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姨娘十分高兴,不停给穆子捷盛汤夹菜,关心地问:“今日入宫可见着了淑妃娘娘?”
“见着了。”穆子捷大口吃着饭,点了点头。
冉姨娘怕他心中不甘愿,委婉道:“那淑妃娘娘也怪可怜的,今日她生辰,你去请安问候一声,也不至于让她宫里太过冷清。”
推己及人,冉姨娘从淑妃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格外同情。
“淑妃娘娘好着呢,”穆子捷留意到了母亲微妙的神情,搁下碗筷笑道:“儿子这次代替大哥去办这趟差,也没觉得委屈,娘,别担心。”
“要是能多一个人服侍你,我就更不担心了。”冉姨娘忽然话中有话地道。
“怎么,还想再给我找一个丫鬟?”穆子捷看了紫芍一眼,“这丫头挺好的,娘这次眼光不错。”
“我说的可不是丫鬟。”冉姨娘露出一丝深长的笑意,“你明白的。”
穆子捷果然会意,马上道:“大哥都还没娶亲呢,哪里轮得到我?”
“你大哥很快就要有喜讯了。”冉姨娘却道。
“哦?”穆子捷一怔,“怎么,又有媒人上门了?不过大哥眼光高,夫人眼光更高,怕是没有看得上的。”
紫芍不由在一旁竖起耳朵,对于这种姻缘八卦之事,她最感兴趣。
“这次可不一样,是永泽王府的熙淳郡主。”
熙淳?紫芍不由一惊,熙淳郡主是她的堂妹,与她自幼一同在御学堂读书。当时她、熙淳还有夏和,三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日日在一处玩耍,不过熙淳的父亲永泽王很得萧皇器重,母亲又是崎国的公主,所以熙淳很不可一世。
后来萧皇特封熙淳为“公主”,熙淳就自认为比一般郡主高了一等,见了夏和公主都未必客气,对她这个“元清郡主”更加颐指气使。
一年前,夏和去崎国和亲,死在那里,萧皇震怒,给崎国下了战书,而熙淳一家也受了牵连,永泽王不再似当初那般风光,熙淳被剥夺了公主封号,降格为郡主,想来,熙淳现在不敢太过嚣张了吧?
“永泽王府?”穆子捷蹙了蹙眉,“夫人是怎么想的?皇上因为夏和公主的事,对永泽王一家已不似当初那般亲厚了,夫人还要上赶着结亲家吗?”
“再怎么样也是当初风光无限的永泽王府,”冉姨娘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怕是烫手山芋吧。”他轻轻笑道。
“你啊,别说你大哥了,若有半个媒人肯上门为你提亲,娘就不操心了。”冉姨娘叹一口气。
“从前儿子在御学堂时见过熙淳郡主,她脾气可不太好,若亲事成了,大哥将来怕是有苦头吃,儿子一点也不羡慕。”他摇摇头。
话虽如此,若大公子真与永泽王府结亲,好歹成了皇亲国戚,这于冉姨娘母子很不利。永泽王虽然不得萧皇器重了,可他在朝中还有些旧势,穆子晏娶了熙淳也算添了臂膀。
紫芍觉得这大为不妥,她趁机插话道:“姨娘,您这么想为二公子娶亲,不如去求求作明佛母如何?”
“作明佛母?”冉姨娘抬头,“是什么神明?不曾听说过……”
“在那灵泉寺中,是专管姻缘的佛。”紫芍道:“姨娘不如去替二公子拜上一拜,说不定佛祖显灵,就给二公子一桩美满姻缘了呢。”
“好啊,”冉姨娘笑道:“过几日便是十五了,紫芍,你引路,带我去拜拜佛祖。”
紫芍连忙颔首,“是。”其实她提这个建议,不过是想去见熙淳一面罢了,她知道熙淳每月十五必会到灵泉寺烧香拜佛。从前熙淳是不信佛的,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虔诚起来。
紫芍想着,要使个招把熙淳与穆子晏的亲事搅黄了才好。
“你这丫头不是才从乡下来吗,怎么对这京中如此熟悉?”穆子捷在一旁蹙眉问道。
“啊?”紫芍不由结巴,“哪……哪里熟悉了?”
“你居然知道京城的灵泉寺里有一尊专管姻缘的佛母,”穆子睨了她一眼,“连我母亲这样整天替我张罗姻缘的人都不知晓呢。”
“呃……恰巧听说的。”紫芍低下头,暗自吐吐舌头。
“子捷,你可愿随娘亲一同去?”冉姨娘打断了他俩的对话。
“娘,您既要替我求,去就好了,何必勉强儿子?”他撇撇嘴,“心诚则灵,儿子这颗心可不诚,只怕佛祖会怪罪吧?”
“你啊,就会找藉口。”冉姨娘瞪他。
趁着这母子说话的当儿,紫芍悄悄退到一旁。
穆子捷这小子脑筋转得快,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猜疑,从今以后她该更加小心,断不可再让他看出什么破绽。
阿弥陀佛,她在心中念道。
灵泉寺,又名“苔寺”。这里是千年古刹,满地生了青苔,如地毯般厚厚一层,晴天时,阳光洒在其上,闪耀着油亮光泽;雨天时,青苔湿润鲜嫩,别有氤氲之色。夏季,碎花落在其上,闲情点点;秋季,枫叶层层而覆,色彩斑斓。
青苔成了灵泉寺的标识,善男信女前来上香,一则为了祈福,二则也是为了观赏这番美景。
那作明佛母便刻在后山的摩崖石刻处,并不在大殿之中,所以一般人不太知晓。
此佛母一面四臂、橘红发上冲,以五骷髅为冠,三目圆睁,卷舌露齿,手持花弓与花箭等法器,腰围虎皮裙,右脚弯曲,左脚鹤立,踏在一赤裸魔女的心口上。
说起来,她并非中原的神,而是来自西域,所以参拜之人就更少了。
要入灵泉寺,得先在山门外抄写一份《心经》,这是住持立下的规矩,因为香客太多,住持怕青苔被践踏,用此方法阻断人流,也让人能静下心来,预备礼佛。
下了车,冉姨娘道:“紫芍,我在这里抄写《心经》,你先去后山佛母像前供好素果与香炉,一会儿我抄写好了便去寻你。”
“姨娘不用奴婢在这里伺候?”紫芍问道。
“你去吧,别耽误了时辰。”冉姨娘答道:“这里有车夫和小厮陪我便可。”
“是。”紫芍答道。
算起来,这个时辰熙淳应该会来上香,如果运气好,她能趁冉姨娘抄写《心经》的这片刻与熙淳“邂逅”,只
要与熙淳说上几句话便可以了。
紫芍快步朝后山走去,果然如她所料,一踏入树林,便远远看到熙淳在摩崖石刻处的身影。
她正跪在作明佛母像前,双掌合十,专心祈祷着什么。从前她何等张扬骄纵,从来不把任何神明放在眼里,这一年多来却转变得如此彻底,那脸上的神情完全没了从前的得意,反而有些可怜。
紫芍知道,那全是因为一个男人。昔日熙淳与夏和喜欢上了同个男子,她亲眼看到她俩为了那男子针锋相对的场面,可惜那男子与她俩都没有缘分,如今夏和已经故去,那男子也音讯全无,熙淳痛失所爱,也失去了对手,人生轰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怪不得熙淳眼里如此茫然。
熙淳的婢女听到了脚步声,回头喝道:“是谁?”
“奴婢是定远侯府的丫鬟,前来向作明佛母祈福。”紫芍高声答道。
“定远侯府?”熙淳拧了拧眉,转过头来。
“奴婢是定远侯府冉姨娘房中的丫鬟。”紫芍道:“我们姨娘在山门外抄写经文,命奴婢先行来打理素果香炉,以备供佛之用。”
熙淳站起身子,对婢女道:“让她过来吧。”
周围有十来名侍卫,想来是永泽王府的府兵。此刻他们得了令,退开一条路,让紫芍得以上前。
“不知这位小姐是……”紫芍故意对熙淳问道。
“这位是永泽王府的熙淳郡主,”一旁的婢女朗声道:“见了郡主还不行礼?”
“给郡主请安。”紫芍当即屈膝道。
“我知道,定远侯有一妻一妾。”熙淳道:“原来你便是那小妾的丫鬟。”
呵,她这位堂妹,说起话来还是当初那般无礼。紫芍答道:“我们姨娘不是小妾,是二夫人。”
“哦,无所谓,反正都一样。”熙淳轻慢地道。
“郡主此话差矣,”紫芍故意顶撞道:“将来郡主也要唤我们姨娘一声二夫人呢,小妾小妾地叫,总是不妥吧。”
熙淳一怔,“你这丫头真是无礼,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吗?”紫芍笃定地看着她,“等定远侯府与永泽王府结了姻亲,郡主就是我们侯爷的儿媳,自然要尊称我们姨娘一声二夫人。”
“结姻亲?”熙淳瞪大眼睛,“结什么姻亲?你倒是给我说清楚!”
“呃……难道郡主没有听闻?”紫芍故作惊讶,“听侯爷夫人说,我们大公子不久就要迎娶熙淳郡主了,难道这是讹传?”
“胡说八道,本郡主何时要嫁给你家大公子了?”熙淳声色俱厉,“若再以讹传讹,当心本郡主启禀圣上,斩了你们这些造谣者的脑袋!”
“不是吗?”紫芍装傻道:“奴婢……是听侯爷夫人房里的人说的啊,莫非真的是谣言?”
“郡主,”熙淳身边的婢女低声道:“奴婢好像曾听闻王爷要给郡主说门亲事……”
熙淳哼道:“笑话,每年来给本郡主说亲的媒人多如牛毛,本郡主没答应之前,谁敢张扬?这定远侯府好大的胆子,竟敢冒充起本郡主的夫家。”
紫芍就知道熙淳不会轻易答应这门亲事,她的心中应该还挂念着杜阡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