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年做事情都异常谨慎,可以先注意到的细节必会做足准备,就是因为不想重蹈覆辙,不想再在没有防备之下又被狠狠地伤害了。
小屋里点起了烛火,烛光映在房间里非常明亮,练蓠坐在床畔,看着床上昏睡的端木似。
他一张俊美又迷人的容颜已经够祸害女子了,偏偏又是位尊贵的王爷,这与生俱来的高贵身分更能吸引姑娘们为他卸下心防,想必他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有无数女子愿将自己的身心奉献给高高在上的他吧?
即便知道人不可貌相,但不被美丽容貌吸引者又有几人?
即便知道身分高贵者,花心风流的机会也变大,但可以守住方寸者又有几人?
即便脑子再聪明的人都可能沉沦,更何况是凡夫俗子?像她就没有做到,非得要真正吃了亏才会领悟。
思及此,她脑海又浮现一名斯文书生的面孔,想起他的背叛,想到她当时的惊诧,想到她的嘴唇曾经被这么一个背叛感情的男人碰触过。
“恶……”俏脸立刻皱成一团,忍不住捣住唇瓣,那厌恶的感觉教她又一次揉搓自己的唇瓣。都已经过了一年的时间了,她仍然抹不去被他碰触过的恶心感觉。
一个书生就如此风流,平郡王是何等身分,一定比他更不可信。
“对吧……”她盈盈水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昏睡的平郡王,轻声喃道:“你一定也是个风流种,对吧……”
什么?
端木似尚未睁开眼睛,却听到模糊的喃语,她讲什么他没听清楚,但却明显地感受到有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瞧。
是谁?
端木似慢慢回魂,同时也忆起那两道视线可能属于谁。他“抓住”妖女了,他没有被她甩掉。
端木似霍地睁眼,一入眼的影像就是练蓠玉手捣唇,美丽的眼睛流露着浓浓的哀伤水波。
“怎么了……我的眼睛……花了?”他无声的喃语。竟然看到妖女练蓠流露出悲伤的眼神来,而且她的眼眶还含着泪。
“你醒了?”练蓠的表情瞬变,翦水双瞳立刻回复澄亮慧黠。
端木似闭上眼,片刻后才又睁开,深吸口气,精神恢复了些。
“你刚刚有哭过?”低哑的嗓音问她为何事哀伤。
“哭?”练蓠却一脸疑惑。“我哭什么?我为什么要哭?”
端木似一顿,他刚刚看错了,是蒙汗药让他神智不清楚?
“你明明哭了。”他试探地再说一次。
“什么呀?我怎么可能哭!”练蓠扮了记鬼脸。
他顿了顿,道:“你哭,是为我中了蒙汗药而担心吗?”
“啥?为你担心?嘻,你居然也会说笑话啊!”她捣住唇,格格格地笑着。“不过我自己才是个笑话,刚刚应该乘机把你大卸八块才对。你对我充满着恶意,我没杀你,却反而救了你,我还真是个笑话呢!”
“你现在要杀我还有机会,我的气力并没有完全恢复,你可以动手啊!”刚刚以为她流泪,看来是看错了。
她摇首,道:“莫气莫气,我都说在说笑了,你就别放在心上。我若要杀你,方才又何必浪费力气救你?我不过是希望王爷能开开金眼,看清楚事情的真相,不要误会我与宵小联合设计你。”
其实当她在客栈救他离开的一刹间,他是认为她与江湖宵小无关的,否则又怎么会救他离去?
只是,一想到她性格诈诡邪魅,他又忍不住怀疑这会不会真是个陷阱,毕竟练蓠难以捉摸的心性一直让他束手无策。
她双手合十,微笑再道:“那几个匪徒真的与我无关呀!我也是真心奉劝你别在江湖上乱闯,招惹危险。你是一尊活财神,一旦抓到你去向王爷府又或是皇帝威胁,你的尊严会尽扫落地的,所以你还是回京城吧。”
“不。”他毫不思索地回道。
“不?”她神情一凝,怎么就是说不动他?
端木似吃力地撑坐起,道:“我仍然怀疑你布下陷阱设计我,目的是要我感激你,不再找你的麻烦。”为了继续与她牵扯,就算诬陷她也在所不惜。
“你疑心病真重耶!”气煞了,因为一时的不忍,救了他,结果他还是不信她。忽然间,她害怕起自己的好心会不会给自己招来祸害?
他哑声再道:“我可不敢小看妖女的能耐,况且依你的性子,演一出陷害我的好戏有何奇怪?一旦成功,你变成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无法再找你麻烦。”
算了,她无力了,跟个霸道王爷讲道理真困难,她还是另想办法逼他不再追查“圣宫”好了。“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你去召唤护卫来保护你吧,我要走了,后会无期。”
“不准走!”他专横地道,也快速地移下床抓住她的皓腕。
练蓠愣了下,看着被抓住的手腕。他的掌心是冰凉的,虽然蒙汗药的药效已退去大半,但他的力气应该尚未回复完全,可他却把她抓得好紧好紧。
“你到底留我做什么?”瞬间,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发酵,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滋生。
“我想留你就留你,不用理由。”他依然霸气。
“王爷的身分让你昏头到要强抢民女?”她突然心慌,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端木似硬是拉住她,哑声道:“休想走!”
“呀!”她被猛力一拉,脚步一个踉跄,见他倾近,惊吓地往后退,背脊就靠着身后的圆木床柱。
他的双手立刻撑在她脸颊的两侧,将她困在胸怀里,深黑眼眸直勾勾地盯住她。
烛光下,那一苗一苗的火花让屋内一会儿清楚、一会儿又朦胧。
端木似俯下俊脸,两人近到鼻息相闻。
练蓠见他倾近,从容的神态开始变化,双颊上的粉嫩颜色更是消失,换成一片苍白。
“离我远一点!”她心弦绷得紧紧的,咬牙迸话。
他眉心一锁,发现到她的异状。“你在怕什么?”虽然烛火摇曳,但他还是清楚地看见她的脸色从淡粉倏变苍白。
“走开!”
他故意靠得更近。
练蓠心慌意乱地叫道:“快走,离我远一点!我都道歉了,也展现了我的诚意,你为什么一定要刁难我不可?”
他是要刁难她,他就是要把她囚禁在身边。他想把她带在身边的情绪太强烈,一时无法消除。“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你要逼我翻脸?”一股难以形容的痛苦梗在心间,让她呼息都乱了,他不可以这么靠近她……
“你在害怕?”他开始细细地巡视她的眉、眼、鼻,最后落在她的唇瓣上。“妖女练蓠也会害怕,真让我吃惊。”
他发现什么了?她明显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唇瓣上,这让她焦躁地脱口而出。“走开,不要妄想挑逗我!”
“挑逗你?”多么激烈的词,她竟这么说他。
“离我远一点!滚开,离开我,滚!”他的气息让她的思绪愈来愈紊乱,甚至手足无措。他靠她太近了,近到让她又回忆起往事。“那个男人”吻了她的痛苦与恐惧感袭上心头,也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应付端木似。
她的反应好奇怪。端木似故意将俊容往前倾,练蓠却惊恐地用双手捣住嘴唇。
“你不让人碰你的嘴唇?为什么?”她的反应引出他的好奇。
练蓠一震,稍微回神,她竟在惊慌中做出了让他抓到破绽的动作。“没这回事!”
“你捣住了嘴唇。”
“我只是不想跟你说话。”蓦地,她使劲地推开他,离开了他的胸怀。
不对,事情绝非她所说的那么单纯,他想起在蒙汗药的药效消除后,他睁眼所见的画面——她捣唇眼露哀伤。他曾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从她此刻的反应便足以印证她的哀伤是真实的,而他又差点被她唬骗了去。
“你自己去找回侍卫保护你。”练蓠好不容易挣开他,当然要走。
“我可没答应。”他猛地回身要抓她。
她这次不会再被抓住了。“管你答不答应,你拦不住我的。”
“站住!”
她开门离去。
“不准……走……”他想追,可才跨出一步,身子便一软,他连忙扶住床沿。
糟糕,以他目前的体力追不上她的快腿轻功。
端木似跌回床铺上,闭眼休息,好一会儿,气力才又恢复。
“可恶,别以为这样就能了结!你不让我接近‘圣宫’,我偏要;你不让我知道你为何会拒绝被亲吻,我也一定要追究!”她愈不想让他了解,他愈要知道,尤其那拒吻是表示她心里有人吗?一思及此,一股妒忌莫名地袭上心间……
*
一个月后
练蓠穿着一身寻常的百姓装束——简单布料制成的衣裳,又用头巾盘住乌丝,尽量藏住艳美的容颜。朴素地走在宁静城里的市集中,不想让自己的美丽成为被注目的焦点。
宁静城与凤凰城只是一县之隔,在地理位置上是属南方,由于离海洋不远,各类型交易丰富又热络,是商贸重镇,百姓、商贾旅人还有江湖人物都喜爱来到宁静城,因此让中心市集天天热闹滚滚,尤其以“悦来客栈”的生意最兴隆。
练蓠第一次来到宁静城,目的是要与师兄铁汉会面。铁汉大哥在十天前用着“圣宫”使者才了解的讯号要求她到“悦来客栈”会面,师兄有令,她自然得前来会合。
师兄要跟她说什么呢?
铁汉师兄仍然将工作重心放在朝阳王朝皇帝的举动上,他派遣细作在皇宫内部观察皇帝的言行,要确定皇帝会不会后悔对海氏一族的饶恕,又或者有了新的动作,他也才好适时拟定应付的对策。
练蓠走进客栈,选择二楼角落的位置坐下,等候师兄来到。
店小二殷勤地倒好茶,打点好饭菜后,退了开去。在等待的时刻,她望着窗下的街道,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知道这群人里,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仍然用着恐怖的毅力在找她的追逐客平郡王来?
“怎么还是想起端木似了?不是决定要把他给忘了……”她手中的茶杯顿了下,微烫的茶水晃出,洒在手背上,不过这热度远远及不上端木似所带给她的震撼。
出身高贵的王爷支配权力欲望之强她算是领教到了,竟然只因为先前的敌对事件而要抓她回王爷府羞辱,甚至还强迫地死缠住她,端木似不可理喻的态度着实让她紧张,尤其他似乎看穿了她不愿意让人碰触到嘴唇的秘密……他会追查吗?
思及先前狼狈的逃离,她烦躁地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
“不可以让他挖掘到我的心事,绝不可以,他休想再探知我的心事……”她喃着,拚命稳定自己浮躁的情绪,也告诫自己要避开他。
她是弃婴,自小在“圣宫”成长,十五岁以前不曾踏出过“圣宫”,不过常常与进出“圣宫”及江湖间的长辈、师兄、师姊们聊到外面的天地,她听多了各地见闻,也知道江湖的险恶。在她十五岁之后,便常和师兄弟、师姊妹们进出江湖,亦很快就熟悉了“圣宫”外的生活方式。去年,在她满十七岁的生日,一个人前去镇平时,救了一个被“天帮”围攻的男子。
思绪回到了一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