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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相 第1章(1)

  洛阳城宫的主殿明堂是当今的政治中心,规模宏伟的明堂建于基台上方,高两百九十四尺,方三百尺,其建筑共有三层,下层是按四季分别漆成青、朱、白及黑四种色彩,中层则立有象征十二时辰的十二根大柱,最上层是为由九条龙支撑并立、有一只高一丈的黄金装饰铁凤凰圆顶,壮丽得令人望而生畏。

  明堂圆顶上堆积了一整夜的残雪在阳光露脸后逐渐融解,露出琉璃瓦片,在煦阳下闪闪发亮。

  原本肃穆庄严的早朝,却在一抹娇柔身影出现时,各个臣子先是倒抽了一口气,之后纷纷躁动,打破大殿的安宁。

  狄宁宁气定神闲,似乎对纷纷投射过来的目光感到淡然。

  她穿着鹅黄色宽摆锦袍,纤细玲珑的腰肢被散状的布料遮掩,看不出身体曲线,由右侧领口至袖摆的地方绣有象征三品官的无枝叶散答花,那是武则天特地为她准备的官袍。

  狄宁宁的手肘挂着粉色披帛,乌黑的长发盘成简单的高髻,此外并无多余缀饰,犹如绽放在绿叶中的独株淡黄色牡丹花,美得令人屏息,绝艳得让人目不转睛。

  早在狄宁宁与跟在她身侧的贴身女婢若蓝下轿,进入洛阳宫门,到踏进长约六百米的灰色大石铺成的广场时,站立在广场两侧的将士就用异样眼光直盯她的出现,所以当她进入大殿内时,就对这些目光不以为意了。

  高耸的明堂就像一座巨山矗立在狄宁宁的眼前,心不断的狂跳,像是要跳出胸腔,喉头干渴,仿佛针插般带着微微痛楚,但是她不能显露出任何慌忙情绪,她是代表父亲踏入政坛,因此绝对不能让已逝的爹亲脸上无光。

  狄宁宁踩着绣花鞋的双足一步步踏上明堂前方的石阶,踏入高耸大门对开的内室。

  明堂供武则天听取众臣政见的大厅,漆上青、朱、白、黑四种符合四季的色彩,群臣站立在铺有织花地毯的空间前方,立有架高平台上头放着精雕细琢的金色龙椅,龙椅后方耸立一根通贯明堂的大支柱,柱子上的横梁和支撑木雕刻龙凤呈祥,精巧得令人咋舌。

  这就是唐朝权力的中心,主宰天地万物的政治之地。

  狄宁宁不顾早已站立在大殿两侧的臣子目光,来到左排最前方站妥。

  “这丫头不是已故狄宰相的女儿吗?”

  “狄老的女儿怎么会站在宰相的位置?”

  “这丫头是不是吃错药了?”

  虽然众人压低音量说话,却还是传入狄宁宁的耳里,搅乱她早已翻腾的胃部。

  今天早上真不该听若蓝的话吃点东西垫胃的,搞得现在想吐得紧。她忍不住感到后悔。也只有这样不断在心底与自己对话,她才能不去听由身后与右侧传来的低语,搞得神情紧绷,紧张兮兮。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传令太监大喊“皇上驾到”后,穿着一身盘龙皇服、头戴金冠的武则天神采矍烁的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一挥手,霸气十足的坐在龙椅上,令人望而生惧。

  “参见皇上。”大臣们与狄宁宁赶紧跪拜,等到武则天令众卿平身后,才又站了起来。

  “禀奏皇上,已故宰相狄仁杰之女怎么会站在朝堂与各个大臣商议国事?”左尚书仆射第一个站出来说话。

  “狄卿病故,朝野哀痛,朝堂空也。”武则天一开口就是带着哽咽声,吓得百官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多说话。

  “皇恩浩荡,家父受皇上如此青睐是家父之福,请皇上不必太过伤悲,以免伤身,微臣想,家父在天之灵得知皇上如此器重,必定含笑九泉。”狄宁宁上前一步,拱手说话。

  当狄宁宁自称“微臣”,众人就已完全明白她的出现并非皇帝破格在朝堂上召见前臣的家人,而是在众臣不知道的情况下,决定了能颠覆朝野的重大事项。

  “启禀皇上,老臣听狄家闺女自称‘微臣’,这是表示皇上授予官位给……”右尚书仆射也拱手踏出列队,只不过他话还没说完,武则天便微微举手,制止他继续开口。

  “狄卿骤逝,留下许多鸿图大业尚未完成,朕想,懂狄卿如宁宁,才要宁宁接手父亲位置,完成先父遗愿,是可让宁儿尽最后孝道与递补狄卿空缺的一石二鸟之计。”

  武则天左一句“宁宁”,右一句“宁儿”,在在显示她对狄宁宁的宠爱与呵护,令大臣们沉默了许久,谁都不敢再开口。

  “朕决定授予狄宁宁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武则天再次朗声说话。

  “皇上请三思,封狄宁宁户部侍郎就够惊世骇俗,如今再同狄老加封同平章事,不就表示这丫头与狄老一般成为宰相?”右尚书仆射拱手请求武则天收回成命。

  唐代初期承袭隋朝制度,凡中书令、门下侍中、尚书令都为宰相级别,而唐代皇权为了进一步发展,吸纳除了三省长以外之人进入决策机关,因此设立了“同中书门下三品平章事”一职,此官职作用在于协助皇帝处理军国大事,自唐太宗贞观十七年,凡官职未加“同三品”、“同平章事”头衔就非宰相,更在高宗之后,官职加上“同中书门下三品”即为宰相。

  而距今九年前的天授二年九月,官海沉浮的狄仁杰被任命为户部侍郎及同凤台鸾阁三品平章事,却在两年后因俊臣构陷入狱,接着被贬为彭泽令,又在四年后的神功元年恢复先前官职,甚至再加封银光青禄大夫兼纳言,然而今年却因病过世,宰相生涯是既短暂又沉浮。

  “皇上,纵使狄宁宁天资聪颖,尽得已故狄宰相真传,但她也只是位女流之辈的黄毛丫头,实在无法承担宰相重任。”左尚书仆射是三朝老臣,说起话来也比较大胆。

  “宁宁的历练也许不多,但历练与能否担此重任并无绝对相关,朕打从十四岁进宫以来,哪里不是关关难过关关过?若要算起,宁宁现下的年纪比朕当时还大,且宁宁九岁就待在朕与狄卿身边学习,从去年年初开始,她得到朕的允诺,协助身体日渐衰弱的狄卿处理军国大事,她的雄才大略,朕全都看在眼底,宁宁的聪明才智与朕不相上下,朕想,宁宁必能替狄卿完成未完的鸿图大业。”武则天铿锵有力的口吻没留给大臣们反驳的机会。

  一般平民百姓都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何况是“圣旨一下,金口玉言,断无更改”的君无戏言皇帝,纵使三日前武则天已经决定授予官职给狄宁宁,但为了省去这其中会有不少大臣反弹,才想在今日早朝当着众大臣的面颁旨,一次将他们的反对声浪听入耳里,再一次性的解释,反而省事多了,但私下早已决定是没有更改的机会。

  “皇上,就算狄宁宁天资聪颖,得以担任宰相,百姓却不知晓,只知道有一名年轻丫头坐上宰相之位,恐怕引来民怨,因此微臣想,暂时将已故狄宰相的死讯压下,宫内则严格禁止所有人外传这件事,令百姓以为当今宰相依旧未有异动,待狄宁宁这几个月来有了功绩后,再向外宣布。”左尚书仆射提出一石二鸟之计。

  他想,就先让皇帝试试狄宁宁的能耐,也让众臣瞧瞧已故同僚之女的能力,若是几个月后她有成就,当然是好,若无成绩也好,因为未曾对百姓宣布,而将她拉下宰相高位。

  武则天沉吟一会儿才开口,“就这么办,只是要暂时委屈宁宁了。”

  “请皇上毋需在意微臣的感受,微臣是欣然接受。”狄宁宁拱手,恭敬的说。

  她生平第一次的早朝在被众臣反对,直到不甘愿暂时接受后,站在朝堂上没有再开口,只有用心听朝臣上奏,幸赖先前跟随父亲处理政事,第一次亲上火线的表现虽不甚满意,但至少大臣们的政事见解还能掌握七、八分。

  “小姐,怎样了?”站在大殿外的若蓝一见到狄宁宁跨出漆红门槛,赶紧上前,替她披上淡粉色外袍,免得自家主子在天寒地冻中得了风寒。

  “还能怎样?”狄宁宁对着亲如姊妹的若蓝微微一笑,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与三三两两的大臣相隔有十步之遥,缓着步伐走在架高的回廊上。

  “什么叫还能怎样?我在外头听见里面似乎有人反您,心情忐忑不安,又不能冲进里面要他们闭嘴。”若蓝在门外急得都要哭了。

  “若蓝,这话可别乱说,等会儿被抓到小辫子就不妙了。”狄宁宁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哪还有余力保护小她两岁的若蓝?

  “是。”若蓝知道自己嘴快,在狄府还可以被称为一根肠子通到底,但在宫闱里,被拖至洛阳宫门外赏个一百大板都还嫌太轻。

  当她们两人由明堂外蜿蜒的回廊来到连接议事厅的空桥时,对面走来一名年轻和尚与两名穿着华贵、约莫二十五岁的男子,三人有说有笑,好不轻浮。

  “咦?这不是我们的新任姑娘宰相吗?”光头和尚一点也没有出家人的气质,说起话来像棉里针,毫不客气。

  “原来这位就是薛兄说的,方才在明堂大殿后头看到的女宰相呀!”其中一名华服男子讪笑的说。

  “还以为是个丑八怪,没想到长得挺俊的。”另一名男子则出言不逊。

  若蓝咽不下这口气,跨步上前就要开口教训人,却被狄宁宁举手制止。

  “宁宁初次为官,还有许多事情不明白,届时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薛大人和张、林两位御史不吝指教。”狄宁宁一听三人谈话,当下知晓眼前这些人究竟是何许人物,素来不爱争闹的她以退为进,先礼后兵。

  “姑娘宰相真是好眼力,马上知道我们是谁。”张御史还以为自己远近驰名,一脸得意的模样显而易见,殊不知她会晓得他们是因为臭名远播。

  正当林御史也要开口讨嘴皮上便宜时,一道低哑的嗓音由三人后方传来,毫不客气的打断气氛令人不悦的对谈。

  “百家姓里有姓‘姑娘’二字的人吗?”李澈挺拔的身形穿着白底左肩绣有圆形翔鹰的便袍,双手交抱胸前,偏着头,挑高眉头,佯装一脸不解。

  “参见王爷。”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赶紧转身,同李澈作揖行礼,面容却不见诚惶诚恐,反而还挂着笑,显得十分不得体。

  “免礼。”李澈一点也不在意他们怎么对待自己。

  只要皇帝在位,继续宠信薛怀义,被贬为庐陵王,流放到均州的前皇帝没能回洛阳宫,身为儿子的李澈知道自己的地位说穿了根本不如眼前这名假行僧。

  “启禀王爷,微臣也只是跟姑娘宰相闲话家常罢了,王爷您‘诸事繁忙’,应该没有心思过问才是。”薛怀义不得体的扯着嘴角,话中有话。

  “本王的确是‘诸事繁忙’,但还是有心学习。”李澈当然听出薛怀义是讽刺自己无所事事,勾了勾嘴角,“本王虽然未曾熟读百家姓,但对姓氏大概知晓九成,从未听过有人姓‘姑娘’的,是本王孤陋寡闻吗?”

  尽管向来不管政事,不过消息灵通的他早已在皇帝退朝后,从她身侧的宫人婉儿口中听见关于狄宁宁的事情。

  “王爷,微臣只是……”薛怀义当然知晓李澈这些话的含意,他会伙同张、林两位御史喊狄宁宁为姑娘,纯粹只是不愿意礼遇年纪轻轻就爬到他们头顶的狄宁宁,因此才会拐个弯戏弄她。

  没想到都还没将她的一张俏脸搞得一阵铁青,就遇上李澈这位在洛阳宫里人人背后说他闲话,摆明了瞧不起,却又不得不遵从礼数称他一声“王爷”的男人。

  “别告诉本王你们不晓得今日初任宰相的人物姓啥名啥,虽然皇祖母有令,不得将此事外传出洛阳宫,但皇宫内苑早已传得沸沸扬扬,这样的理由似乎太牵强。”李澈扬高一边眉头,没耐性的扯着嘴,接替支支吾吾的薛怀义说话。

  “这……”要说的话都被李澈说了,薛怀义的脸色一阵铁青。

  狄宁宁看见薛怀义与张、林两位御史尴尬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又见李澈似乎没有打算放他们一马,便开口替窘困的他们说话。

  “薛大人、林御史与张御史,微臣姓狄名宁宁,今日初任为官,若将来有任何不妥之处,请三位大人不吝指教。”她虽自称“微臣”,但口吻不卑不亢,十分有乃父之风。

  若蓝也抬高下颚,说什么都不能长他人志气的神气模样。

  “狄宰相客气了。”林御史知道狄宁宁给了他们台阶下,就算不甘愿,也赶紧拱手,笑着回话。

  他们三人心知肚明,这时不走,更待何时?同李澈与狄宁宁告辞后,摸着鼻子悻悻然离开。

  等他们走远,狄宁宁才抬起头,看向李澈,“谢谢八王爷相助。”

  李澈低垂着眼,望着她那张宛如陶瓷般精致的雪白小脸,灵动的双眸与他四目相接后,随即低了下来。

  他心想,狄宁宁的确是懂礼数,就算他身为不受重视的王爷,她依然保持不与他平视,表示对他的敬重,这让他忍不住对她多在意几分。

  “毋需客气。”他先是佩服她不需要自我介绍就知来者是谁,顿了下,思索该怎么说话才不会让她感觉自己对她是指手画脚后,再度开口,“年纪轻轻的十八岁姑娘站上朝堂实属不易。”

  狄宁宁讶异的抬起头,看向李澈,没料到在早朝上仿佛当众被打了好几个耳刮子的挫败伤心,竟然会是他这个在皇宫里没人敢招惹却又惹人非议的王爷率先开口安慰自己。

  对于李澈,她认识得不多,只有听过他的几项传闻,然而是真是假,她没有多去验证,也许是洛阳宫内有潜规则,绝对不能将八王爷的风流韵事传出宫门以外,所以宫外的人对八王爷的认识不多,不过她时常受到皇帝的召见而出入宫廷,因此对李澈的事情略有耳闻。

  她还以为入宫为官后,应该会许久才得以见到这位“特别”的王爷,万万没想到第一天就见到了,而且还是他出手相助让她脱离薛怀义与其党羽的讪笑窘境,因此她的讶异是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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