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甘氏忍不住了,“行梅媳妇,你可别糊涂,千万不要答应,这女子自荐枕席哪能有什么羞耻心,说不定下流的招数学一学就把丈夫迷得晕头转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这种女人给点银子打发就是了,别收房,否则后患无穷。”
虽然知道跟顾老太太作对不好,但甘氏无所谓啊,反正顾别书不爱她,她也没孩子,不用替任何人着想。
“多谢三婶娘。”夏念申谢完甘氏,接着转向朱雪儿,“你说你想伺候二少爷,想服侍我,给我们当通房,可是真心的?”
朱雪儿一见有望一连忙点头,“奴家真心的。”
朱婆子立刻说:“当然真,二少奶奶大发善心,了却我孙女儿的相思,我们真的什么也不求,让雪儿当个通房,让我在院子当个粗使婆子,使我们祖孙有地方可住,将来若雪儿有孕生下儿子,再提为贵妾,已经心满意足。”
厅上众位太太、少奶奶脸色都不太好看,果然是没见识的乡下人,好大的口气,就琴娘这出身,哪怕生了五个儿子都是通房命,堂堂顾家二少爷收个琴娘当贵妾,说出去都不要混了,会被笑死的。
夏念申道:“我问你两个问题,你要是都能回答我,我就答应。”
朱雪儿为难,“奴家没念过书,恐怕答不出来二少奶奶的问题。”
“不用怕,我不问学问。”
“那奴家试试。”
“你受伤醒来,睁眼那日见到我就喊我“二少奶奶”,在这之前我们不曾见过面,你怎么知道我是二少奶奶?”
朱雪儿怔住,“我、我喊了二少奶奶?我……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我记得,二少爷也记得,你确实喊我二少奶奶了。来,说说看,你怎么知道我是谁?”
“二少奶奶雍容华贵,跟一般人不一样……”
就见甘氏哈了一声笑,“二少奶奶雍容华贵,好个雍容华贵。”
厅上,夏念申的模样朴素至极——众人皆知,夏念申去年死里逃生,刚刚开始也还愿意打扮,这半年已经几乎不装饰自己了,头发素绾,不画翠眉,不点胭脂,手镯不戴,就连府里的大丫头都比她看起来还富贵。
夏念申笑说:“照顾你的伍大媳妇、伍二媳妇可都是穿金戴银,你居然一眼认得我是二少奶奶,好眼力。”
朱雪大窘:“我,我猜的……”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猫叫。
夏念申大喜,临月回来了。
“好吧,你猜的,我第二个问题是,这是谁。”于是朝着外面大喊,“临月,把人带进来!”
就见临月带了一个穿着花衣的婆子进来,那花衣婆子干干净净的,只是眉头深锁,十分不愉快。
众人正在奇怪叫个婆子进来干么一就见朱雪儿脸色大变一那花衣婆子一看到朱雪儿便生出愤恨神情一扑上就打。
“你这个爱钱的灾星!攀上顾家大少爷就不管阿财了,阿财被你气得活活病死,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这灾星,灾星!我打死你给我阿财报仇一你还敢躲一不要脸的东西一呸!”
朱雪儿脸都白了,吓得四处躲,“你这老太婆胡说什么,我不认识你。”
那花衣婆子从脚上脱下鞋子,拚命打:“你不认识我一我认识你一你是钟家的三寡妇车小棠一让钟家五两卖给我们阿财当媳妇一虽然生了一个女儿却不老实,说要去酒馆帮忙端菜,结果跟顾家的大少爷好上一当了姘头一贱人一贱人!”
朱婆子傻眼,顿时就想跑——她也不姓朱,她姓罗,人人叫她罗婆子,是青楼专门接待粗汉子的下等娼妓,几个月前有人上门跟她说让她扮演某人的祖母,她想都不想就同意了,给了二十两呢,说要是事情成了,每年都有二十两,自己还能在大户享福,就不用做那下流活计了。
罗婆子不只是想跑,是真的跑了,经过顾行梅身边时却被一把揪住,反着折了她的手,罗婆子连忙大叫,“饶命,饶命!”
花衣婆子一脸愤恨,追着朱雪儿的脚步不停,“打死你,打死你,贱人!”
熊氏恶狠狠的拉住跑过自己身边的朱雪儿,“你跟顾家的大少爷好上了?”
顾行春这不要脸的,睡了她自己的庶妹还不够丢人,居然去酒馆睡送菜的娘子,还是个有夫之妇?
熊氏完全相信顾行春就是这样不要脸!
花衣婆子打了一阵,把朱雪儿打得鼻青脸肿流鼻血,这才过来跟夏念申磕头,“多谢二少奶奶帮忙,我才找得到这个灾星贱人,虽然不能杀了她,好歹打她一顿给我阿财报仇。”说完,又从怀中拿出一张纸,“这是那灾星卖入我们家的卖身契,二少奶奶可以去查,我没骗人,我们村子的人都知道车小棠。”
朱雪儿,不,是车小棠看到那张卖身契,尖叫起来,“怎么还在?”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中转向了顾行春,“大少爷,你骗我!”
顾行春被看得不自在,“你看我干么,我又不认识你。”
车小棠这下也被激怒,“你不认识我?哈,我却认识你!”
后来才知道顾行春早跟车小棠好上,一日说起顾行梅实在讨厌,两人就想了这个计策,对顾行春来说,只要能对顾行梅捣乱都好,对车小棠来讲,她已经慢慢感觉出顾行春对自己厌倦,趁着完全断了关系之前,让他把自己安排进入顾家二房当姨娘也是不错的出路,总比跟着方阿财要强。
至于两人所生的女儿,她当然也不想要,她只想要吃香喝辣,女儿算什么,再生就有了。
于是顾行春安排了这一出大戏,知道胡范天要请顾行梅还有几个商会的人吃饭,命车小棠去弹琴,再让店小二说起她身世可怜,顾行梅果然上当,赏了二十两,这样车小棠就有理由再进去谢恩,这时安排个人拿柴刀砍——当然是假砍,轻轻砍,不然砍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所以田老爷跟汪老爷都很快恢复,车小棠的伤自然也不重,早醒了,为了演戏只好一直装睡,直到实在装不下去这才不得已醒来。
顾行春这一出其实很常见,并不巧妙,但偏偏顾行梅跟夏念申穿越而来,胡范天又是个粗糙大老爷个性,所以完全无法识破其中破绽,直到夏三太太出马,她是深宅内院长大的一又在夏家这样的高门生活了二十几年,这把戏看在她眼中幼稚得不行,很快的不只把脉络梳清,连方阿财的母亲都找了来。
这十几天,夏念申就一直照料着方婆子,给她找大夫,给她补身子——儿子死后一方婆子大病一场,现在身体虚到不行,原想等她把身体养好再把事情掀开一没想到顾老太太提前发难。
当夏念申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一顾家众人惊呆,这到底算什么?
熊氏挺着肚子就哭了出来,自己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王八蛋啊,连个再嫁寡妇都能搞上,自己的出身、容貌、姿色,难道还比不过那个普普通通的车小棠吗!
顾老太太跟顾别擎当然还是偏心顾行春,但证据确凿——方婆子有车小棠的卖身契,车小棠身上有顾行春给的银票和首饰,首饰是谁买的,去铺子一查就知道,想装也装不来。
顾老太太扁扁嘴,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行春,别跟弟弟开玩笑。”
顾行春知道自己逃过这次,“是,孙儿知道了。”
“行春,这车小棠既然是别人家的媳妇,晚点就把她送回去。行梅,你也是,你大哥跟你开个玩笑,不准你放在心上,还是要恭恭敬敬对他,否则就是对我不尊敬。”
顾行梅道:“是。”
又跟夏念申互看一眼,夫妻想搬出去的心更强烈了。
“祖母。”顾行梅道:“大哥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行梅想要个保证,希望大房以后不要管二房,要是有什么肮脏手段再使在我们夫妻身上,行梅就要告诉宗主了——毕竟行梅胆子小,禁不起这样的玩笑。”
顾老太太眼睛一眯,“你在威胁我?”
“行梅是在求祖母。”
顾老太太闭上眼睛——这一场闹剧,老实说很不像话,她对顾行春也有点微词,恶搞二房的方法很多,怎么会这样愚蠢还留下个把柄让人抓,找那个什么车小棠,嘴巴一点都不牢,别人一威胁就忙着把人咬出来给自己分摊罪责。
内心隐隐又觉得不快,这顾行梅的运气也太好了吧,这样都能躲过,要不然她今天应把车小棠许给他当姨娘,再让厨娘下点药想办法让他们圆房,一次圆房,后来自然不会避讳,男人都是这样的,身在大宅这么多年,她可没看过哪人不花心,哪怕是丑女,偷吃的也比正妻香。
照她来说,若是等车小棠生下孩子,夏念申把那孩子收为嫡子后,再揭穿身分不是很好吗?
自己的姨娘原来嫁过两次,还伺候过大哥,这样顾行梅一定呕死了,但怎么说也是儿子的母亲,又不好赶出去,以后每次看到就每次不高兴,而且还会成为顾家的笑柄——如果是这样发展就好了。
这行春啊就是嫩,才会被夏念申抓了个把柄。傻孩子,做什么之前跟她商量一下一保证滴水不漏,就算是官府也查不出来—当年,她弄死了四个庶子一丈夫请了有名的仵作来验一却只说死于自身疾病,那毒药一点都查不出来。
开玩笑,她的家怎么可以有庶子,当然都必须是她的孩子啊,自己的手段这样厉害,行春这老实的,居然不知道来跟祖母讨教?现在还被行梅威胁不准再管二房。
想到这事情虽然发生在宅内一但顾行梅跟夏念申一定会想办法传出去,行春的名声就会受损……
想到这里,顾老太太更不愉快了。
回到院子一顾行梅说:“你什么时候知道车小棠的身分?”
“十几天前,我娘写信给我,原想让你看的,但想着你太忙了,等处理好外面的事情再来处理车小棠。”
顾行梅那三船金银花虽然由胡家的仓库补上,但他的船到底谁凿的,还要再找出幕后真凶。
这人真是恨极他了,商誉是商人最重要的东西。
夏念申道:“我现在怀疑船也是顾行春搞的鬼,毕竟他太恨我们了,而且他很蠢,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很像他会用的。”
顾行梅赞同,“我也觉得是,如果不是顾行春,就是顾别擎。”
“也说不定是顾行着,你还记不记得顾行着以前也会欺负顾行梅的——明明是自己抢粉头惹事,差役调查时却报了顾行梅的名字,也许他也看这个脱胎换骨的二哥不顺眼,所以想倒打一把。”
“这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顾家宅子很奇怪,通常来说,家族中有人出色都会替他高兴一但顾家相反一谁出色就是该死,最好大家一起烂在土里,这样就高兴了。
顾行梅想想又道:“其实要说嫌疑,顾别书也有,通常这种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的最会做狠事。”
两人互看一眼,又回到开始了,人人有嫌疑,个个没把握。
夫妻俩倒在床上,手握着手,又是感触又是感慨,你一言我一语的归纳,还是没得定论,但有一个结论却是更加明确了:早点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