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缓行的马车在细雨纷飞中停在轩辕布庄外头,马车上还印着轩辕庄的庄徽,然而停了半晌,却未见有人下车,让布庄的掌柜搓着手等了大半会,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轩辕庄庄主的性子喜怒无常,这是众所皆知的。
「还难受吗?」马车里,轩辕彻轻拍着花弄月的背。
「还好……」她居然晕马车了……
「确定不要我先带你到医馆?」她的脸色苍白,就连唇也毫无血色,几绺发丝垂放在腮边,更显憔悴,教他心疼如绞。
明明出门时还好好的,岂料一坐上车就变成这德性。
「不用,只是晕车而已。」
「晕车?」又是一个怪词。
「反正我等一下就没事了。」她快虚脱地躺在木板座位上。「你有事忙,先去吧,我待会好点便下去找你。」
「不用了,你在上头歇着,我马上回来。」
「嗯。」
目送他下马车,花弄月无力的瘫平,觉得自己快要挂掉。还是骑马比较好,风从耳边呼啸而过的滋味是说不出的爽快。
只是,别说骑,她现在只敢在一段距离外看马而已。
马车停下后,整个翻腾戚也跟着平息不少,她吐口气坐起身,掀开帘子,看向外头,发现外面热闹得紧,古色古香的场景只在电影或电视剧里看过,如今却是真实地在她眼前上演。
她忍不住发出惊叹,等不适感消失后,才下了马车,但不敢走得太远,就挨在马车边,前后看过一圈,内心激起阵阵莫名感动。
这是她来到古代,头一次感受到各式场景的美。
是因为轩辕彻,让她的不安平静下来吗?是因为有人怜惜她,也将她的恐惧概括承受了吗?
街上泛着湿腻雨气,伴随某种古城老街特有的情调,她被这充满生命力的街景流动图吸引了目光,压根没发觉身后有个男人正鬼祟接近,突地一把将她抱住。
花弄月一愣,原以为是轩辕彻,后来发现不对,因为身后不断传来俗艳的香味和浓厚的酒味。
「放开!」她挣扎起来,却发觉后头的男人手劲大得很。
「乖,小娘子让相公我亲一下!」男人笑得猥琐,强硬地扳过她的下巴,逼迫两人四目对上。
「你!」天啊,她的未婚夫也掉到古代来了吗?
「你认出我了吗?小娘子~~」
男人笑得轻佻,嘟起嘴就要亲过去,花弄月瞪大眼,急忙使出吃奶的力气,硬把他的嘴推开。
有没有搞错?唐亮融是这样的人吗?不是的吧,虽然她跟他不怎么熟,纯粹因为两家是世交而决定结婚,但印象中的他相当斯文有礼,看不出骨子里竟然这么淫荡,还会当街调戏女人?!
「大胆!」
恼怒的咆哮声传来,轩辕彻长腿一抬,将调戏她的男人踹得老远,随即将她搂进怀里。
「你没事吧?」他瞅着她,瞧她脸色青白交错,再抬眼时,狭长黑眸顿时迸出肃杀之气。
「我……没事。」她艰涩地吞咽门水。
难道说,掉到古代的不只有她?
「你是谁?胆敢踹我!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爹是谁?!」被踹开的男人坐在地上撒野暴喝,引起街上路人侧目。
轩辕彻阴邪着脸。「说说来头吧。」最好将所有底细抖开,省得他不知要将尸体送往何处。
「你给我听清楚了!」男人醉眼瞪来,得意的说:「我爹是京兆河南太原诸县丞唐之录,我是他儿子唐天嗣!」
一长串的名号听得花弄月头晕眼花,官名,她不懂,但总算弄懂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人不是唐亮融,尽管他们都姓唐。
「说完了?」轩辕彻神色阴冷的撇唇。
「怕了吧!」
「小小下阶正八品的官,何惧有之?」他冷沉哼笑,掏出腰间令牌,交给在后头飙出一身冷汗的掌柜。「掌柜,拿我令牌到太原府府牧处,要他给我个交代,要不我上告朝廷,要他吃不完兜着走!」
「是,小的立刻去办!」掌柜诚惶诚恐地接过镶金令牌。
轩辕彻搂着花弄月要上马车,却瞥见唐天嗣竟不死心地扑过来,抓住他的大腿。
「不准走!」
他凛目生威,毫不客气地将人一脚踹开,让他跌个四脚朝天,呜呼不休。
「走吧。」
「等等。」花弄月突地向前几步,想将系在唐天嗣腰间的玉佩看个仔细。
那马形玉佩好像是她生日那天,未婚夫唐亮融送的那块,而唐亮融和眼前这个男人竟有几分相似,难道说这冥冥之中,有着什么牵绊?
相似的玉佩、相似的男人,出现在不同时空,究竟想告诉她什么?
她攒紧眉深思着,脑门竟一阵抽痛,倏地,眼前一片黑暗。
「弄月?!」见她眼一闭,身子往后软倒,轩辕彻迅速将她纳入怀里,发现她已昏厥,立即将她打横抱起进马车。「快!到医馆!」
*
二十一世纪,台湾
站在穿衣镜前,花弄月极为满意地左转右转,将床上的马帽戴上,一头刚烫的小米鬈长发完整地塞入帽内,只有刘海潇洒地滑落饱满白皙的额。
身上黑白配色的马术服装,将她曼妙的身段勾勒得更加玲珑有致,秾纤合度。
「弄月,好了吗?」
外头响起母亲的嗓音,她飞快开门。「马到了吗?」
她是个大二的寻常女孩,父亲的公司在商场小有名气,她在学校也有些许名气,在家里是被捧在手心疼的,每个人都说她的命简直好到一个不行,几乎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没人有办法讨厌她。
当然,她也万分认同。
例如,今天是她的生日,父母知道她对马一向极有兴趣,尤其是马术,于是在今天,母亲送她一套崭新的马术服,而父亲则将她老早便看中的那匹马送给她。
那匹马,外貌如古代汗血马,颈间有一圈红色鬃毛,在马场看见它时,她就已经偷偷为它取名为红玉。
如今,她就要看到它了!
「不是,是亮融来了。」
花弄月脸上有着明显的失望。「叫他回去。」
「弄月,这怎么可以?今天是你生日,没道理要亮融回去的……你该不会忘了他是你的未婚夫吧?」
哪能忘?上个月才被逼着订了婚,她才二十岁耶!「妈,我真的不喜欢他。」
「亮融这孩子不错,而且……」
「停!」她迅速举双手投降。
妈说过的那些话,她已经听了几百遍——唐花两家是世交,唐老爹和父亲是好友,好到可以指腹为婚,该死的是,这一指,还真是指出一段孽缘,害得她到现在都开始怀疑自己存在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难道她是为了唐亮融才出生在这世上的吗?有没有那么浪漫啊!
若是如此那就算了,偏偏她对他实在是生不出半点男女之情,就这样被逼着非他不嫁。
「弄月,听妈说……」花母取出一只精致木盒,掀开盒盖,里头躺着一块造型极为特殊的玉佩。「这是亮融要我拿上来给你戴上的,这是他们唐家的传家之宝,上等未经离琢的血翡翠,这样,你感觉到亮融对你的一往情深了吗?」
花弄月垂下浓密如扇的长睫,拿起玉佩仔细一看,是唯妙唯肖的马形玉佩,青白透着鲜艳的红,巧合的是,那红竟分布在马形玉佩的马颈上。
唐亮融出生名门,对人没有少爷架子,又相当上进,确实没有什么让人厌恶的地方,但是她的心在说不啊……
「弄月!红玉到了!」花父的噪音在楼下响起。
「真的吗?」她将玉佩抓在手里,兴奋的冲到门边。
「等等,你不先去见见亮融?」
「先等我去跑一圈,回来再说吧。」她的心情得要靠红玉来替她转换一下才行。
下了楼,红玉早已上鞍,她迫不及待地上马,想要在后方的大片园林跑上一圈,只是跑了一会儿,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恍若有人在她耳边呢喃,她蓦地拉紧缰绳停住马。
「谁?」
回头,只有一望无际的园林,往前,只有壮烈的艳霞在燃烧。
「原来是错觉。」她笑了。
风的声音,有时窜得太急,确实很像人的呐喊。
她再次策马缓步向前,才蓦然想起玉佩被她一直紧握在手中,再看那眼玉佩,难言的烦闷又冲上心头,她恼火地轻踢马腹,让红玉带着她风驰电掣,想忘却这一切。
只有在骑马时她才能感到快乐,过了今晚,未来更加掌握不住,她的人生也即将不再是她的,如果可以……可不可以来个谁,把她带离这里?
蓦地,红玉踉跄了下,花弄月紧抓缰绳想稳住它,却看见正前方的地面竟出现了一个大黑洞!
有没有搞错?是谁这么没道德,竟然在她家后院挖坑,害得她一路从台湾摔到漠北,从民国摔到唐朝……
花弄月疲惫地张开眼,轩辕彻俊朗夺目的五官满是担忧地占满她所有视野,霸道狂肆地就这么钻进她的灵魂里,吓得她说不出半句话。
「你总算醒了。」那嗓音低哑得好似裹上一层磁粉。
花弄月傻傻地看着他的黑眸柔成片片月华,线条紧绷且不安的唇缓缓挑勾起笑……哇,会不会太卑鄙了,居然来阴的!这么近距离放电,根本就是要逼她败倒在他的马靴底下!
「喝点茶。」他轻柔地取来精致瓷杯,单手将她搂起,喂上一口,再帮她把发拨到耳后,才让她轻轻躺回床上。「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花弄月还在傻眼中。
能不能来个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在布庄前面,他还一脸阴邪得随时要置人于死地,怎么现在温柔得像个痴心人?
瞧她不发一语地看着自个儿,轩辕彻随即回头,「数宇,去把医馆的大夫给我带来,若这回再无效,我就让他往后再也找不到地方开业!」
「是!」
「等等等等等等!」她快快咽下茶水阻止,看着轩辕彻说:「庄主,我没事,我好得很。」只是不好意思说她是被他给吓呆的。
「怎会没事?你从方才就只瞪大眼看我。」他长年握笔的指满是硬茧,轻挲着她的颊,轻轻刺刺地骚动她的心。「你这么瘦弱,突然昏厥过去,教我……头一回不知所措极了。」
他的身影不断靠近、再靠近,直到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听见那又急又重的心跳。这谁的?他的吗?他在担心她吗?
这傻瓜……不自觉地轻抚上他的背,被他动人的言语给哄得心都软了。
「我哪里瘦弱了?在我那时代,这样叫标准。」花弄月好气又好笑。
「那时代?」他顿了下,埋在她肩头的嗓音变得低哑。「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