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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明月之小妾命 第5章(1)

  “爹居然瞒着我!他怎能这么做?”

  回到房内,安蓉才声泪俱下地娇嚷。“这么大的事,应该早点跟我说……早在常家上门提亲,就该告诉我……”

  如意也不知如何安慰。“或许老爷也不清楚。”

  “怎么可能不清楚!他是怕我不肯嫁,才故意不说……”她趴在床上,哭得惨兮兮。“我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不该骗我……”

  听到房内传来嘤嘤的哭声,正要伸手推门的常永祯不由得站定,透过半开的门缝往里头瞧。

  “就算姑爷的生母真是青楼女子,姑娘都嫁了……”

  听如意这么说,站在房门外头的常永祯不禁诧异,这才明白原来妻子并不知情,如今知道了,该不会后悔嫁给他?

  安蓉呜咽一声。“总比事后才知道来得好……”

  “姑娘会因此看不起姑爷吗?”她帮主子擦着眼泪。

  常永祯不由得屏息。

  “……我才不会。”安蓉吸着气回道。

  不过短短几个字,却让门外的男人一颗心先是悬在半空中,然后又轻轻地落下,他这个小妻子有着足够影响自己的本事。

  如意倒是能够感同身受。“没有人想被卖到那种地方去,如果奴婢生得好看,说不定就不是到曹家为婢,而是去伺候那些寻欢的客人,过着送往迎来的悲惨日子,哪能跟着姑娘吃香喝辣的,还能识得几个字?”

  “我也不是瞧不起那些可怜的女人,只是在生爹的气,他不该刻意欺瞒,应该早点说,也让我心里有个底,而不是这么突然,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变。假若今天不是四嫂告诉我,而是出自其它嫂嫂的口中,不就只能坐在那儿任人嘲讽?”她心中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不过现在冷静下来,又有些感激爹没事先告诉我。”

  “为什么?”如意不懂。

  她吸了吸气。“要是在嫁进常家之前知道,我是宁可出家,甚至以死相逼,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这桩婚事。但是这会儿我已经嫁给相公,知道他因为是庶子,又有个那种出身的生母,受尽委屈,我只有更心疼他、怜惜他……”

  房门外头的常永祯下巴轻颤,眼中迅速凝聚水气。

  如意就知道她的主地是最善良、最宽容的。“姑娘能这么想就好。”

  亲耳听到安蓉的心声,常永祯胸口澎湃,沉寂多年的感情再也压抑不了,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便推门进屋。

  听到有人进来,如意马上回头。“姑爷?”

  安蓉猛地抬起螓首,不禁有些心虚,猜想这个男人该不会听见她们方才的对话了?

  “相、相公回来了?”

  “你先下去。”他很感激这个外表粗壮,但心细的丫鬟为自己说话。

  “是。”如意觑了主子一眼,也不得不退下。

  “相公都听见了?”她有些局促不安。

  “嗯。”常永祯在床沿坐下,然后握住小妻子的手。“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说了什么值得他感谢的?

  常永祯沉吟一下,想着该从何说起。“五岁之前,还不懂得嫡庶有别,总喜欢跟在几个嫡兄后头,跟他们一起玩,甚至以为嫡母就是我的亲娘,就算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也从未怀疑过,根本没注意到默默站在远处关心我的姨娘,她才是我的生母……”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么长串的话,原来这个男人不是天生话少。安蓉也不插嘴,静静地倾听。

  “我甚至还跟着嫡兄们一起取笑她,骂她是个不知羞耻的坏女人,其实根本不懂那句话的意思……”他不禁语带羞惭地说:“直到快过六岁生辰,记得那天下午我一样跟着嫡兄们在马车周围玩耍,谁知二哥突然跑到马车上头,用鞭子抽打马儿,马儿受到极大的惊吓,嘶叫一声,我被吓得摔倒在马车下头,右脚的腿骨就被车轮辗了过去,当场断了……”

  安蓉倒抽了一口凉气。“然后呢?”她实在无法想象那种痛楚,肯定马上就昏死过去。

  “姨娘听到消息,就赶来抱起嚎啕大哭的我,去求娘赶快延请接骨的大夫,否则我的右脚恐怕就废了……”常永祯表情和语调没有太明显的起伏,但眸底闪着泪光。“可是娘说什么都不肯,而爹又正好出远门,尚未返家,姨娘为了救我,不断地跟她磕头,当时我虽然躺在地上,痛到泪流满面,依然记得姨娘磕到满脸鲜血,还在苦苦哀求的样子……”

  她不自觉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常永祯,原以为婆母只是讨厌这个庶子,却没想到会这么狠心,居然见死不救。

  “幸好三天后,爹终于回来了,赶紧找来大夫,希望能把骨头接回去,可惜因为拖得太久,接是接了回去,还是花了很长一段时日,才有办法下床走路,而且也已经跛了。”说到这儿,常永祯喘了口气,好平复心中的情绪。

  “就从那次意外之后,明白了很多早该知道的事——原来姨娘才是我的生母,她才是真正爱我,关心我的人,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而嫡母之所以对我冷淡,是因为她恨我和姨娘……”

  常永祯喉头一梗。“就算姨娘是青楼出身的女子,身分再卑贱、再不堪,还是我的亲娘,我并不以她为耻,只是遗憾没能在她还活着时,让她过好日子。”

  “我知道了,你也别难过。”安蓉下巴一扬。“以后若有人敢再拿姨娘的出身来作文章,我一定会想办法回敬,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他眼底闪过一丝讶然。“你会怎么说?”

  安蓉哼了哼。“要知道乞丐都能当皇帝了,这跟出身好不好无关,相公只要发愤图强,将来要是升了官,大家见了你,还是得打躬作揖,人人都会说姨娘帮常家生了一个好儿子。”

  “我一定会发奋图强,不让你失望。”常永祯要让妻子以他为荣。

  她喜孜孜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嗯。”常永祯用力点头。

  安蓉横睨一眼。“怎么话又变少了?”

  “因为都说完了。”他窘迫地回道。

  “算了!”安蓉看在他方才说了那么多的分上,就不计较了。“我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偏心、护短,既然咱们是夫妻了,自然站在你这一边,不会再让相公被人欺负,要是心里有什么委屈,也尽管跟我说,不要客气。”

  常永祯觉得这是他这辈子听过最窝心的话。“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身为男人,身为夫婿,应该保护妻子才对。

  “谁来说有什么关系?”她娇哼一声。“往后有我来疼相公、关心相公,这可是你的福气。”

  他嘴角已经压不下,缓缓地往上扬。“是。”

  “那么以后都要听我的,不准惹我生气。”安蓉要他的承诺。

  家里的事自然听她的,当然没有意见。“好。”

  安蓉不禁笑意盈盈,倚在他的身上。“明天就要回平遥县了,真的好想快点见到爹娘,你得记得抽空陪我回去一趟。”

  “好。”常永祯愿意为他的小妻子做任何事。

  看着两手交握的手,彼此的距离又拉近了。

  于是,翌日中午,夫妻俩将已经事先打包好的行李,连同安蓉的嫁妆一并搬上马车,准备离开常家庄园。

  除了常大爷,没有其它人送行。

  平遥县

  由于昨天很晚才抵达别庄,安蓉也来不及细看周围的环境,就因为路上太过颠簸,导致晕车,吐了好几回,连站都站不稳,最后还是让常永祯抱进厢房,立刻倒头就睡,直到巳时才醒来。

  如意捧了一套桃红色的袄裙过来,伺候主子穿上。“姑娘昨天吐成那样,好些了吗?老何今早煮了头脑汤,应该还热着,奴婢这就去端来。”

  她揉了揉鬓角才问:“相公呢?在书房吗?”

  “姑爷方才出去了,说要去衙门一趟,还说若没事,约莫午时就会回来。”说完,如意就先下去了。

  安蓉这才打量起夫妻俩居住的这间厢房,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就只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不过等她的妆奁搬进来,再摆上盆花来当点缀,应该就会不同了。

  接着她便开门出去,走到外头,环视四周。

  眼前是座两层楼式的四合院,中间有口水井,比住在常家庄园里的那座小跨院还要小多了,围绕在周围的灰色清水砖墙,高耸封闭,强调防御性,这也是山西民居的特点之一,加上宅门、脊饰上头的石砌和砖雕,以及门上的木雕,看来古拙不单调,丰富而不凌乱,比安蓉想象中的还要好,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姑娘!”出声唤她的是从曹家带来的婢女之一阿香,身后还跟着两个做奴才打扮的年轻人,倒是没见过。“他们是别庄里的奴才,奴婢正打算请他们帮忙把姑娘的嫁妆搬进房里。”

  两个奴才朝安蓉躬身。“见过七奶奶!”

  “就有劳你们了。”安蓉笑吟吟地说。

  听说这位七奶奶是平遥曹家的嫡女,可是真正的千金闺秀,没想到说话这么客气,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应该的。”

  阿香朝他们招手。“我带你们过去。”

  就这样,在两个奴才的协助之下,很快地把昨晚暂放在倒座房的镜奁和橱柜家具等等,搬进夫妻俩居住的厢房内。

  “真是谢谢你们!”安蓉心想他们既然是别庄里的奴才,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当然要笼络了。“听说老何今早煮了头脑汤,你们也去厨房要一碗来吃吧,就说是我说的。”

  他们一早就闻到头脑汤的香气,口水早就流了满地,听到可以吃,马上鞠躬哈腰。“多谢七奶奶!多谢七奶奶!”

  如意手上端着头脑汤和几个花卷,正好和这两个跑得比飞还要快的奴才擦肩而过,不禁有些奇怪,“怎么回事?”

  “没什么。”安蓉转身走回厢房内,在桌旁坐下,“我好饿!”

  闻言,如意赶紧把还冒着烟的头脑汤呈在主子面前。“奴婢也叮咛过老何,要留一些等姑爷回来吃。”

  安蓉喝了一口头脑汤,才开口问道:“别庄里头有几个奴才?”

  “只有一个老门房,以及方才姑娘见过的两个干粗活的奴才,另外还听说对面的西厢房内住了人,姑爷都称呼对方一声五叔和五婶,夫妻俩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女儿……”她详细地说明。“不过打从一早到现在,奴婢还没见过这一家子。”

  “还以为只有咱们住在这儿……”都怪相公没早点说,安蓉也好事先准备见面礼。“要送什么好呢?”

  就在这当口,主仆俩同时听到房门传来“喀啦”的声响,似乎有人刻意压低嗓音在说话,不禁心生警觉。

  “谁在外头?”如意动作可利落得很,马上冲到门口察看,果然看到外头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另一个则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看起来就像是母女。“你们是……?”

  “咱们不是故意……要偷听……”方氏拉着女儿的衣角,满脸慌张。

  常玉芳唯唯诺诺地说:“我跟我娘听说永祯堂哥昨晚从祁县回来,还带着堂嫂,所以才想来……”

  “如意,外头是什么人?”安蓉扬声问道。

  如意便直接请这对母女进屋。

  见她们走进来,安蓉有些困惑,便看向自家丫鬟。“她们是……”

  “我叫玉芳,这是我娘,见过堂嫂。”乍见宛如牡丹花盛开般的曹安蓉,无论容貌还是气质,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她不禁满眼崇拜。“不知堂哥是否跟堂嫂提起咱们的事?他都叫我娘一声五婶……”

  方氏扯了下女儿的袖子。“那是他不嫌弃。”自己的丈夫不过是婢女所生,连个妾都不算,在常家的身分就跟奴才差不多。

  “我又没说错,堂哥确实是这么称呼娘的。”常玉芳两颗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房里打转,见到那些还贴着囍字的昂贵妆奁,看得眼睛都直了,巴望着跟这位刚进门的堂嫂多多亲近。

  安蓉不禁多瞅了面前这对母女几眼,见她们穿着普通,就像一般人家出身,实在不像是常家的人,也只有庶子才会遭到如此冷落。“五婶请坐。”

  “呃、是。”方氏没见过什么世面,面对安蓉,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

  “我正打算过去跟五婶请安,五婶就亲自过来了……如意!”安蓉瞥了自家丫鬟一眼。“把我娘给的木匣子拿过来。”

  如意福了下身,便走向摆在墙角的镶嵌彩绘花鸟推光漆器橱柜,从里头拿出要找的东西。“姑娘,东西拿来了。”

  安蓉便从木匣子里头拿了原本准备送给二嫂的见面礼,正好转送给对方。“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五婶会喜欢。”

  方氏再三推托,最后还是收下了。

  “娘,快打开看看!”常玉芳连忙催促。

  “你这孩子……”她面露羞窘,还是敌不过女儿的要求。

  常玉芳眼睛发亮。“娘,这支银簪好美!给我吧!”

  “别让你堂嫂看笑话了……”方氏尴尬地说。

  安蓉则替对方说话。“堂妹与我年纪差不多,喜欢这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接着走向镜奁,从小抽屉中拿了一只全新的胭脂盒过来。“这个给你。”

  “要送给我?”常玉芳欣喜若狂地接过去。“谢谢堂嫂!”

  方氏两手绞着绢帕。“这怎么好意思呢?”

  “以后大家都住在这儿,五婶就别跟我客气了。”安蓉心想,不只住在别庄里的亲戚,就连相公衙门里头的同僚,还有知县大人,都得要送份礼,对于这些人情往来,自己还有得学呢。

  闻言,方氏母女都不由得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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