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如玉被隐约传来的交谈声吵醒,迷蒙着眼睛,看到旁边坐着人,还以为是跟着出来的玉眉,她伸手揉了揉眼睛,低声问道:“玉眉,我怎么睡着了?”
玉眉没回答。
“我睡了多久啦?”她又问,声音透着小憩后的娇憨。
“不知道。”
这一次,总算有人回应她,那声音却是属于男人的清朗。蓦地睁大眼,她吓一跳,待看到说话的是薛明君,才松了一口气。这些日子虽然还是没有夫妻之实,两人相处的时候却轻松很多,毕竟有了几夜同床共枕,没有理由,想吵也难。可这轻松并没有太久,很快又紧张起来,只是看着他,她的脸颊就飘出红云,“公子怎么在这里,玉眉呢?”
“我让她回去给你取披风了,这会天都凉了,你怎么能随便睡在外面。”
被他这样说,更觉得羞赧,她的俏脸越加红透,“我以前都不会这样的。”
“哦,是这样吗?”薛明君挑眉,表示怀疑。并非真的不相信她,只是觉得看眼前人急着解释的模样很有趣。
“当然。”何如玉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
明明之前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他,经过几夜的同床共枕,她又一次脸红心跳起来,只要想到两人肩并肩地躺在床上的画面,她就羞红了脸,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她都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明明之前还是相看生厌,怎么突然就愿意和她同床。不但如此,还开始关心她每天做什么事,连今天来逛后花园都是他提议的,不让她总是待在房间里,多多出去透气。
薛明君不置可否,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梦到了什么?一直笑。”
“笑?怎么会?”她惊讶。
“我亲眼看到的。”
看他这样肯定,她感到不安,“才不会,我什么都没梦到。”
感觉到他盯着自己,何如玉干脆地扭头,躲开他的目光。她不想告诉薛明君,也不想承认,出现在她梦里的人有他,只是因为梦到了那一夜,他躺在自己身边,害她明明很累,还是很久很久没有睡着,好不容易睡去,心里也一直默念着不要触碰到他。
可是等到第二天睁开眼,她惊异地发现地整个人都被薛明君抱在怀里,两人贴得那样紧,就连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他俊朗的脸庞近在咫尺,让她的心几乎要跳出来。那一幕即便已经过去几天,但还是会时不时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不安,让她笑。
何如玉不是傻子,也不呆,可她还是看不透薛君明。
在她刚嫁过来,对这个他满怀期待的时候,他冷落她,在她几乎不再期许什么,只想安静度过在薛家的时日的时候,好不容易平静一些,这个他又突然出现。不但留宿新房,还大张旗鼓地责罚了欺负她的下人,有了一个的前车之监,那些仆婢都争先恐后地讨好她,再也不敢小瞧。到现在,她真的看不懂薛明君了。
“公子刚才还没告诉我,怎么来这边了?”何如玉有些忐忑地问出口,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
“我也是来闲逛。”薛明君眸光复杂,盯着她使劲看。不想承认他是听到她来这边的消息,忍了半天还是跟来,大概是想看看她有没有被欺负吧,毕竟这个女人太心软。
至于那些鬼使神差而同床而眠的晚上,就当是他的责任,既然娶了她为妻子,就要尽到丈夫的责任。就算找一万个理由都不能解释自己的心思,薛君明知道自己不爱这个女人,可看她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又奇异地不舒服起来,思来想去,只能做到相敬如宾,这大概就是以后两人的状态。
“这样啊。”
“嗯。”两人间弥漫着古怪的气氛,他首先开口道:“以后出来多带几个人,省得去做些什么事的时候,都没人守着你。还是那些丫鬓欺负你,不陪着出来?”
“没有。”何如玉赶紧解释,生怕丫鬓们再被罚。前些天薛明君已经告诉管家罚院子里丫鬟的月俸,害她很内疚,“她们最近对我很好,只是我习惯了玉眉和暗香陪着,其他人不习惯。”
“最好早些习惯,你身边不能缺人。”
“好。”
总觉得她答应得太痛快,真去做的事情未必会听话。薛明君暗暗想着,还要找机会敲打那些下人一次,不然她又要被欺负,“以后不用讨好下人,她们就是服侍你的,若不是你求情,之前欺主的事情就不该容忍,把她们全都撵出府去。”
“我知道的。”何如玉笑了笑,“其实也没公子想的这样可怕,踩低攀高,人之常情,惩罚也没什么必要。再说有这一次你帮了我,她们下次万万不敢了,还要谢谢你。”
听到这话,薛明君有些不自然,“我不是帮你,只是不想你丢我的脸,既然顶着薛家少夫人的名号,就要做好了。”
他越这样说,何如玉紧张的心情居然缓解不少,忍不住歪着头打量着他,唇边透着笑意,“你又不是真心想撵那些人走,何必装得这么冷酷?”
“胡说,我最讨厌不懂事的下人。”薛明君被看得心烦意乱,低声斥道。
意识到眼前人也有些紧张,她的心情反倒轻松一点,托着腮看看远方的景致,眼底里都是柔柔的笑。
看她脸上露出些奇异的璀璨,眼底里荡漾着波光,薛明君忍不住问她,“你就是出来逛逛后花园,有这么高兴吗?”
“我喜欢这里。”何如玉抬头看看亭子上的字,“陶然亭,名字好,字写得好,风景也好,这名字是不是取自白居易的更待菊黄家酝熟,共君一醉一陶然?”
“嗯。”
“真的是好名字。”
“不过尔尔。”薛明君有些好奇地问:“这亭子周围景色一般,你怎么就单单喜欢这里?”
眼底里浮现几分悠远,陷入了回忆一般,何如玉会心地笑起来,“我家里有一处景致和这里很像,也有相仿的亭子。”
“长风亭。”薛明君下意识地说出这名字。
脸上透着微笑,何如玉点头,“就是那,你怎么知?对哦,我忘了,你以前和如莹一处玩,经常去我们家里。”话一说完,心情又黯淡下来。她忘了,忘了眼前的他原本是属于妹妹的,忘了他的心里只有如莹。
显然薛明君也意识到这些,神情古怪起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岔开话题,“两处亭子都很一般,你若是喜欢凉亭,下次我带你出去,外面多的是自然有趣的好景致。”“不用的。”何如玉摇摇头,“我之所以喜欢亭子,不过是觉得登高望远,能瞧见更多的新鲜事。我从小多病缠绵病榻,很少能出去走走,许多年里府门都没出去过,后来就喜欢站在亭子里瞧得远些。”
“原来是这样。”
“我也见过公子,虽然只是站在上面远远瞧见,那时候你和如莹在我家花圜里玩,树下有秋千,你陪着如莹荡,树叶随着微风摇曳。那片树所笼罩出安静、清凉的地方,像是梦里一般,如莹站在上面,把秋千高高荡起来,你还帮她推着。我其实就在远处瞧着,看你们笑,真好呀。”
听她提起以前的事情,甚至连他自己都已经忘了,薛明君一开始也跟着微笑,渐渐就沉默起来。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想着、说着,唇角露出笑,眼里藏不住的羡慕,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眸光明亮。
那双眸子里是怎么都藏不住的艳羡,让薛明君竟也觉得替她觉得心酸,因为身体不好,浪费了许多的好时光,可笑他曾经还觉得她病殃殃,指不定有多少人都是这样看她,可谁又愿意得病呢,这并非何如玉的过错。他下意识说道:“你如果想要秋千,我让人架起来。”
“不用,我只是想到过去罢了。”何如玉连连摇头,努力藏起眼底的期待,拒绝了,“以前如莹也带我玩过,结果扭伤了脚,那时候娘亲哭了半日,两人都挨了骂。现在荡秋千就更不合适了……”
何如玉没有说得很清楚,薛明君却理解了话中的含义,以前她是何家最宠爱的女儿,做这种事都算出格,也没人背后说她,还有人担心她、疼她。此刻在薛家,她是个不怎么受宠的新夫人,做这些事确实太招眼,不合时宜,还要担心给别人添麻烦。
薛明君没有多说什么,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出来很久了,你先回房吧,逛园子什么时候都可以,还要照顾好自己才行。”
“那我先回去了,公子去忙吧。”何如玉微微颔首,慢慢地走下了亭子,回房去了。明明刚才聊得很好,怎么又冷淡下来?他时冷时热的态度让她摸不着头脑,干脆就不多想,顺从地做就好了,只是在她心底,还是难掩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