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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了魔 第5章(2)

  李洛斐眼神复杂,立即脱下身上的大红外袍,朝着释心澄站立的方向投掷而去。

  释心澄再度抬起头,只看见一件血红色的外袍漫天飞落下来,伴随一阵熟悉的香气,然后外袍蒙住了她的脸、她的身……她眼前的世界俱是一幕鲜红。

  紧接着,她听见惊叫声此起彼落,以及远处传来一阵嘶吼声,身旁的众人开始起了骚动。

  她迟疑了好久,才颤抖着小手将盖在身上的红袍掀开,目光茫然张望,遍寻不着李洛斐的身影。

  比武台上,李盟主面如枯槁,胸窝处可见大量血迹,双膝跪倒在地,一脸难以置信的抚着胸口,嘴角淌下鲜血,挣扎片刻,最终倒落在血泊之中,断气死去。

  树倒猢狲散,众人争相走避,眼下这场比武大会已经无人主持秩序,闹哄哄的,像是一场闹剧。

  她心头一悸,双手紧紧抱住朱红色外袍,浑身不住打着寒颤,脚心发凉,不由自主的直直往后退去。

  “心澄,你想去哪儿?不是说好会一直等着我?”

  她猛然抬起小脸,意外看见李洛斐伫立在自己身后,那把沾了血的翡翠神剑背在他的背上,依稀可闻到腥臭的血味。

  “你……你杀人了……”虽然早已知道他是个冷血无情的魔头,但这还是她头一遭亲眼看见他动手杀人,竟然是这般血腥残酷。

  “这个人假冒我的身分长达三年之久,还打着李洛斐的名义干下无数坏事,难道我不应该杀他?”

  李洛斐见她面色苍白,探出手,抚过她冰凉的脸颊。

  “你别碰我。”她蓦然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拨开他的大掌。“你明明答应过我,只伤人,不杀人,结果全是在骗我。”

  他美目半掩,将眸中尚未退尽的杀意藏起,微微笑道,“我是伤了他,但没打算杀他,是他自己冲着我的剑奔过来。”

  “你又在骗我,分明是你杀了他,就像在酒楼那样,你也杀了那群人。”她心生惶恐,频频后退,不敢与他靠得太近。“我不跟你走了……我不想跟你走。”

  倏地,李洛斐沉下脸。“你走与不走由我决定,你只能跟着我。”

  “我不要跟你走了,我要去找师父……”

  “我说过,你只能跟着我,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洛斐,十年不见,你几时改了性子,当起小丫头的奶娘?”笑弥勒笑嘻嘻的开起玩笑,丝毫不畏惧李洛斐的冷目相对。

  李洛斐不搭理笑弥勒,看着释心澄眼中有泪,他的心异常难受,一如方才看见她在底下,眼睁睁望着他杀人,他忽然心生动摇,甚至有了片刻的迟疑。

  这是为什么?他不禁自问。

  他杀人只看心情好坏,从来不忌讳什么,更不曾为了谁而感到手软,独独对她,这个出自佛寺深院的无知娃娃,竟然影响他这么深。

  难道这就是释断尘将徒弟托付给他的原因?

  沉默半晌,李洛斐忽然放柔了嗓音,“好,全是我的不对,往后路途上,我不杀人就是。”

  释心澄傻气的抹去泪痕,清澈大眼瞅着他微笑示好的模样,难以置信。

  一旁的笑弥勒止住了笑,圆脸尽是错愕,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红衣男子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李洛斐。

  “你说真的吗?往后不会再杀人?”

  “我答应你,不会再任意杀人。”

  她瞪着他,纤纤素手朝着他的心窝处狠狠拍去,他整个人一震,感觉身体里头有某种东西正在发烫——后来他才知道,那样东西便是他那颗死寂已久的心。

  “师叔,你只会哄我、骗我,根本没一句真心话,你把我当作傻子,所以才这样对我吗?如果换作是师父,根本不会这样对我。”

  “对你而言,你师父和我,哪一个比较重要?”他一把擒住她的皓腕,她的手心还贴在他的胸口上,感觉到一股平缓的鼓动。

  她怔怔望着他,一时之间,竟是无法言语。

  他这样问她,究竟是什么用意?最震撼她的是,她竟然对这个问题迟疑了,当真在心底衡量起师父和他,究竟谁比较重要?

  “你这样问就不对了,小姑娘年纪还轻,哪里能够分辨谁才是最重要的?又不是在挑夫婿。”笑弥勒见场面尴尬,忍不住出声帮腔。

  “住嘴。”李洛斐美目冷冷一扫,又挪回欲言又止的丽颜,极有耐性的等着她开口答复。“心澄,我还在等你回话。”

  释心澄不肯对上他的目光,垂下长睫,悄声嗫嚅,“你问我,我也不清楚,师父从小就对我好,是我唯一的亲人……”

  “是吗?”听见她的回复,李洛斐不怒反笑。“假使从今以后我对你好,甚至好过你的师父,你是否也会把我当作最重要的人放在心底?”

  “你和师父不能拿来相提并论,你们两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你把他当作亲人,那你把我当作什么?”

  “我……我不知道,你这样问我,我心里很乱,真的答不出来。”

  “我这样问让你心里很乱,是吗?那很好,很好。”

  李洛斐神秘一笑,握住她的柔软小手,紧紧圈在掌里。他不再追问,瞥过她抱在怀中的朱红色外袍,目光微微一顿,嘴角微扬。

  “你笑什么?”她迷惘的问道。

  “我笑自己蠢,居然没算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举目,视线越过人潮散尽的空旷广场,落在前方,握着她的手,心底忽然涌上一股踏实感。

  “欸,你们俩怎么都不搭理我?”笑弥勒落后了好一阵子才跟上他们。

  “师叔,那这个师伯……”释心澄频频回首,却让李洛斐直直牵着往前走。

  “别理他。”

  “喔!”

  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

  啼哩胡涂,路途上多了个伴,其实感觉还不赖。

  这个笑弥勒原来是个俗讲僧,专门浪迹江湖民间,四处宏扬佛义礼法,如果论其辈分,真正算得上是她的师伯。

  “师伯,这真是前往神龙寺的路程?”趁着李洛斐不注意,释心澄扯住笑弥勒的袖角,压低音量问道。

  他们昨夜出了鹿城,一路走走停停,偶尔在城镇相连处的中途驿站稍作歇息,约莫走了一天的路程,此刻走在不知名的小镇上。

  “没错啊!神龙寺就往这个方向走。”笑弥勒举手,指向前方,等了半晌,身后的小姑娘却杳无声息。

  他转身一看,发现小姑娘心性不定,一双大眼极为好奇的望向不远处的歌楼,一旁的李洛斐似乎未曾察觉到她的分神,径自往前走着。

  “我看天色也有些暗了,要不,我们今晚就在这座镇上歇息一宿。”笑弥勒以为小姑娘累了,好心的建议。

  “笑弥勒,你跟了整整一日,还不嫌烦?”李洛斐忽然冷声的说。

  “反正贫僧闲来无事,干脆就一路相陪,跟着你一起将小心澄送到神龙寺。”笑弥勒笑嘻嘻的回答。

  李洛斐懒得与他多说废话,牵起释心澄的小手,直朝前方的客栈走去。

  看着两人亲密相依的身影,笑弥勒的脸上虽然堆满笑意,但是眼底浮现一股忧虑,站在原地,久久未曾移动。

  “师伯。”释心澄像是遗落了什么,匆忙奔出客栈门口,一把挽住笑弥勒的手臂,以为他跟丢了,语气有些着急。“您怎么还站在这里?您要是再不快一点,可恶的师叔就不打算点您的饭菜啦!”

  “呵呵……”笑弥勒藏起眼底的忧虑,笑咪咪的说:“小心澄,想不到你还惦记着我这个半路认来的师伯,我真是高兴。”

  “当然啦!出寺之前,师父对我千叮咛、万吩咐,倘若日后在路上见着佛家同门,一定要以礼相待,更何况您的辈分高,当然要尊敬老人家。”

  “瞧我这个老胡涂,到现在都还没问你,你的师父究竟是哪位佛门弟兄?”

  “我师父是释断尘。”看见笑弥勒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释心澄觉得不大对劲,下意识的问道:“怎么了?难道师伯您也认识我师父?”

  她都不知道,原来师父是个名声赫赫的高僧,竟然有这么多人认识师父。

  “不,我和他算不上认识,不过是对他略有所闻。”笑弥勒飘开目光,像是有几分不自在,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又问:“小心澄,你和洛斐也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才结识?”

  “是呀!是师父托付师叔带我到神龙寺。”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喊洛斐师叔,这实在是……”实在是不伦不类。但是望着释心澄那双无邪纯真的大眼,笑弥勒实在难以启齿。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劲吗?”她纳闷的瞅着笑弥勒。

  “不,没什么。”笑弥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摇摇头,并未出声纠正。“小心澄,你喜不喜欢听故事?”

  “喜欢。”她笑得灿烂。

  “那好,等会儿用过晚膳之后,你避开你师叔,过来找师伯,师伯有好多好多故事想说给你听……”

  他们投宿在镇上的唯一一间客栈,用膳期间,李洛斐异常沉静,饭桌上,不时能够听见笑弥勒与释心澄的交谈声,李洛斐却是坐在一旁,静静饮酒。

  用完晚膳之后,李洛斐一声不响的回到阁楼厢房,从头到尾不曾搭理过他们两人,虽然释心澄早已习惯他忽冷忽热的怪性子,仍是不免感到奇怪。

  “师伯,师叔好像有点不对劲。”

  笑弥勒贪喝了几口酒,面色微醺的回道:“洛斐已经许久不曾使过翡翠神剑,昨日在鹿城那一战应该耗去了他不少气力。”

  “难怪,他一路上总是不吭声,脸色阴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体不舒服也不跟我说。”释心澄一脸苦恼,怪自己没有多加留心,又想起他先前使过勾魂大法,体力似乎已经不是甚佳。

  “小心澄,你知不知道洛斐的来历背景?”

  “……大概知道。”

  “你知道他是杀人如麻的江湖魔头,还敢一路跟着他?难道你不知道佛门子弟最忌讳和这种嗜杀成性的江湖人来往?”

  “可是……是师父亲口将我托付给他,师父信任他,我也相信他,这一路上都是他在照顾我,他还答应我往后不随便杀人。”

  “那你可知道释断尘和双邪有着什么样的纠葛?”

  释心澄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您想跟我说的故事?”

  “小心澄,你猜对了,我要说的故事就是和他们有关。”

  “他们三人究竟有什么恩怨?”

  “我先问你,你有没有听过李曼这个人?”

  “李曼?”释心澄偏首寻思,讶然回道:“听过、听过,我还听说她是一位美若天仙的大美人。”

  经此一提,她还想起那日在林记饭馆外头无端挨了刀的说故事老翁,以及李洛斐深沉的脸色,如今想想,这个故事似乎藏着什么神秘。

  “当年,李曼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奇女子,更是当朝皇帝的红粉知己,她用尽心计为他谋取江山,为他做尽一切,不留余地……”笑弥勒顿了下,面色渐黯。

  “可惜他登基之后,只认江山,不认美人,可怜了李兰皋与李洛斐两个姊弟,成了遭人遗弃的孤儿。”

  原来双邪的真实身分竟然是……可是,这些又和师父有什么关联?

  像是看透了她的思绪,笑弥勒苦笑的摇头。“你师父释断尘,算起来也是个被命运捉弄的可怜之人,他贵为前朝皇子,一夕沦为亡国奴,最后只能选择留在潜龙寺削发为僧。”

  “什么?”她大惊,难以置信。“师伯,您老人家是不是犯胡涂了?师父……师父他怎么可能是……那兰皋和我师父又是什么关系?”

  “他们的关系,我不方便妄下定论,你还是找你师父问去,最重要的是,你不应该和洛斐太过亲近。”

  “这怎么可能?怎么会是这样?师父从来没向我说过这些事……”释心澄还未从先前的震惊恢复过来,丝毫没将笑弥勒的劝告听进耳里,仍然在思索着那些陈年旧事。

  忽然,她看向默默喝酒的笑弥勒,露出困惑的神情。

  “师伯,为什么您会知道这么多?您在这些故事里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沉默良久,笑弥勒幽幽叹口气,“我啊,我只不过是故事里的一个小人物,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这一刻,释心澄突然发现到,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或者许许多多的秘密,即使是寡情淡欲的师父,也藏有那样沉痛的过往。

  可是,唯独她是一片白茫茫的,除了潜龙寺,除了师父,在她背后,什么故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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