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点头,“是啊,昨天搬进来一名年约六十的老人家,娘看他孤家寡人一个,脚又受伤了,挺可怜的,应该没有人给他准备吃食,好歹是邻居,给他送点吃食过去,免得他饿着了。”
听娘亲这样形容,感觉很像他们那一天救的梅长七,可他出现的时间为何会一下子提早半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艾芳馡皱着眉头思索,梁氏见她没有答话,以为她不愿意,便自顾自地说着,“馡馡,你要是不愿意,等等娘自己拿过去就好。”
艾芳馡连忙摇头,“我拿去就好,不过,娘啊,隔壁住的那位老人家他姓什么,您知道吗?”
“我听掮客说姓梅,这位梅老爷子到春阳镇似乎是为了找徒弟。”梁氏回忆了下昨日那来讨水喝的掮客说的话。
梅长七果然是来找哥哥准备收他为徒,既然如此,一定得让哥哥在梅长七面前露脸才是,她沉思了下,开口道:“要不这样吧,娘,我看等哥哥回来,我再跟他一起送过去吧,哥哥是男孩子,将来也是我们家唯一的男人,这事由他出面再好不过。
“哥哥已经八岁了,有很多事情要学着扛起来,而且哥哥认识的人也多,可以问问隔壁的老爷爷要找的徒弟是谁,说不定可以帮上忙,您认为呢?”
既然人已经搬到她家隔壁,那她也不能再继续纠结为何时间会提前,这几天她已经想通,她的重生本就脱离原有的命运轨道,当然很多事情也会跟前世不太一样,所以接下来的一切就顺其自然,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赶紧想办法让哥哥拜入梅长七的门下,学习他精湛的医术,继承他的衣钵。
梁氏想了想,觉得女儿说的没错,“嗯,那就这样吧,娘亲一会儿再多准备些东西,你等桀儿回来一起送过去。”
“好,那我先到杏林药房送药丸。”她开始将装瓶好的药丸放进小竹篓里,出门交货。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交完货回来的艾芳馡跟已经下课的艾修桀出现在隔壁宅子的那扇斑驳大门前,只是敲了好一阵子的门都没人应门,这大门也推不开。
艾芳馡担心的看着紧闭的大门,怎么回事?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该不会有什么意外吧?
“馡馡,这屋里该不会没有人在吧?”
“我问过对面的小乞儿,他们说没有看到这大门打开过,所以人应该还在里头。”她贴在两扇门板中间,藉由空隙看着里头的情况,一边说着,“哥哥,我听娘说隔壁这位老爷爷脚受伤,行动不便,我想他会不会是出事了?我们回家拿梯子爬到隔壁看看,你说好吗?”
他点了点头,提起脚边放着食物的竹篮,“也好,只有一个老人家,脚又受伤,要是发生事情也没人知道,我们爬墙到隔壁看看。”
不一会,他们两兄妹小心翼翼的爬上墙,再将梯子放到另一边,确定稳妥后才又踩着梯子下去。
“馡馡,你小心些。”身后背着竹篓的艾修桀伸长手,谨慎的扶着尾随着他翻墙到隔壁院子的艾芳馡。
两脚一落地,艾芳馡便拉着他往那排屋子前去,一面喊着,“有人在吗?老爷爷你在家吗?”
喊了半天都没有人响应,整个屋子连未在后院的仓库都找了一遍,却完全没有发现梅长七的踪影,怪了,大门是从里头上闩的,可怎么会整个屋子都找不到人呢?
“哥哥,你说我们都找到后院来了,这位老爷爷他——”
就在艾芳馡疑惑的左右张望时,一记忿忿的怒吼声从后门传来,“你们是谁?竟敢胡乱闯进别人的宅子!”
他们两人不约而同转过身,看见手撑着拐杖,一拐一拐从后门走进来、一脸生气的梅长七。
一看见梅长七,艾芳馡马上扯了下艾修桀的衣袖,小声的说:“哥哥,你看,这人不是那天被蛇咬的老爷爷吗?”
他定睛一看,小声的响应,“好像是……”
梅长七并没有听见他们两兄妹的谈话,依旧气呼呼的扯着嗓门咆哮,“你们有没有——”
艾修桀连忙抱拳作揖道歉并说明翻墙的原因,“老人家,很抱歉,未经您的同意便私自进入,我是艾修桀,这是我妹妹艾芳馡,我们就住在隔壁,我娘见老人家您独自一人,便让我们给您送些吃食。”
“等等,你说你叫什么?”一听到艾修桀三个字,梅长七的眼睛顿时瞪大,高声问道。
艾修桀怔了下连忙又抱拳作揖,“小生艾修桀。”
梅长七惊喜的丢下手中拐杖冲向前去,紧握住艾修桀的双手,“孩子,你要不要拜我为师学医术?”
艾修桀顿时一阵错愕,表情纠结,看着突然间一张老脸笑得像朵盛开菊花的梅长七,不知所措。
艾芳馡见状心底偷笑了下,成了,不过她并不想让梅长七那么容易就收哥哥为徒,不稍微刁难一下,就怕日后他不愿意将所有绝学教给哥哥,于是装腔作势的扯开他的手,“放开我哥哥,你是谁啊?有人一见面就问人家要不要跟你学医的吗?”
“老夫姓梅,是名大夫。”
“哼,大夫,你这样子会是大夫?我看是庸医还差不多!”艾芳馡故意激怒梅长七。
庸、庸医?!梅长七差点气昏,扯着喉咙对着他们两人吼道:“什么庸医,老夫可是大梁国人人称颂的神医,神医你们懂不懂!”
“笑死人,神医还会被毒蛇咬了无法自救,大梁国没大夫了。”艾芳馡随即鄙夷的出声。
听她这么一说,梅长七顿时愣了下,心底窜起一阵狐疑,莫非那天救他的就是眼前这对小兄妹?他瞪大眼高兴地问道:“那天是你们两个小家伙救了老夫?”
“哥哥,我们走。”艾芳馡像是没有听到他问话一样,拉着艾修桀往他们搭梯子的地方走去,“自己都救不了,这种医术还敢说要收你当徒弟,误人子弟比较有可能,真是枉费了我们的人参!”
梅长七听见这话,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这些天他不仅在镇上四处打探艾修桀这孩子,也积极找寻他的救命恩人,没想到竟然是他们两人!不管是他要找的传人或是恩人都在眼前,绝不可以让他们跑掉,他赶忙喊着,“你们等等,听老夫说……”
“不听,哥哥我们快走,免得娘担心。”艾芳馡回话的同时,已经拉着艾修桀来到他们放梯子的墙边。
“馡馡,等等。”艾修桀拿下肩上背的竹篓,放到墙角边上,“老人家,这些是吃食,够吃好些天,您行动还不方便,就在屋里好好静养,不要再出去走动了,小生告辞。”
“哥哥,走了啦。”艾芳馡手脚利落的爬到墙头上喊他。
“馡馡,你小心点,哥哥来了。”
辰时,太阳已经高挂,艾芳馡坐在树下的矮凳子上,一边喝着放凉的甜粥,一边看着一旁有一下没一下的刺绣,有些心事重重的梁氏。
她将手中的甜粥放到前头的小几上,问道:“娘,您怎么了?最近总是一脸烦恼的模样。”
“娘没事,馡馡不要担心,赶快喝粥,吃饱才长得好,你正在长身子,可得吃多点。”梁氏放下手中的绣品催促着她。
“娘是为了隔壁那位爷爷又上门来说要收哥哥为徒的事情烦恼吧?”
梁氏叹了口气,“是啊,隔壁这位梅老爷子,说什么他看桀儿是个可造之才,要将他钻研一生的医术教给桀儿,还说他其实是人人称颂的大夫,叫梅长七。”
“梅长七,娘,这梅长七可是位神医啊!我到药铺送药材时,总是不时听到大夫跟病人们在谈论这位梅神医呢!”艾芳馡假装惊喜的告知梁氏。
“神医?!”梁氏诧异的惊呼中,带着一抹迟疑。
艾芳馡用力点头,“嗯嗯,神医,听说他没有医不好的疑难杂症,更有赛华陀之称,可是这个梅神医有怪癖,救人看喜好,只要他不乐意,就算是皇帝下旨,他宁愿被砍头也不愿奉旨意看病,所以好多达官贵人都捧着大把的金子,却还请不到他,如果他真的是那位医术精湛的梅神医,哥哥倒是可以拜他为师。”
“当名大夫……这怎么成,桀儿以后是要考功名的……”梁氏虽然有些心动,但一想到他们特地搬到镇上来的原因,随即将这份心动抛到脑后。
艾芳馡放下已空的碗,定定的看着梁氏,“娘,虽然读书的机会来之不易,可是我觉得哥哥未来也不是只有考功名这一条路可以走,哥哥也可以学习一些可以养活我们一家人的技艺啊。”
“一技之长?做木工,盖房子?”
艾芳馡摇头,“一技之长又不是只有当木工,娘,学习医术也是一技之长啊。”
“不行、不行,让桀儿学习医术,以后怎么考功名,娘还指望他光宗耀祖呢。”
“娘,哥哥识字,他又懂药,你也知道他对于医术一向很有兴趣,我觉得哥哥下课后跟梅神医学习医术也未尝不可,不要急着否决。”
“下课后跟着梅老爷子学习医术……”
“嗯,这样就学业跟医术两不误了。”艾芳馡猛点头,“日后哥哥要是有出息,考个状元出人头地自然是好,可要是没那个当官的运势,不如就当个大夫也不错,起码可以养活一家子,还可以避免自己生病,也可以救别人,好处多多,您说是不是!”
梁氏静静的看着艾芳馡那双闪耀可爱的大眼睛,自从两年前馡馡那次受伤后,整个人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像以往畏缩、胆怯、爱哭,随着年纪的增长,变得很有想法与主见。
不知怎么的,有时她总是觉得女儿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眸光犀利无比,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孩该有的无邪眼神,无形中带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感觉,让她会莫名的就遵从女儿所提出的意见。
见梁氏犹豫,艾芳馡加紧说服,“娘,而且当大夫也可以当官,这跟您希望哥哥以后可以光宗耀祖的愿望不会互相抵触。”
“大夫也可以当官?”
“娘啊,皇宫里的太医也都是有品阶的呢,官位不小,而且只要医术了得,即使不参加科举,也能被招揽进太医院当太医、赐官阶,又何必跟一大堆人抢状元的位置呢,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个状元命的。”
一说到这里,梁氏整个人都心动了,她没有读过书,也没什么知识,一向都是儿子、女儿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没有一定要儿子当什么大官,只要有个官位让她不会愧对艾家的列祖列宗,她就心满意足了。
且女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自己的儿子她很清楚,虽然聪明,反应也灵敏,但全国能人何其多,日后如若考功名,也许到会试便止步了,与其穷其一生参加科举,做着不切实际的状元梦,倒不如以一技之长傍身,日后不管走到哪里都不怕饿着。
也许是他们娘仨当年过的日子太苦,她穷怕了,便没有那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想法,反而认为只有让一家人填饱肚子才最实在,何况女儿不是也说了,儿子认真学好医术,医术了得岂会不被延揽进入太医院,功名、赚钱两不误。
“娘,您觉得如何?有神医在,您还怕哥哥日后不能光宗耀祖?说不定未来哥哥不仅靠着医术飞黄腾达,还可以赚得富甲一方,这么难得的机会,放弃很可惜,娘……”
艾芳馡这么一说,梁氏本就心动,现在也不再反对,“这事还是要问你哥哥的意思,要是他想学医,娘没有意见。”
“嗯,哥哥回来我就同哥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