来报告此事。”
“这么巧?”看来寿王世子还没有死心。霍岳庭眯起眼睛,“我不怕与他们短兵相接,就怕吓着潋儿。罢了,夜雪,把这个信物交到大理皇城,明日就让姑父的人马来接我们吧。”本欲跟潋儿再自由自在几日,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属下这就去。”
看夜雪离开,霍岳庭返回天字一号房,鹿皮靴子刚踏进院里,了望西厢,却发现一片幽暗,毫无动静。
这时,北边寝房里传来海潋儿严厉的声音,“穿上你的衣裳。”
出了什么事?
他疾步来到寝房门外,隔着帘帐,瞄见屋内大床上躺了一个未着寸缕的异族少女。霍岳庭头痛地按按额角,不用猜就知道,定是某个大胆豪放的女人想偷偷摸上他的床,结果被潋儿抓到。
“这么凶做什么?”异族少女丝毫不觉得羞,当着小七的面穿起衣裳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告诉你,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相公一根指头,他是我海潋儿最爱的相公,是我这辈子最想保护的人,容不得任何人伤害他。还有,拿走你这个劳什子的迷魂香!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这东西能让男人意乱情迷,也能让男人精力受损,你真是坏心肠!小七,我给你的药袋你好好放在鼻子下,别拿开呀。”
“哼!你有哪一点好?霸着俊儿郎,你才坏心肠。”异族少女口气很坏。
“他是我相公,你的行为才是不知羞耻,我的好你看不到,不过我会让你见识我的坏。”海潋儿冷冷地笑了,“我会治最恶的毒疮,也会让人中毒生病,我不保证一旦生起气来,会不会让人头生恶疮脚下流脓!你瞧见我手上的粉末了吗?只要我将它们吹到你身上,明天你一定满脸麻子。”
“什么?!”异族少女弹坐而起,连忙罩上衣衫,惊惧地东拍拍、西拍拍,就怕自己身上沾到那白得发亮的粉末。
在帘帐外的霍岳庭一见海潋儿那龇牙咧嘴的可爱模样,心都融化了。没想到为了维护他,她会这样吓唬不怀好意的人。
见她如此,他有说不出的满心舒坦。
“我要是你,一定现在就快点离开。”霍岳庭闪身进入屋内,严厉的话是对异族少女说的,之后眼睛便一直深深地凝视着小妻子。
异族少女见他进来,连忙跳到房门边,眼睛不时在他与海潋儿之间流转。
“俊儿郎,你是不是欠了这女人的钱!还是受她恫吓?否则怎么娶一个丑八怪?哼。”语音一落,异族少女飞也似地逃离天字一号房。
“有胆你别跑!我才不是丑八怪,我觉得夜里不好好歇息,跑到别人房里脱衣裳勾引男人的才是丑八怪!”海潋儿对着异族少女的背影哇哇大叫。
等骂够了,她才回过身,开始向自家相公诉苦——
“岳哥,她们太可恶了。方才我听见院外有小孩在哭,就带小七去瞧瞧,原来是一位小姑娘找不着自家房间,我和小七替她找到爹娘后回来,一进这院子我就嗅出有怪气味,跑来一看,她……她竟然一丝不挂地躺在床榻上,等你跳进她的圈套。”说到激动处,海潋儿双颊涨红,要是她来晚一步,她的相公就会……
“二少爷,这些女人实在……太大胆了。”小七也觉得可怕。
霍岳庭哭笑不得,不住地摇头,“潋儿,多亏你发现她,要不我真是有理说不清。”他最怕这种纠缠不清的热情女子,对她们出手太重,会被人笑话打女人,若不出手,这些女人又会得寸进尺,还好如今有潋儿在,替他化解不少麻烦。
“岳哥,你不必烦恼,以后我替你打发她们。”海潋儿说着,把手上的亮白粉末抹在脸上,“养颜的珍珠粉都不认识,真好骗。”
“小七,叫店小二把这屋里的茶杯床褥都换掉。”他转身来到海潋儿身畔,刮了刮她的小脸,“我陪你到西厢看月亮。”
扁扁嘴,海潋儿跟着霍岳庭来到水榭栏边,后山流下的泉水在此汇成一潭清冽的池水,月光在其上碎成万点银亮。
她垂头看看池水里自己模糊的影子,气闷地拿出更多的珍珠粉抹在脸上。那个异族少女说的其实没错,她的容貌确实不出众,想到这里,她就觉得难过。
“潋儿。”
顾影自怜的海潋儿垂头不应声。
下一刻,小巧的下颔被他玉指勾起。
“傻潋儿。”霍岳庭俊雅地笑了,替她抹净脸上的珍珠粉。
她又是一撇嘴。
“在我心中,你的眼睛比这潭水还要干净。”薄唇亲吻上她的眉角,“你的笑,世间再美的美人都比不上。”温柔的吻下一刻就落到她小巧的鼻尖上。
“你知道你笑起来像什么吗?像竹叶上清透的晨露,像荷蕊中央的一滴露水。天下除了你,你让我到哪里再找这么美的笑容呀。”他拍拍她瘦弱的背,说出绵绵情话。
海潋儿胸中的闷气瞬间荡然无存,可是为了多跟他撒撒娇,她仍是扁着嘴。
“还不开心?”
“闷嘛,被人叫丑八怪。”
“不如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就给自己易容,扮成老伯伯。”霍岳庭咳了咳,弯下身子,佝偻着背,像个老人般地哑着嗓说道:“小……娘……子,咳咳咳,我的心肝娘……子,咳咳,你就……不要再生……相公的气了,咳咳。”
海潋儿见状噗哧一声笑出来,再也装不下去了。
“哈哈哈,岳哥,这么老的老头,我才不要嫁呢。”
“咳咳……娘子不要嫌弃老夫……老夫舍不得你……”
她俏皮的说:“再扮老一点!”
“我已经够老……了……娘子……”
西厢的月色下,海潋儿的笑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