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强调言教不如身教,因而一直以身作则的左圆圆难得地失了分寸,一路大呼小叫兼拔腿狂奔地朝么妹的书房而来。
正在磨墨以求心静的左施施停下动作,不明所以地看着几乎是撞门进来的胞姐。
“回来了,尹少回来了!”左圆圆急忙宣布,抚着胸口喘息。
左施施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在听得这消息之后。
她从没这样失态过,清冷的丽颜更少了几分平日的从容,她张口,似乎要说点什么,但又顿了下,像是给问题困住。
左圆圆也知她想问什么,郑重宣布:“没事,还活着。”
一颗心紧悬数日,如今总算得以松口气,让左施施一阵乏力,跌坐回椅子上。
“说是没事也不对。”左圆圆更正道:“听说受了很重的伤,幸好霍少跟着去了,虽然还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总是把人给送了回来,要不,听说严重到连搬动都成问题。”
“这般严重呀。”左施施低语,忍不住要想像,经历天崩地裂一般的毁灭性灾难,伤势会是怎样严重。
“能死里逃生,留得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左圆圆松了很大一口气,道:“先前只是不想你担心,所以我忍着没说,要不,刚听到消息,说尹少去了外地,遇上走山,叫山给埋了,我只当凶多吉少,得重新帮你物色新对象了。”
秀眉微蹙,这话隐隐让左施施感到不悦。
人命关天的事,这时怎么还有心思想这个?
左圆圆倒是误会了这微微的不豫,恍然大悟地击掌道:“惨了,我只顾着来跟你说这消息,倒是没问到伤势情况,要是缺了胳臂或少了条腿,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不成,我得再去打听打听。”
左施施眼见姐姐一点儿也不浪费时间,话尾一落便急忙义出去了,怔忡了好一下之后,忍不住幽幽叹息。
太过热衷了。
对于她的亲事,胞姐一直都是如此过度热衷,她隐忍着自己的想法,从没说过什么,总想着成亲是人生必经之路,既然避不开,一定得挑个对象嫁,那任姐姐去张罗算计也无不可。
可随着尹水浒遇难的消息传出后,那汲汲营营的势态有变本加厉的倾向,让左施施有些忍不下去了。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别说是平日时常收到尹水浒以不同借口馈赠的礼物,其他时候她们姐妹俩也一直承蒙他的关照,因为他的面子而蒙获不少方便之处。
今天落难的即使不是尹水浒,就算素昧平生,大难不死求得侥幸,首要之务,应该不是担心缺胳臂、断腿这种事吧?
这等行径,不是圣贤书上所载做人的道理,也不是左施施所能认同的,可她又能如何?
那是她姐姐,而且,她也不能真的顺应心意、登门造访去亲自探视。
那于理不合,于情……更是尴尬!
左施施直到今日才发现,面对尹水浒的追求,她是多么的被动。
被动到……就算担心他的伤势,觉得该去看看他,可是,该用什么名目造访?
朋友吗?
好似也不是。
女子最重闺誉,面对他一直以来的示好,她总是慎守男女之防,冷淡回应,那样的情谊要称之为朋友,她没办法说服自己。
不是朋友的话,那她又怎么好意思在他需要静心疗养之际,特地登门打扰呢?
幽幽一叹。
左施施发现……尹水浒遇难、生死不明时她心烦;怎么人给救回来了,天大喜事一件的时候,她也一样的心烦呢?
重新执起墨条,磨墨。
眼下,她也只能磨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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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桥底下的说书人,是市井小民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来源。
他们丰富了小老百姓的生活,满足他们对侠骨柔情、灵异玄怪或冒险犯难的各种幻想,着实是各大城市不可或缺的人物。
只不过,当说书人是出自于自个儿家里时……
“……大地微晃,说时迟,那时快,水浒少侠施展轻功,犹如疾射而出的箭矢一般,足不沾地、一跃数十丈,在滂沱大雨中前行……”
一跃数十丈?
额角青筋隐隐浮动,在听见这形容词之后。
什么鬼?数、十、丈?当他是鸟,难不成会飞吗?
“……可紧接而来的地动天摇由不得人,一泻而下的土石巨林以千军万马之势直追在后,追赶着流星赶月之姿的水浒少侠,这生死一瞬的生死关头,究竟是人定胜天?还是天命不可违逆呢?”
是有完没完?
“紧张紧张、刺激刺激……这狂风暴雨、飞沙走石的一刻,没啦!”嘻嘻一笑,前一刻还抑扬顿挫、语调丰富地说书,忽然间就宣布画下句点。
“喔,表小姐!”叫声此起彼落,怎么也没想到,故事会在这没头没脑的一个段落被断头。
“别怪我。”噗哧一笑,那倚坐在回廊栏杆上、一派闲逸的说书人指指仆佣们身后的人,道:“再说下去,你们少爷的两只眼要喷火啦!”
回头,回廊的那头,坐在临时做的辅助椅上、让麦大推出来的那人,不正是他们大难不死的少爷吗?
四、五名仆役大吃一惊,哪还敢抗议?
瞬间,喂马的想起来马房里还有活儿要干,扫地的也很精神地说要去巡过一遍,厨房里帮忙的也想起采买工作还没完成。
如鸟兽散,院落里的听众瞬间跑得精光,失去听众的说书人倒也不见尴尬,清逸的面容上似笑非笑,与那文质彬彬的书生扮相倒是相得益彰,透着一股安逸闲散的神韵,感觉就是个好相处的人。
看着她……没错,这书生模样的人,正是个“她”,如今才得知真相的尹水浒,内心复杂的程度比整理十年没核对的帐目还混乱。
谁能想得到,十多年不见,再次重逢会是这样的天地变色。
原来当时在破庙里遇见的人,那个在他生死存亡时救他的人,就是儿时那个说会救他一命以回报他的小鬼头。
小鬼头长大了,以儿时好动贪玩的模样来看,要是长成个痞青年,那倒也不是多难想像的事。
但偏偏,痞是痞,却是变成了一个痞度十足的姑娘。
女的?
多可怕的一个变化!
原来,那个理论上是逆天强求来的小生命,为了隐匿不该存在的命数,一出世后,便被她的家人当成了男孩来抚养,借以混淆天理视听。
这一藏,直到她十六岁、据说是功德圆满的那年才换回真实性别,从此,小鬼成了小姐,表叔变成了表姑妈?
这事离奇的程度,就跟突然宣布孙悟空其实是九天玄女一样,叫人震惊兼无法理解。
也之所以,他才明白自己原先出门要找的那个据说身世坎坷堪怜的表姑妈,就是他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小屁孩。
明明是这么大的事情,可他家爹娘竟然到前些日子他开始能说话、表现出对这人的身份有严重错乱现象时,才想起来这事应该先跟他说一声。
甚至,他们还哈哈哈地边笑边说:“难怪我们跟你讲起表姑妈时,你一副很不熟的样子,那时爹娘还想着,你这孩子真是绝情,好歹你们小时候也一起玩了两年,感情还好得很,怎么这时要你去接个人,表现会是这般冷漠。”
对着那哈哈哈的态度,尹水浒无言,也只能无言。
要不他还能如何?
而且他还发现,对于她由男变女的事件,显得适应不良的人好像只有他……
“今儿个天气真是好啊!”尚姗笑眯眯地谈及了好天气,问道:“西游准你下床了吗?”
从燕渡山回到桐城,伤重的他凝于霍西游的禁令,只能动弹不得地躺在床上休养,算算日子,这一躺也躺了一个月。
对比一个多月前半死不活的模样,如今总算能踏出房门的尹水浒气色恢复良好,只是差在断腿仍未复原,目前只能坐在那张加装了两只木轮的辅助椅上,说起来,霍家的医术果然精湛值得称许。
尚姗大致观看了下,最后满意地点点头,不忘占两句口头便宜:“一能下床就特地来请安呀?真乖。”
“乖你个头。”尹水浒没好气,极受不了这种倚老卖老的口吻。
也不想想两人年岁差不多,甚至她还小他一岁来着,就仗着辈分高一阶,一派老气横秋,好似真是长辈似的。
“啊!啊!火气这么大?”尚姗仍是笑眯眯的,异想天开地提议道:“要不,回头跟西游说一声,让他在你的药里加两斤黄连,给你消消火?”
“两斤?”尹水浒板着脸,实际地问:“那,得多大一缸才能化这些药?”
尚姗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尹水浒本想继续板着脸装酷,但见她笑得欢快,又哪还能继续装模作样?
见他忍俊不禁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尚姗倒是敛了笑,问起正经事:“说真格的,身子好多了吧?”
“你这不是瞧见了?”尹水浒觉得这问题真有够多余,努力忍住的下半段问句是:为什么这一个月来都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