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下来,宝龄注意到这位三爷一直体贴地帮她开路,让她可以挤到最前面看个清楚,就连哥哥们都不曾为她这样细心设想过,只有他做到。
她抬起小脸,偷觎他一眼,见他不时地用自己高壮的身躯帮她隔开人潮,免得娇小的她被撞着了,这副呵护备至的模样,让宝龄更加在意起他的存在,也益发觉得他不可怕,也不凶。
「看什么?你不是想看戏?已经开始演了。」哈勒玛用下巴点了点前方的戏台,正在演的戏码是「八仙过海」。
宝龄霎时脸颊发烫,赶紧把目光放在戏台上,有他在身边,她出奇地感到安心,像是什么也不用怕,什么都有他挡着。这是她在阿玛和哥哥们身上都不曾感受到的奇异滋味,却在这个原以为该害怕的男人身上找到。
哈勒玛见她看戏看得目不转睛,可见得她很少到外头来,不由地心生怜惜,一面帮她注意身旁的动静,一面也情不自禁地低头瞧着站在身旁的小人儿,她两排长长的睫毛不时上下扇着,看到精彩处,她红嫩的嘴唇微微张开了,他喉头霎时发紧,恨不得将嘴凑上去,尝尝她的味道……
想到这儿,哈勒玛身躯一震,赶紧把思绪拉回来,勉强定住心神。
什么妹妹?他是在骗谁?
惊觉到自己居然对个小丫头有了胃口,他心想这下真的大事不妙了。
一直以为自己比较欣赏的是那些个性大剌剌、身材又健美的姑娘,不用小心翼翼地对待,也不用怕对方会被他的粗鲁吓到,抱起来火辣热情就够了,想不到真令他动心的对象竟是完全相反。
不过现在他更担心的是,当宝龄知道他真正的身分,还有那些关于他不好的传闻时,她会做何感想?会不会更怕他了?
很快地,半个时辰一下就过去了。
两人逛完了庙会,哈勒玛决定送宝龄回提督九门巡捕五营步军统领府。他不希望宝龄的家人担心,也怕自己一个控制不好,真把她给吃了,她好不容易才没那么怕的,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把它毁了。
「阿玛说我额娘现在服用的人参都是三爷送的?」宝龄忽然想起这件事,便出声问了。
「你额娘喝了没用吗?」
宝龄戚激地澄清道:「不,很有用,她现在精神好多了,可以坐着跟我说话,还可以聊上一会儿,所以才想谢谢三爷。」
「我跟你阿玛算是朋友,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他的府里头就有不少,何况他现在的身分可是个从事人参买卖的商人,总要做出个样子。「我听说白云观供奉的菩萨相当灵验,或许你可以去试试看?」
她傻呼呼地问:「真的吗?」
「我还听说白云观的山门外有只石猴,只要摸摸弛,跟它祈求,愿望就可以成真,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哈勒玛一本正经地说。
闻言,宝龄睁圆了眼,完全没想到要怀疑。「不管许什么愿望都会灵验吗?那咱们现在就去。」
哈勒玛先是瞪着她,然后朗声大笑,笑到胸膛剧烈震动。「你这傻丫头真是好骗,这么简单就可以把你拐走了。」
「原来三爷是故意骗我的。」她鼓着双颊嗔道。
他双臂环胸,免得真的伸出两指捏捏她的小脸。「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这么傻,以后就算是我说的话也不能相信。」
「为什么?」宝龄纳闷地问。「三爷拐骗我能做什么?」如果真要拐骗,就不会这么说了不是吗?
看来这丫头对男女之事根本还没开窍,不然就不会这么问了。他只能在心里叹气,要自己学着耐住性子,让她慢慢接受他,继而喜欢他……
没错!他希望她会喜欢他、崇拜他,而不是惧怕。哈勒玛终于承认,他喜欢上这个小丫头了,想要她属于他。
「我当然不会骗你了,可是别人就不同,你要真的想去白云观的话,咱们明天巳时出发。」
「好。」宝龄点头如捣蒜。
见她答应得一点都不犹豫,哈勒玛真是哭笑不得,这时反倒希望她能多怕他一点,别这么相信自己,因为连他自己都不太信任。
哈勒玛收起苦笑,不着痕迹地往后瞥了一眼,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其实他早就发觉身后的人从离开护国寺就已经跟着他们,只是不想打草惊蛇,打算等对方主动现身再说。
「阁下可是三爷?」
听到身后传来询问声,哈勒玛方停下脚步,转过身,打量着叫住自己的年轻男子。男子身后则跟了个中年人,虽然穿着打扮像名商贾,不过可骗不了他,只消一看,来的全是习武之人。
「两位是?」哈勒玛不动声色地问。
年轻男子拱了下手,自我介绍。「敞姓赵,这位则是方老板,我和他都是在苏州本地经商的生意人,才刚到京城没多久,也和三爷一样都住在悦来客栈。」
「原来如此,不知道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哈勒玛一脸泰然。
那名「赵老板」和身边的「方老板」交换了个眼色。「听说三爷是做人参买卖的,想必和朝廷的关系不错,否则一般商人很难得到挖采的资格。」
「好说,只不过运用了些人脉,费了不少力才拿到户部发给的准票,才得以让参夫入山采参。」看来对方也对自己的身分做过调查。
听完,两人互视一眼,「赵老板」又指了下对街卖豆汁儿的摊子。「三爷若是不忙,咱们有事想要请教,可否坐下来谈?」
哈勒玛故意吊他们胃口。「这会儿不太方便,既然大家都住在悦来客栈,那今晚我做东,请两位喝一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先告辞了。」他说。
年纪较大的「方老板」朝挨在哈勒玛身边的宝龄瞥了一眼,见两人姿态亲昵,思量了下,这才跟着离开。
大鱼上鈎了!
哈勒玛觑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忖道,看来今晚得好好准备一下。
当他送宝龄回到家,才知道府里的奴仆都出去找她了。
「你要把额娘吓死了。」马佳氏半卧在杨上,拉着小女儿的手,轻声责骂。
「恩古伦回来说跟你走散了,我赶紧让人去跟你阿玛说一声,就怕你又不见了,还好没事。」
「对不起,额娘。」宝龄低头认错。
马佳氏抚着女儿的小脸,庆幸是一场虚惊。「额娘宁可你一辈子都待在府里,别再出事,那种意外一次就够了。」
「幸好遇到三爷,是他送我回来的。」宝龄才想到他,脸蛋不自觉地又红了,却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三爷送你回来的?」马佳氏是这座府里唯一知道「三爷」真正身分的人,夫婿并没有隐瞒她,就是希望她能好好招呼这位贵客。「下次离这个三爷远一点,不要跟他走太近。」
「为什么?」她不明白。
「这位三爷……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物,听额娘的话,要是再见到他,只要行个礼就够了,别跟他说话。」早就听说不少有关他的坏名声,她可不希望女儿和他有任何瓜葛,还是避远点好。
宝龄还是不太懂。「可是……」他们明天还要去白云观。
「听额娘的。」马佳氏断然地说。
「嗯。」她不得不点头,只好再想其他办法了。
***
翌日早上——
「你要跟那个三爷去白云观?」恩古伦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这真是她那个胆子又小又怕生的妹妹吗?这会儿居然敢跟个男人出门。
「小声点!」宝龄将她拉到自个儿房里说话。「额娘不希望我再跟三爷见面,姊姊千万别跟额娘说。」
看着妹妹两眼晶亮,颊上还浮着淡淡红晕,恩古伦张口结舌地问:「你老实告诉姊姊,是不是喜欢上那个三爷了?」
宝龄小脸倏地胀红。「才不、不是,是三爷说白云观的菩萨很灵验,好心要带我去,这样额娘的身子说不定能快点好起来。」
「真的只是这样?」恩古伦不怎么信。
「就只是这样。」宝龄用力点头。
「我还以为你很怕三爷。」
「以前都是我误会他,现在我不怕了,姊姊,你可别跟额娘说。」她绞着十指,有些羞、有些窘。
「难得你想要出门,我高兴都来不及。」于是,姊妹俩从后门出去,果然见到马车早已等在外头了。
哈勒玛跳下马车,眼里只有一脸含羞带怯地盯着自己的小丫头,每见她一次,就觉得她讨人喜爱,尤其是被那双娇怯羞涩的眼儿望着:心头便一阵火热,想要一辈子都这么被她看着。
「嗯咳。」恩古伦打断他们的凝视,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听阿玛说过三爷是值得信任的人,所以这会儿才肯把妹妹交给你,你要是敢欺负她的话,我可不会饶了你。」
哈勒玛脸色一整。「我会平平安安的把她送回来。」
「这可是你说的。」她这才对妹妹说。「不要待得太晚,不然额娘要找你的话,我可瞒不住。」
宝龄颔下螓首,知道自己这么做太大胆了,可是偏想冒险一次,她无法阻止自己有这样的冲动和想法。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只要有三爷在身边,她就不怕。
「我扶你上去。」他宽厚的男性大掌很自然地握住她的腰肢,让她上了马车。
宝龄觉得即便隔着衣物,那被他触碰到的地方,就像被火烫到似的,教她整个人恍若也跟着热了。
她偷觑了一眼坐在身边驾驶座上的男性侧脸,那刚毅正派的线条,跟自己是多么的不同,一颗心突然怦怦地直跳。
你是不是喜欢上三爷了?
姊姊的话蓦地在耳畔响起,宝龄心里一慌。她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只知道看见三爷她会心跳怦然,还会有些慌乱,害羞却又期待他的出现……难道这种感觉就是喜欢?她喜欢上三爷了吗?
「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在这时候扑过去咬你的。」哈勒玛见她坐得直挺挺的,嘲谑地说。
宝龄噗哧一笑,这回可不会再轻易被吓着了。
看着他驾着马车,手掌有力地抓握着缰绳,不时甩动,那么充满自信,于是又俏悄地睇向他粗犷、神采飞扬的脸庞。
「你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我不介意。」他戏谑地笑说。
「我、我才没有在看你。」宝龄小脸顿时晕红一片。
「那从刚刚起是谁一直在偷看我?」
「我才没有。」她噘起小嘴。
「你这个傻丫头,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哈勒玛见她脸红,更想逗她了。唉!被她这么偷觑着,害他更是心痒难搔。
「为什么?」宝龄怔怔地问。
哈勒玛终于明白为什么毓谨老是喜欢用言语轻薄那些年轻的宫女,逗得她们格格娇笑了,过去他对此行径总是不以为然,现在才明白自有一番情趣。不过,他只会对自己在意的姑娘这么做。
「我会以为你偷偷在喜欢我。」他故作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