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许久,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方才……有谁来过?”
其实她不需要问,也能猜到那身赤红色衣袍的主人是谁,但她在意的不是谁来过,而是停留在她面颊上那温热触感……
她的问话让白舞一愣,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问了什么,顿时不知该不该回答。
见她不语,冰楚依敛下眼睫,索性直问:“焰烁来过?”
她已点名,白舞当然不敢隐瞒,呐声答复,“是,他来过……”
他来……做什么?
她本想问,却又不想显现出自己很在意,于是抿唇不语,任由各种猜测在脑中盘旋,突然间,她想起那真实得彷佛不像梦的梦。
梦的细节历历在目,她记得那狂烈的火、记得那焚烧的痛、记得那两个低下人类的面容,可偏偏……
她记不起那和自己一样有着银白色长发的女人脸孔,更记不起那救她的男人容貌,她甚至想不起两人唯一的对话内容。
梦中的两人像是和她毫无关系,却又好似与她息息相关,彷佛那女人就是她,而那男人……
再次抚上那早已回复冰冷的脸颊,冰楚依连忙甩去脑中那荒谬的想法。
清醒点!那只是梦,一个莫名其妙的梦!现在你该想的不是这个毫无意义的怪梦,而是如何让那该死的男人付出代价。
在白舞为她盘好发之后,她站起身,问道:“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他?”白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她指的人是焰烁,轻声说:“应该在隔壁房,我去请他过来。”语毕,她转身步出房外。
隔壁房?
得知那可恨的男人竟与自己只有一墙之隔,她说不出浮上心头那复杂又异样的情绪为何,可她清楚那掺杂在其中的浓烈恨意。
从她懂事以来,炎国与雪国已水火不容,虽不知两国为何敌对,但身为雪之女王,她和子民一样,仇视着与他们相克的炎国,而且这些年来,炎国侵略雪国的行径益发恶劣张狂,更加深了两国之间的仇恨。
而今,焰烁更是嚣张的掳走她这雪之女王,将她囚禁、凌辱,藐视她的尊严、践踏她的高傲!
她无法忍受这些屈辱,更加无法忍受他这几日的对待。
她不懂他究竟为何要掳走她,她已被他囚禁半个月的时间,除了头一日,他对她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残酷的凌虐她,之后,他就像消失一般……
不,不是消失,他只是没再堂而皇之出现在她眼前。可她却一直感觉得到他的存在,就像方才他趁她熟睡之际出现在她房里,而且不仅如此,她已不只一次瞧见焰烁躲在暗处,远远的看着她,那眼神复杂,有着痛苦、自责及浓浓的……
蓦地闭上双眸,再次睁开时,他那忧悒的神情已被她抛诸脑后,心口莫名的紧缩感也随之散去。
总之,她要见他,她不想象个猎物一样,成日让人盯视,时时刻刻防备着,她今日要问个明白,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找我?”
低沉的嗓音蓦地打断冰楚依的思绪,回过身,她看见焰烁那与初次见面时的抑郁有着天壤之别的爽朗神情时,双眉不由自主的拧起。
她没想过他会以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面前,那模样……自在得就像两人之前从未交恶,就连问候都是那般随意,这反让她心生警戒,认为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是,我找你。”看着迎面而来的高大身影,她微抬下颚,身子笔直而立,不允许自己退缩。
“有事?”来到她面前,仅仅隔了一寸之距才停下脚步,敛下金眸,焰烁定眼凝望着她高傲的表情,唇角微扬。
他怎么会以为是这女人变了……是他被那自以为的背叛给蒙蔽,才会以为是她变了,殊不知,变的是他,是他太过愚笨,才会忘了这让他一见倾心的骄傲、一眼定情的倔强……
就算她永远想不起他们过去经历的事也无妨,因为他会一点一滴的为她创造新的回忆,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
冰楚依浑然不知焰烁心里所想,只觉得他靠得好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喷洒出的气息,是那么灼热温暖,熨烫着她的心……
她不晓得是那温暖气息让她想退缩,抑或是他的贴近让她感到不自在,忍不住想挪动脚步好离他远远地,但她不能退开,只要退一步便是示弱,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表现出退缩模样,于是她咬牙忍住冲动,抿着唇,冷声说:“我问你——”
“伤都好了?”
冰楚依甫开口便被焰烁打断,他甚至主动拉过她的手,挽起她的衣袖,在她纤纤手臂上来回抚摸、察看。
“看来是全好了,连疤痕都没留下,其他地方呢?也好了?”说着,他已弯下腰准备撩起她的裙摆。
这行为总算让傻住的冰楚依回过神,她愤然地挥去他的手,斥骂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无耻的家伙别碰我!”
“无耻?我?”焰烁一顿,丝毫不觉自己有错,扬眉说:“我只是想确认你的伤势复元状况,没有别的意图。”
冰楚依并没办法认同他的说法,她全神戒备着,还一连退了好几步,她的骄傲没法子用在这无耻的男人身上。
寒着一张小脸,她沉声说:“我伤势如何干你何事?是想确认我能不能再承受你的折磨?继续施行你所谓的‘凌迟’?”
这话让焰烁不禁一愣,难得她会主动找他的喜悦之情顿时冷下,俊颜上的神采也于瞬间黯淡。
他怎么会忘了……在他得知她背叛的真相后,可以懊悔、可以自责、可以试着弥补,然而对忘了一切的楚儿而言,他们仍是仇敌,更何况他不久前还伤害过她,她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下这新仇旧恨?她肯和他说话,他就该满足,不该有更多的奢望……
他瞬间变得阴郁的神情让冰楚依莫名感到一阵心痛,却也让她自在许多,比起面对他飞扬的神色,她似乎比较能应付此刻沉下脸的他。
她刻意忽略焰烁脸上的复杂神色,低声又说:“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打什么主意,我找你只是想问清楚,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还有,这究竟是哪里?”
自从她清醒后,他们便一直待在这,她不明白他为何不马上架着她们回炎国,好向他的子民彰显他的“战绩”,而是待在这儿,一待便是半个月,她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但她也不想猜,索性直接问他,她可以任凭他要杀要剐,但要先弄个明白。
听见她的问话,焰烁脸色更沉,嘶哑的低喃道:“看来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就连我们曾经住饼一年的地方都忘了,彻底的忘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仅是深深望着她,许久,他才收回那抹眼神,落寞地回到自己房间。
兴许是焰烁的身影太过孤独,这一闪神,冰楚依发觉自己竟忘了继续逼问他,只觉得心底隐隐发疼,双眼更始终盯着那落寞身影,直至他离开她的视线。
“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忘了白舞说的话?”
焰攻当真不明白,明明白舞说过不能让冰楚依想起之前的事,可偏偏王兄坚持待在他与她住饼整整一年的故居,甚至经常便往冰楚依那儿跑,毫不退缩的去碰她那根刺人的冷硬钉子,他不懂王兄究竟想做什么。
“我没忘。”专注看着手中地图,焰烁头未抬,低声回道。
“你要是没忘,就该离那冰楚依远一些,”他瞪眼,皱眉又说:“她要真想起你,到时万一就像白舞所说的,她不愿再回雪国,你要从哪找一颗冰之晶给她?”
依他王兄对冰楚依的执着,要是那女人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不疯掉才怪,所以他得提醒王兄,要他别太情不自禁,免得真的害冰楚依成了废人,到时他恐怕也会回复成三年前那个封闭心灵、生人勿近的状态,和成了废人的冰楚依没两样。
焰攻本以为他这么说会让王兄清醒些,没想到王兄竟这么回他——“抢回来。”抬起头,焰烁勾起一抹笑,沉声道:“我说过,我会帮她夺回属于她的一切,当然也包括她的元神——冰之晶。”
“什么你是说——”发觉自己音量太大,焰攻忙压低嗓音,低声问:“你要再一次潜进雪国?不,你的意思是要潜进冰城”
怪不得王兄要白舞为他画张冰城的内部地图,原来他早有打算……
“对。”低头继续探究手中这张错综复杂的城图,他答得轻描淡写,甚至补上这么一句,“你待在这帮我照顾楚儿,我一个人去。”
“你你你——开什么玩笑”压着因慌乱而剧烈起伏的胸膛,焰攻瞠大双眼,不可置信的喊道:“你疯了潜进敌国掳走他们的女王已经够疯狂了,你竟还想潜入冰城盗取雪国的镇国之宝就算你是炎帝,也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雪国士兵,更何况那里还有三名擅长使用邪术的长老,不行!你不能去,这么做太冒险了!”
两国的镇国之宝——天火与冰之晶,便是两国之王的元神。
雪国传承的方法是世代轮替,在上一任女王辞世前,会将冰之晶交予继承者,冰之晶会吞噬继承者本身的元神,将之吸收并取而代之,在继承者体内共生共息。
天火的存放方式则和冰之晶不同。
炎国人擅长用火类术法,能将火变换成任何型态,天火也是。炎国人的护体焰铠虽能焚烧任何近身的物品,护身能力却比不上雪国人的冰蚕,所以为免天火受到损伤,历代炎帝并不会将天火纳入体内,而是藏在只有炎帝才知道的密室中。
这也就是焰攻所说的冒险之处,只身潜入雪国那样敌人环伺的地方,若被他们发现进而追击,焰烁没有天火相助,绝不可能全身而退,可若是带上天火,又有被夺的危险……天火可是炎国的镇国之宝,若是雪国成功夺走天火,并趁胜追击,出兵攻打炎国,那他们只有乖乖投降的分了。
“放心。”搁下那已熟记在脑中的地图,焰烁挑眉道:“若我不幸被擒,炎帝这个位置……”
他站起身,拍了拍焰攻的肩,勾起一抹笑,“就是你的了。”
言下之意,他并不打算带上天火,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连下任继承者都挑选好了,安排得妥妥当当。
“什么”焰攻一听,惊骇得连退三大步,更急忙挥手,“不!我不要!我还想过自由自在的日子,王兄,你别说笑,别摧残您唯一的皇弟。”
这比天火被盗还令人害怕,吓得他连连说不。
“我没说笑。”敛起笑容,焰烁沉声交代,“我刚说的是旨意,听好,若我当真回不来,炎国就交给你了,还有楚儿……”
那清冷孤傲的娇颜浮上心头,俊颜一凝,神情瞬间变得万分严肃。
他沉声又道:“……她就交给你了,我要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帮她夺回冰之晶,助她夺回雪国,听见没?”
他的神情严肃、语气沉重,彷佛在交代遗言,让焰攻很不安,皱眉问:“你非去不可?”
他知道这肯定白问了,但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王兄能放弃涉险。
“非去不可。”金色眼瞳闪烁着再确定不过的坚定色彩。
如果救不回冰楚依,他宁可放弃所有,包括他的权力、拥有的一切,以及他的……命!
“你……”见他如此坚定,焰攻不禁将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回肚里,重重叹了口气,低声问:“你打算何时出发?”
“等探子回报雪国目前的情况后就动身,若无意外,五日后出发。”他得趁雪国仍陷在失去女王的慌乱期间潜入冰城。
“这么快?”闻言,焰攻脸色丕变,双眉紧拧,沉默许久才又开口,“好,我答应你接下炎国这个重担,但是冰楚依……”吸了口气,他望进王兄的双眸,大声的说:“她是你的女人,自己的女人得自己照顾,我不负责,如果担心她、放不下她,那就要活着回来,就算只剩半条命,你也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