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敌人?还是……”
抿着唇,她没将问题问完,而是睁着双眸注视他。
她凝望的目光中带着困惑以及她未察觉的期望和紧张,那让焰烁差一点就冲动地将所有事都告诉她,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在除去那三个老贼之前,她最好保持现状,知道的事越少,对她越安全。
“我一样是那句话,时候一到,你自然就会明白,现在能不能先扶我回炎宫?我真的好累……”
说着,他阖上双眸,装出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
见他似乎真的撑不下去,冰楚依只好先压下心头的疑问,扶他迈步往他所指的炎宫方向而去。
住进炎宫的日子,和之前被囚禁的生活没两样,只除了没有白舞陪伴在一旁。
思及白舞,冰楚依双眸一黯,不禁又想起来炎国前一晚与焰烁之间的对话。
那晚她为他换完药,正想离开,他却拉住她,长指轻抚过她眉间的皱折,眸中带着浓浓的疼惜及爱怜。
他嘶哑的对她说:“别担心,她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这话让她当场怔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回应,最后干脆连一句话也不答,转身离去。
后来她想了想,他没问她为何白舞不见了,也没追问白舞的去向,她就确定这男人早已知道白舞被人掳走,这让她心一沉,不停思索着他既然知道白舞被掳,那么……他是否也知道她被安排要执行的“任务”?
如果知道,他为何还把她带回炎国?倘若他不知情,那么他为什么带她回来?又是为了与雪国开战时,手里有个人质好威胁雪国将领?但……
她环顾这座富丽堂皇的寝宫,双眉深锁。
她是他的俘虏不是吗?既然如此,他为何要如此礼遇她,让她住在如此舒适的寝房、让她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派了数名丫鬟来照料她的起居?
可他不知道她压根不需要人服侍,尤其是让她厌恶至极的炎国人服侍。
睨了眼那些目光充满不善的丫鬟们,她双眸一冷,对面前的三名丫鬟道:“都下去吧!我不需要人服侍。”
其中一名高个头,眼角微扬的丫鬟玉凤轻哼了声,不屑地说:“若不是炎帝吩咐我们来服侍,你以为我们想来呀?真搞不懂炎帝怎么会把一个雪国人奉为上宾,甚至让你住进未来王后的寝宫里……”
未来王后?闻言,冰楚依的心猛地一跳,表面上仍不带任何表情,冷声又道:“既然你们也不愿服侍我,那正好,从今日起你们就不用来了,出去!”
与其成日面对她们带着敌意的目光,她反倒觉得一个人轻松得多,至少耳根子能清净些。
听见她竟用命令的口吻使唤她们,三人顿时变了脸色。
一旁矮了玉凤半颗头的玉瑶因此脸色极差,她咬牙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俘虏,凭什么命命我们?搞清楚,你不过是个阶下囚!”
“一个雪国人竟敢在我们炎国放肆若不是炎帝亲口下令不准任何人伤害你,我玉凤肯定第一个撕烂你的嘴!”玉凤恨声说。
她话刚说完,三人之中个头最小的玉兰也接着开口,张牙舞爪的喊道:“别以为炎帝要我们把你当成贵客招侍你就能嚣张,我告诉你,就算是炎帝下了命令,敌人就是敌人,总有一天你会死在我们炎国人手里!”
她们三个姊妹其实根本不是什么丫鬟,实际上是被送进宫里等着焰烁钦点的侍妾,可她们进宫三年以来,焰烁一次也没宣她们去服侍过,不只是她们三姊妹,就连那些每年被送进炎宫的女人,他也从未召见过,他的后宫好似一个牢笼,困着她们这些夜夜等着他宠幸,却始终无法如愿的女人。
直到半个月前,他带回眼前这雪国女人,突然宣布废除他从未踏足过的后宫,让后宫那些妃嫔们在领了赏赐后就遣送回乡。
她们三个不愿离去,当初进宫是为了当焰烁的妃子,若是可能,更想当上他的王后,侍奉俊美无俦的炎帝,所以她们才不愿就这么被打发离去,于是她们打通关系,留下来当了丫鬟。
本以为在焰烁尚未立后也没有妃子的状况下,三人能够借着近水楼台之利让他注意到她们,没想到结果竟被派来服侍这让她们由妃子沦为丫鬟身分的雪国女人,还是个美得惊人的女人,这教她们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三人你一言我一句不停叫嚣着,冰楚依却眉也不拧一下,只淡然地说:“吵够了没?别像一群吱吱喳喳的麻雀,要吵请你们到外头吵,别在这里废话。”
三人顿时瞠大双眼,怒喊,“你说什么?敢说我们吵”
脾气火爆的玉凤首先按捺不住,愤怒的迈开步子冲向前,“看我怎么撕烂你这张贱嘴——”然而她手才扬起,一团烈火便平空在她手掌上燃起,这样毫无防备的她一惊,忙甩去那焰火,大喊出声,“是谁——”
当她怒气冲冲的转过身,就看见身后那寒着俊颜的焰烁。
她顿时吓得脸色一白、双膝落地,颤声低喊,“王、王、王上……”
其余两人转身一看,随即也变了脸色,惶恐地跟着跪下,战战兢兢的喊着,“王、王上。”
焰烁脸色极差,周身笼罩着宛如暴雨欲来般的气息,金眸泛寒光的扫视三人,沉声说:“我是让你们三个来服侍贵客的,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三人被这问话给吓得噤若寒蝉,个个低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见她们和方才气焰嚣张的模样完全相反,吓得犹如惊弓之鸟,冰楚依不禁微拧着眉,轻声道:“我不需要人服侍。”
抬起螓首,她直视俊颜有着一层阴霾的焰烁,又说:“她们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个阶下囚,确实担当不起贵国的‘贵客’,她们并不需要礼遇我,而我也不需要人照顾,如果可以,我只希望有个安静的环境。”
闻言,焰烁脸色更沉,厉声命令,“全都出去!既然这里用不到你们三人,那就滚出宫去,永远别再让我看见。”
这话让三人脸色大变,忙磕头求饶,“王上,请别把我们赶出宫去,我们知道错了,请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王上……”
然而不管她们如何哭喊、哀求,焰烁不但无动于衷,甚至冷酷的施咒将她们三人轰出炎宫。
直到那刺耳的哭喊声消失,冰楚依这才放松原本紧拧的双眉,低呼了声,“终于……”她们终于还她耳根子清静了。
“她们平时都是这么对你的”
听见问话,冰楚依才松下的柳眉再次深锁。
看来她想拥有“清静”,恐怕还得摆平眼前的男人才行。
“该死!”见她不语,焰烁便当她是默认,低咒一声,“那三个奴才竟敢阳奉阴违赶她们出宫实在太便宜她们了,她们甚至想——”
蓦地想起他甫进房时看见的画面,他俊脸一沉,快步来到冰楚依面前。
他紧张的拉起她的手,忧心的问:“她们有没有打伤你?伤到哪儿了吗?”
天杀的!他不该如此轻易放过她们,等会他便出宫逮人,绝对要她们为此付出代价!
瞧他紧张兮兮抓着她左瞧右瞧的样子,冰楚依心跳没来由加速,忙抽回自己的手,抿着菱唇低声道:“我没受伤,就算有,你也不该找她们麻烦,我确实不是炎国的贵客,相反的,我不过是——”
“不准再说你是俘虏或是阶下囚这种话!”他沉声打断她,一双好看的眉紧皱着,微恼地说:“这种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我说你是炎国的贵客你就是,要是谁敢不尊重你,我绝不会放过他!”
凝视着他认真的神色,她感到心口的骚动更剧烈了。
他不该这样的……不该为她这样对待他的子民,就算他不让她说,也不会改变这事实——他们敌对的事实。
哑着声,冰楚依改口道:“我不会永远待在这,也就相处这一段日子,你不能强迫她们热情款待一个仇视许久的敌国人。”她就没这么伟大,可以把炎国人待如上宾。
她试着和他讲理,没想到——“谁说你不会永远待在这?”眯起双眸,焰烁对她的话感到十分不悦,霸道地说:“你是雪国人又如何?这对我而言一直不是问题,对我的子民们也不会是,不管他们接受与否,我只给他们一个选择,那就是接受。”
这番话让冰楚依听得心头一乱,望向他眼中闪耀着的坚定神采,一股感动倏地涌上心头,然而她的心却也有些不安,忐忑着不知他口中所谓的接受究竟为何……
接下来的日子里,冰楚依总算明白焰烁的意思。
看着眼前不知第几个有着陌生脸孔的小婢,她一双眉越拧越紧,只差一点便能打上个结。
“小姐,这是王上派奴婢送来的,请问小姐这该摆在何处?”
看着眼前婢女呈上镶着宝石的木匣,冰楚依已由初时的惊讶、错愕,到现在的无奈、无言,最后只能暗叹口气,淡然道:“随便放吧。”
“是。”小婢女将捧在双手上的木匣放在茶几上后,便要退下。
但在她即将退出房门时,冰楚依开口唤住她,“等等。”
“是,小姐有何吩咐?”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彩蝶。”她恭敬的回答。
彩蝶那卑下的态度让冰楚依一双柳眉更是紧皱着,许久才又轻声说:“请你告诉焰烁,不要再送这些东西来。”
这些日子以来,焰烁一再遣人送来东西,但她根本就不需要,尽避她连看都没看,但不难猜出这些昂贵匣子里头装的绝对是一些稀世珍品,而这些她样样不缺,也用不着,他送来再多也只是浪费罢了。
可经过这段时日,她明白了他送礼的另一个用意。
一连十日,一日三次,他差人送来的礼少说也能堆积成一座小山,而每回送礼来的人都不一样。到了第五日,她总算察觉到焰烁为何每回都要差使不同的仆人前来了,透过这举动,这些仆人们在态度上有了很大的转变。
他们由一开始的不屑、不情愿到惊讶、不信,直到最后的认可、恭敬,因为他们察觉到焰烁对她的珍宠。
这些仆人们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焰烁的举动无疑在告知整座炎宫的人,他对她很是宠爱、重视,聪明一些的仆人早在第三日便对她必恭必敬,丝毫不敢在她面前表现出半点嫌恶及怠慢之举。
她知道焰烁这么做是为了她,但……她值得他如此费心吗?
先是将他冒险取得的冰之晶还给她,而后为了她将他的奴婢给赶出宫去,现在甚至霸道的利用他的权势,来要求所有人接受身为敌人的她。
她根本就不值得他对她这么好。
“王上说过,就算小姐不收,奴婢们还是得送,直到小姐愿意收下为止。”
彩蝶的话让她回过神,却也让她感到一阵困惑,不禁拧着眉问:“除了头两日的礼我没收下,之后的我不是全都收下了?”
因为退不掉,她也不好为难下人,只能勉为其难的收下,搁在寝宫的一角。
“这——”彩蝶正要回话,却被一道沉稳的嗓音给打断。
“那是因为我送的不只是礼,还有我的心意。”
闻言,两人同时转头,一见来人是焰烁,彩蝶恭敬的朝他行礼后便退了下去,而冰楚依则因十日未见这男人,心情五味杂陈。
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她想念他。
想念他的眉、想念他的眼、想念他那时刻扬着的粲笑……
但,她不该产生这样的情绪。
强迫自己收敛心神,她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焰烁俊颜带笑,随手由那堆小山上拿起一只木匣走到她身旁,柔声说:“你一定没打开木匣子看过对吧?其实只要你打开就会明白。”
接过他递来的木匣,冰楚依抿着唇,凝视他许久后才将匣子打开,这一开,她傻了,怔怔的看着静躺在木匣中的东西。
里头不是什么珍贵的珠宝首饰,也不是什么玛瑙翡翠,而是一朵花,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她忙将木匣放下,快步走向那堆木匣一一打开,才发现匣子内放的都是花,一朵朵被施了术法,如同刚绽放一般,娇艳欲滴的花。
看着这些颜色鲜艳的花卉,冰楚依不禁呆愣住,她想起了头一天来到炎国时,她与焰烁的对话——“炎国原来和雪国一样没有花……”
“花?”假借伤势的名义,整个人赖在她身上的焰烁挑眉,低声问:“你想要什么花?我帮你摘来。”
他没忘记他的楚儿很喜欢花,记得她头一次看见满山谷的花海时,既高兴又感动的揽着他又叫又跳,说她从没看过这样丰富又美丽的色彩,从那刻起,她便爱上各式各样的花卉,总嚷着要他带她去看遍各地的花。
闻言,她双眸一亮,可没一会便又恢复一贯的淡然,轻声说:“不需要,我并没有特别喜欢,况且,在炎国这样极为酷热的土地上,应该无法生长出花草,你打算去哪摘?”
对于她应该是违心的响应,焰烁没说话,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露出宠溺的微笑,揽着她继续往炎宫走去。
回想至此,冰楚依更是感到奇怪。
是呀,炎国根本没办法生长出这样美丽的花朵,那么……这些花都是他从人类的土地上摘来的?
望着一朵朵各有风采,美丽、清雅、冶艳、傲然的花儿,冰楚依感到自己的眼眶渐渐湿润了。
慢慢抬起眼,看见眼前的男人正用着和那日一样宠爱的目光深深凝望着她,她忍不住开口问:“为什么?我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对待……”
这男人……他为何要这般宠她?就连她无心的一句话,他都牢记在心里,甚至不辞辛劳的为她办到,他这样……他这样教她如何下手实行计划?如何狠下心肠?
闻言,焰烁眸色转而深浓,眼底的情意更甚,他柔声说:“相信我,你绝对值得,而且不只如此,我愿意将这世上所有美好的物品全送来你面前,只要你开口,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会为你办到。”
听见这番话,冰楚依傻了、愣了,久久无法言语,只能深深的望着他。
焰烁……焰烁……
她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无论她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抗拒,她的心,仍然一点一点的沦陷,就快无法抵挡他的柔情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