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临安城内公开的秘密。
戚家三兄弟现在在朝中都是皇上最倚赖的爱将,不仅官高权重,样貌更是个个气宇轩昂;尤其是大哥戚卫城,和略显粗犷严肃的二弟戚卫然,以及精致俊美的三弟戚卫雪相比起来,他的相貌似乎更形出众。俐落分明的轮廓线条,潇洒挺拔的身形举止,既有北方男子的非凡气概,亦有南方男子的温文儒雅,加上传闻中他又是三兄弟中,脾气谈吐最好的一个,活生生是个让姑娘千金们一见倾心的出色男子,可偏偏他那三段“被诅咒”的姻缘,却硬生生吓跑了所有人……
当年,戚氏家族权倾一时,戚卫城自幼即在长辈们的主持下,与当朝重臣的掌上明珠订下亲事,也算是门当户对。
但,十五年前,就在年方十七的戚卫城即将成婚的前三天,戚府发生一场致命的灭门大火——这场火几乎焚毁戚氏家族的一切,不仅夺走全宅上下包括主子老爷夫人在内五百多口人命,更烧尽了戚家所有的财富与权势。
戚家一无所有,订亲超过十年的新娘不愿跟着过苦日子,自然也就悔了婚。
而身为长子的戚卫城,年纪轻轻便肩负起重振家业的重责大任,领着两位弟弟在短短不到五年内,即凭借着自身努力,重新让戚家在朝廷内占得一席之地,成为当朝新贵。
想嫁给他的闺女千金,再度排到城门之外,全城的媒婆纷纷出手,天天主动来府说媒。
二十二岁那年,戚卫城决定迎娶邻城富贾孙氏之女,却在迎亲途中遇上大雨耽搁了些时辰,待到达孙家时,孙家竟早一步被生意上结怨的仇家登门报复,新娘未及过门,即被波及身亡。
原本该来的一桩喜事再次变成憾事,各种传闻闲语开始私下流传——
三年后,皇帝下旨赐婚,亲自为戚卫城指了门婚事,孰料在成亲前夕,女方家族意外被查出涉及贪赃枉法,遭朝廷抄了家,新娘父母忧愤而亡,准嫁娘亦伤心过度自缢身亡。
喜事三度换丧事,戚卫城“命中克妻”的说法,不胫而走。
说巧合也好,说命中注定也罢,三次血淋淋的铁例,没有人敢再赌上第四次。
嫁他,无疑是“赌命”的行为,谁敢拿自己甚至全家人的“性命”开玩笑啊!
前几年,还有些不死心的媒婆们,“不畏艰难”试图帮戚卫城作媒,毕竟,凭着戚家在朝中的威势,哪户人家不想攀亲带故啊,可想归想,就没人真有胆子敢点头答应这婚事……
所以,今儿个戚府有“稀客”上门,着实不太寻常。
“怪了,今天吹的是什么风啊,这么难得……”
一双黑亮鬼祟的好奇大眼,躲在屋顶上,视线居高临下地朝主屋大厅内射去,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什么事这么难得?”刻意压低嗓音,略带稚嫩的男音也在屋顶上响起。
“就是自从二哥和三哥成亲之后,再也没见过有媒婆来家里走动了……”
“是来给你大哥说亲的吗?”
“拜托,谁敢啊——”回话乍停,戚小卫猛地转过头,这才发现她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五官清秀、肤色雪白、年龄和自己相彷的男孩,也跟她一样趴在屋顶上,正往主屋内偷看。“喂,你谁啊?”
“跟你一样好奇的人。”男孩睁着比她还黑白分明的眸子,似笑非笑道。
“问题是,这是我家屋顶,你是哪户人家的?竟敢也来偷听我家的事?”戚小卫瞪眼道,她没一脚踹飞他算是客气了。
“我刚才路过,见你趴在这上头,好像挺好玩的,就顺便上来瞧瞧。”男孩眨眨眼,蹑手蹑脚直起身,理所当然地移动位置。“这里太远了听不清楚,我要换个地方听。”
“什么?”戚小卫惊讶道,果然见到男孩一跃而下,跳进花园里。
哇,有没有搞错啊?来人家屋里探隐私,还这么大剌剌的,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她跟着跃下屋顶,追着拉住他。
“喂,你乱闯别人家,我要喊人喽!”
“咦?你不想听了吗?”男孩转过头,表情无辜。
“当然想啊,可是你……”
“想听就快点,晚了就听不到了。”男孩拉起戚小卫的手,低着身子朝主屋悄悄趋近。
戚小卫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突然牵起自己的手,登时傻眼。“喂,你、你、你……”
“嘘——”男孩拉着她在窗边蹲下,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安静。
戚小卫挣脱男孩的手,正想出声抗议时,屋内正好传出激动的说话声,拉回她的注意力——
“什么竟然还有条件”
跟随戚家多年的忠心管家黑石伯爆出震天的惊呼,虽然脸戴半边面具,还是可以感受到他吹胡子瞪眼睛的愤怒表情,对前来说媒的叶茵红怒目相向。如果不是三位少爷主儿都在,他肯定已经把这个疯媒婆给轰出门去了。
“我说红姑娘,你是不是疯啦?连你娘叶子婆想都没敢想的事,你竟然——”
“我竟然想到了!”叶茵红笑咪咪道。
说真的,连她都不由得好佩服自己,居然可以想到把她娘几十年媒婆经历中少数踢到的两块铁板,给兜拢在一起。嘿嘿,她真是太聪明了!
“不瞒你们说,那日我整理我娘的柜子时,无意间看到以前娘为戚大少爷写的帖子,正好和冉大小姐的放在一起,我霎时茅塞顿开,这才发现你们两人根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呀!”
“呿,胡扯!”黑石伯啐道。
婚姻又不是儿戏,岂可这般胡乱凑数。
戚卫然看了一旁始终不发一语的大哥一眼,叹口气。“红姑娘,我们不是瞧不起冉家大小姐,只是你也知道的,传闻中她那身子……”
“她身子怎么了?不过就偶尔染染风寒,吃吃药,她还是会走会笑会说话,有什么问题吗?”叶茵红仍笑着脸,轻描淡写道。
更何况晓松姊姊那单纯天真、与世无争的性子,更是好相处得很呢。
“听说她还有个‘很厉害’的妹妹,很凶的!”一旁,始终抱着老婆嗑瓜子的老三戚卫雪也忍不住开了口。
闻言,叶茵红更是大笑出声。“哈哈,三少爷您可真逗,大少爷娶的是姊姊,又不是娶妹妹,怕什么!妹妹凶,好歹也得对‘姊夫’礼让三分吧。”
“拜托,大哥和冉二小姐打过的交道还不够多吗?”戚卫雪调侃道,他也不是没见过冉家二小姐的那股悍劲。
冉家做建筑生意起家,商家的利益始终和他们三兄弟掌管的建筑消防政策相冲突,放眼全临安城,戚卫城恐怕就是那冉家二小姐最大的眼中钉吧。
“那是因为你们两家人彼此还不够深入了解嘛,别怕,以后大伙儿成了亲家,很多事情就好谈得多了,您说是不是啊大少爷?”
戚卫城坐在正位上,微侧着身翻看写满冉晓松生辰八字的帖子,始终不发一语,众人的争论似乎都与他无关,脸上读不出任何情绪。
“那可不成!”黑石伯摇头,还是反对。“大少爷毕竟是戚家长子,就算要娶妻,也该娶个可以为他生儿育女的姑娘,冉大小姐那身病骨,不要说是生儿育女了,恕我老头子直言,外面人人都说冉大小姐活不过二十五岁,就怕我们大少爷娶过门还撑不到两年她就——”
“那就别娶过门啊!”叶茵红笑道,换来除了戚卫城以外,所有人不可思议的吃惊表情。“考虑一下冉家开的条件,如何?”
“开什么玩笑啊你!”
这倒好,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黑石伯气得脸色铁青,一副准备把叶茵红捏死的模样,反而是戚卫城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看得很是淡然。
戚卫然望向始终不发一语的戚卫城,道:“大哥,你倒是说句话吧。”
戚卫城合上帖子,似笑非笑,炯炯目光扫向叶茵红,缓缓说道:“除了这个条件之外,没别的了?”
“没了,说是连聘金都可以免了。”
“什么?不要聘金?是瞧不起我们戚家吗?”黑石伯更恼火了。
叶茵红不知低声回了什么。窗外,正在偷听的戚小卫极力竖起耳朵,却怎么都听不清楚,忍不住低声咕哝道:“怪了,到底是什么条件啊?搞得黑石伯都快七窍生烟了……”
话未落,只见她身旁原本也在偷听的男孩,竟拍拍衣服,转身走人了。戚小卫吓一跳,反射性起身追他。
“喂喂,你不听啦?”她压低声问,完全忘了他是个“侵入者”。
男孩耸耸肩。“我只是好奇,想来看看传闻中的戚卫城长得啥样,不过现下看来,他似乎也没啥特别之处,我想他八成也和其他人一样,没胆子娶冉家大小姐——”
“等等,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没胆?我大哥才不是那种人!”她可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大哥。
“喂,后门怎么走?”
“啊?”她怔了一下,反射性指向后门的方向,男孩笑了笑,像走自家后门般大剌剌往后门方向走去。
突然想起还没获得回应,戚小卫举步跟着男孩,赌气道:“我告诉你,我大哥要不要娶妻是一回事,我敢打赌那个药罐子才没胆嫁给我大哥呢。”
男孩蓦地停下脚步,戚小卫一头撞上他的背。
“药罐子?”他沉着脸。“你说谁?”
“当然是刚才他们说的那个冉家大小姐呀——”戚小卫揉着被撞疼的鼻子,道:“都说她活不过二十五了。”
“喂,与其去算冉家小姐能活到几岁,你怎么不去算算你家大哥至今到底‘克死’过多少人命?”
“喂,你很奇怪耶,干么故意跟我唱反调?”
“我有吗?”男孩脸色难看。
“就有。”
“好吧,有就有,那又如何?”男孩两手交叉胸前,比女孩子还清秀的脸上闪过一抹挑衅。“我敢肯定,戚卫城就没胆娶冉晓松!”
眼下有人摆明了看扁自己的大哥,戚小卫当然也不甘示弱,回呛道:“哼,我才要赌她不敢嫁给我大哥呢!”
“哈,你要跟我赌?”
“赌就赌,谁怕谁!”
不管是谁不敢娶谁,抑或是谁不敢嫁谁,结论只有一个——这门亲事根本就免谈!不会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