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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境之后 第八章 亲密遭人妒(1)

  说来也有趣,库房的钥匙三十几把串成一串,打着颤的冯嬷嬷不把它拿给王府的正主儿,反而越过神色有异的世子爷,将象征王府权力的钥匙放在南岭郡主手中,让她都傻眼了。

  这得多瞎才会认错主子?

  或者,冯嬷嬷被吓傻了,糊里糊涂给了。

  不过事实是老秦氏被吓到尿了,老人家绷不住,轩辕青痕三番两次的凶残举动连出身武将之家的她都扛不住,想起南岭郡主声名在外的狂妄行径,她心头慌,连忙将人打发走了。

  反正也没多少东西了,想要就拿去吧!只要她还是王府的老王妃,就有绝对的话语权,姜氏生的儿子再张狂也不敢对她不敬,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天,无人能超越。

  老秦氏的想法南宫九离他们也不是猜不到,早早计划好要怎么架空她,不过现在要先清点库房好讨债。

  「空的。」

  「还是空的。」

  「又是空的。」

  「啊!还有一口箱子,里面是……发霉的湖缎,这得放多久才会霉成这样……」

  「……嗯!还不错,是京瓷和青花瓷,三大箱,那个谁呀!记一下,总算有东西入册了。」

  那个谁一脸吞了鸟大便似的提笔一记,第六遍向九大侍婢之一的彤心说他叫战七,不是那个谁。

  因为定下了婚期,所以又来了三名侍女,除了记性差、有点小糊涂的彤心外,还有擅内务的桃芍,以及管采买的明月,其余几人留在岭南,代管郡主的产业。

  「这是什么,乌漆抹黑……咦!好像是香料,还是名贵的龙涎香和香楠木,沉香……啧!真是太暴殄天物,切个薄薄一片起码十两金,放陈了,表皮渗出的油脂都黑了,乍看一下像坨屎……」      

  「夭月,你能不能闭嘴,一会儿还要用膳。」一屋子的霉味,还有没被偷走却也未再妥善整理保存,光是要辨认是何物都十分困难,里头的气味……难以形容的令人作呕。

  汝南王府的库房可说是十分壮观,不说主家另设的私人库房,就是公中的大大小小十来座,还有地下的,一串沉重的钥匙一一比对,打开尘封多年的门,那真是……叹为观止呀!

  有些门因为太久没有开启,锁头都生绣了,几名侍女是来帮忙登册记录的,毕竟她们在监定方面算是小有所长,对于一些布料、药材、香料、漆器、家什、珠宝首饰等还有几分眼光,打掉锁头这种「轻而易举」的小事就交给战七等人去负责。

  重见天日了——在库房门被推开时,似乎听见沉寂多时的库房这般欢呼。

  「桃芍姊,我还没看过谁家的库房这么『干净』,一目了然,根本不用费心去找寻物品。」夭月为郡主叫屈,日后掌理这个空壳子王府,府中的开销用支是一大负担。

  摇着头的彤心拿着薄薄的册子叹气,「可说是十室九空呀!比蝗虫过境还厉害,雁过拔毛。」

  「那位小秦氏也太胆大包天了,竟当无主之物搬空了,她就不怕东窗事发吗?」好歹也做做样子,别给人留下一点话柄,像她这般吃相难看的还真不多见。

  「怕就不会做了,一次怯、两次慌、三次理直气壮,这种事做多了也就顺手了,哪会记得应不应该,何况还有那位是非不分、有理无理都要搅三分的老王妃,这个王府不乱才怪。」桃芍看着已经腐烂的凤凰锦,抬头看看上头漏水的屋顶,年久失修,岂止一个惨字了得。

  「咳咳!各位姑娘,我们兄弟在王妃……不!小秦氏之前住过的主院,以及二公子『暂住』的院落里搜……找到不少昔日登记在册的物件,是否要送到公中库房……」

  三名身形曼妙、容貌俊俏的侍女齐齐回头,眼中带着兴味的看向面色有些僵硬的战七。

  「入。」

  「为什么不入呢!」

  「那是我家郡主的吧!」

  听着美人们有意无意的嘲讽,招架不住的战七是额头冷汗渗出,心里埋怨着把最艰难的活给他干的战一老大。

  不过是开开库房,检视里面物件,该晒的晒、该搬的搬,重新做一番整理,这有多难?

  他本也以为轻松得很,真要做的时候才晓得是非人的差事。

  虽然不像姑娘们说的十室九空,但相差不远,十几座能在里头跑马的库房真的空荡荡一片,所有的东西集中起来还塞不满一座库房,看来寒酸又萧条,他都抬不起头见人。

  「一会儿就送过来……」

  战七正要转身,桃芍出声喊住。

  「不急,库房还要做一番清扫、晾晒、修补,最后放些熏香熏一熏,洒些防虫防鼠的药,再做些架子……」唉!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得列张单子,不能有所疏忽。

  「做架子?」

  「一排一排分门别类,也方便取放,架子架高底下就不会潮湿。」还得每隔一段时间派人擦拭摆放的物件,检查是否受潮。

  「事挺多的。」战七干笑,还是女人心细,办起事来有条有理,换成是他肯定办不到,打打杀杀比较适合他。

  「还好,等我们郡主的嫁妆送到,那才是真正忙的时候,连停下来喘口气都不行,累到腰都挺不直。」王爷根本是想将岭南王府搬到汝南了,他准备的妆奁连号称能十夜不睡的她都累出病。

  桃芍一点也不羡慕郡主的嫁妆数目,她觉得适可而止,够用就好,现在这么多的嫁妆她担心会不会被抢,毕竟数目之大叫贼人心动,付出一些血的代价也是值得的,一旦得手便是土皇帝,足以买下一个小国。

  「嫁妆?」他一怔。

  夭月和战七较熟,打趣的取笑他,「有聘礼当然有嫁妆,难道一顶轿子抬进来了事。」

  「我……呃!一时没想到……」战七尴尬地笑,婚嫁这种事他真的没打听过,他学的是刺杀、侦查、追踪,怎么让自己取人性命在瞬间,以及保护世子爷。

  「不用你想,我们想就好,男人就是牛羊,供我们驱使,我们说什么你们做什么,其他的不敢指望。」夭月摆摆手,不粗手粗脚搞破坏就不错了,那个战几一用力,一张黄花梨三脚茶几就少了一只脚,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叫人傻眼。

  ……有必要说得这么直白吗?战七的心受伤了,滴、滴、滴……滴血了,伤得很重。

  「那个谁呀!找人把这几间屋子推倒,再修五间……不,八间库房。」彤心指着一排略显老旧的厢房,它原先是看守库房的婆子、小厮住的地方,但是库房都空了,还留在这儿干么?一个个自行走掉,往油水多的地方钻。

  那个谁一脸踩到牛大便的样子,脸上颜色十分精彩,「我叫战七,还有,要建这么多库房干什么,空着养蚊子不成。」

  他不好直言即便再过十年,原有的库房也装不满,汝南不像岭南那样富裕,靠山靠海,资源丰富,养珠一年的收入可抵汝南地头所有的收益。

  彤心用「你是傻子吗」的眼神睨视,「我家郡主是谁你不会不晓得吧!那是堪比公主的皇室第一人,还有个富甲一方的有钱爹,先不提历年来皇上赏赐的那些贵重物,郡主名下有土地、铺子、商船、庄园、养马场、养珠场,以及一山头的牧场,牛羊成群,你说说,这一年赚的银子能买多少东西?」

  岭南四季分明,但从不下雪,气候偏热潮湿,草木虽因季节荣衰却长年不竭,枯黄的野草还是能让牛羊吃饱。除了夏季台风频繁外,倒是适合居住的好地方,只要做好防风雨的侵袭,满目疮夷过后又是新气象。

  「等等,你说的是南岭郡主?」她说的是哪家郡王吧?

  看到战七等战字辈的暗卫露出惊悚又错愕的神情,夭月、彤心,连老成持重的桃芍都笑了。

  「我们郡主可是王爷唯一的孩子,他的家产不给她要给谁,难道要便宜皇家人?」

  这话说得很现实,也令人心酸,亲王爵位是可以世袭的,一代传一代,如同汝南王爵位,父传子。

  可是为了不引起朝廷的顾忌,轩辕胜天夫妇只生一个女儿,在没有儿子的他们百年之后,岭南封地将由皇上收回,再看他派谁上任,只有官员,不再有王爷。

  换言之,此时不以嫁妆的名义将大半的财产移出,日后哪有机会大规模的转移王府资产,一旦轩辕胜天不在了,所有登录在册的府内私物都将归国库收纳。

  所以轩辕胜天可说是要把王府搬空,既是疼爱女儿的慈父心,亦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两不耽误。

  「说的没错,我们王爷这些年东征西战,抢……呃!不少战利品,金银首饰不在话下,那是用山来形容,还有牛羊马匹一年一年的生,万头牛羊,近五千的大宛骏马……」

  她话还没说完,一旁的战七惊呼。

  「大宛骏马?」

  套句轩辕青痕的话,对男人而言,名马等同名车,好马不嫌多,每日轮着骑,那比做地主老爷还来得高兴,千金不换。

  看他两眼发着光,夭月故作嫌弃的说:「想要吗?改日让郡主送百匹给战字卫。」

  「百、百匹?」他惊讶的差点掉了下巴,瞠目结舌。

  大宛名马不卖给关内人,据他所知,全国上下拥有的不到五千匹,绝大部分在北方边关,其余私人所有每一匹都十分金贵的养着,不轻易让外人瞧见。

  也只有非富即贵的富商权贵才弄得到手,一般官员及百姓是没有门路买上一匹,其贵重堪比三座五进大宅,在有钱也买不到的京城地段。

  如今一下子能得几百匹,惊喜来得太快了,馅饼砸在身上也会痛,战七等人喜疯了的表情叫人莞尔。

  *

  另一边,南宫九离陪着未婚妻在城里采买,他们一行人以不扰民为主,不疾不徐的走在街道上。

  侍女明月随行出门,采买王府缺少的物件,像小秦氏住过的主屋,南宫琮住过的世子院落,所有的床铺被褥、桌椅摆设等一律不留,全部换新,免得恶心到住在里面的人。

  但事实上真有需要什么,王府的人往外一喊,还没人送进府吗?采买用物不过是想到处逛逛的借口而已。

  「咦!你们的主城还算繁华,街上人来人往的百姓还挺热闹的,我以为跟暮气沉沉的汝南王府一样,走向日落黄昏了。」

  「败落的是王府,长年没有正主的情况下小人横行,上行下效,小秦氏从府中拿走什么,底下人也有样学样的混水摸鱼,盗出不起眼的物件到外面贩卖。」

  库房会空倒不是小秦氏一人所为,那些胆大妄为的下人更猖狂,食髓知味,把王府贵重物品当私有物,卖了就有银子了。

  回王府后的前几天,南宫九离便派人捉出这些不知糜足的蛀虫,起出纹银万两,那还是没有花光的,之前的十几年天晓得已花去多少,想必是无法估算了。

  汝阳城以及汝南三十七县还是有官员管理,且有汝南王监管,他们纵使小贪小恶也不敢太放肆,汝南王南宫厉只是不回王府,其他县城偶尔还是会去巡视,看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有没有遭到地痞恶霸的欺凌。

  只是南宫厉较醉心在军队的操练上,待在军营的时间比出外巡视长,重武轻文,对政务不用心,也并未思考过如何让封地更加富庶,因此整个汝南看来不若岭南那边民富兵强,百姓个个有饭吃。

  「九离,你来猜猜库房一开还剩下什么?」她真是非常期待,她猜库房一开,低头是虫鼠,抬头一望蜘蛛网。

  轩辕青痕可以摆摊当神算了,猜得一点也没错,稍早之前,库房铁锁一落地,将门由外拉开,走在前头的桃芍一脚跨进去,正好有只胖老鼠往她鞋面上踩过。

  她不似一般女子遇鼠尖叫,直接抬头往下一踩,老鼠鼠命休矣,灰色小脑袋被踩扁了,只剩鼠躯在那抽搐。

  太剽悍了,看得战字辈暗卫肃然起敬,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侍女,他们惹不起。

  看着一下子跳到小摊子摸摸廉价的绒毛小球装饰,一下子又蹲身瞧瞧巴掌大小兔子的身影,南宫九离面带宠溺。

  「不猜。」

  「为什么不猜?」轩辕青痕足下一动,本在十数步外的她竟在眨眼间出现于南宫九离面前,如风掠过。

  「因为早知结果。」已经知道的事何必再猜。

  「你不觉得愤怒?」那些是他继承的家产。

  「不会。」身外之物及不上心头上的伤痕。

  「心酸呢?」世事如棋,人事全非。

  他摇头。

  「还是感到不甘、怨恨,心有怅然?」好好的一座王府形同废墟一般,形在,却少了昔日的荣光,府中上下将王府声誉弄得再糟糕不过。

  「青痕,你想多了。」南宫九离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少了母亲的汝南王府已经不是他的家。

  轩辕青痕睨了眼他,「啧!居然无动于衷,庞大的财产拱手让人,你还真是心宽。」

  她就不一样了,对自己的东西看得紧,钱财要送可以,必须经由她的同意,不告而取是为盗,不容宽贷,从重量刑,这是她做人行事的原则。

  他笑着揉揉她的头,「其实父王另有藏宝处,王府那些东西是掩人耳目,所以我不伤神。」做给外人看,以为王府已穷途末路了。

  「真的,南宫叔叔也这么狡猾?」狡兔三窟,以防万一,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聪明的做法。

  「祖父先带头做,他防着我祖母,想留给小叔叔、小姑姑、父亲见状跟着做,他也想给我留下什么,只是一不小心留多了,他自己也十分苦恼要怎么运出来……」一说到此,南宫九离忍不住笑声。

  他父王是个心思单纯的武人,出发点是好的,可做法太粗暴,汝南往东的边界有不少小部落为乱,他带兵围剿,顺便把人家王族、贵族的贵重物品一并收缴了,收归己有。

  可部落民族对贵重之物的认知和他们不同,什么虎牙、豹牙、熊牙之类的骨骸,父王居然看也不看一眼给收了,其他拉拉杂杂的怪东西更不用说了。

  一个只会打仗的莽夫哪懂得将皮毛归一堆,金子银子又放一堆,钗环簪戒该用匣子装着,总之他瞄了一眼,被全掺在一起凌乱摆放的东西震惊得无言以对,抚额头疼。

  他带了两百将士用了半个月才整理出来,玉石类、瓷器类、铜器、珍稀木料和香料、古董字画、刀剑武器、夜明珠……一一置放各自的洞窟。

  没错,南宫厉藏宝于山,他在一座高耸入云的深山中找到一处人烟罕见的地下洞窟,里面有着弯弯曲曲形同迷宫一般的通道。

  他又透过轩辕胜天请来仙篁山庄的人为他布置,从入门处到藏宝的地方一共设置一百零八处机关,叫宵小入得出不得。

  问题是南宫厉自个儿背不住机关设置图,当仙篁山庄的人带着他走出机关重重的洞窟后,他再也走不回去了,茫然地问怎么办,对方嘴角一抽,爱莫能助。

  这也是南宫九离笑出声的原因,他父王索性将烂摊子丢给他,让他去背熟解关的机关图,而且很不负责的直接甩手,说是给他的老婆本,自个儿处理去,他一概不插手。

  「小秦氏要是知情,肯定悔之又悔,大鱼没沾到边,小鱼一网打尽,一网小鱼还没一条大鱼重,而她错过无数大鱼。」

  轩辕青痕想想也觉得小秦氏的做法挺逗趣,为了一个自欺欺人的王妃之位宁守空闺,也不愿去找对自己好的男人。

  换成是她,她不会为了虚幻的名分做茧自缚,困死自己,君若无心我便弃,天地何其宽阔,百步内必有芳草。

  一说起小秦氏,南宫九离眼中少了厌恶,只有漠然,「秦家人,无脑。」

  她一听,喷笑,「看来你真把过往放下了。」

  老惦记着仇恨是对自己的惩罚,别人无动于衷,而自个儿气个半死,念念不忘,无时无刻想让对方过得痛苦,结果只是苦了自己。

  所以她不记仇,她当下就还回去了,至于别人记不记仇与她何干,有本事再来较量。

  「不是放下,而是不去挂怀,这么多年了,总要讨点利息。」他说时眼神隐含锋利。

  「你做了什么?」她很好奇。

  南宫九离目光一垂,「没做什么,只叫战十八、战十九、战二十带了一些人到镇国公府,按册索讨我汝南王府之物,有物还物,无物照价赔偿。」该他的都得一样一样讨回来。

  闻言,她笑靥明媚,「你祖母怎么说?」

  「不孝子孙,说要告御状。」

  「哎呀!人财两失。」真要命。

  他失笑,「人财两失是这么用的吗?」

  「丢人又失财,人财两失。」她眨着眼,好不天真。

  听了这话,南宫九离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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