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赘婿 第一章 豺狼亲戚争家产(1)

  素白。

  一片素白。

  低语声、嚎哭声,默默流着泪的无声者。

  在一片裹白的大宅子中,飘动的是令人眼眶一红的白幡,它成了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悲伤、哀戚、悲恸、怆然涕下。

  忌中。

  大大的白纸书写两个墨字,贴在已然沉寂的大门,告知过往行人:此户有丧,请勿上门拜访。

  一旁的侧门出出入入的下人和一干上门吊唁的亲众,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穆,不敢有一丝旁的神情。

  原府,塘河县首富,但是有财无丁,不到四十岁便已逝世的原府家主膝下只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无子送终。

  长女原冰萦,十七岁,嫁予秀才郎刘汉卿为妻,目前已身怀六甲,不日即将临盆,为外嫁女。

  次女原清萦,年方十六,生性好动,自幼跟在父亲身边,像个野孩子似,上树掏鸟蛋、下水能捞鱼,满山遍野跑上一整天也不嫌累,还能打猎挖药草,被父亲当儿子养,跟父亲感情最深厚。

  幼女原沁萦年仅十一,因为上头有两个姊姊,因此养成娇憨、天真的性子,不知人情世故,不识庄稼菽粱,养在深闺中鲜少外出,十分依赖一向有主见又个性强横的二姊。

  「二姊,我好饿。」摸着平平的小肚子,饿到浑身没力气的原沁萦露出想哭又不敢哭出声的委屈神情。

  看着缩着双肩,一脸可怜兮兮,紧紧依偎身边的妹妹,目光一敛的原清萦闪过一丝冷意。「一早没人给你送素粥吗?陈娘子呢?二姊不是让她跟着你。」

  一说到专门侍候三小姐的仆妇,小姑娘像被丢弃的小狗般抿着菱形小嘴。「我早上起来就没见到她,雪儿去厨房帮我拿早膳,可是厨房根本没开伙,冷锅冷灶的,连剩菜也没瞧见。」

  雪儿是原沁萦的丫头,五、六岁就跟在身侧服侍的家生子,她爹娘是府里的管事和内院的管事嬷嬷,对原府十分忠心。

  另一名丫头则叫环儿,比她大三岁,早年从府外买进来的,但是不太安分,心大。

  「奴大欺主。」她也就两年没回府,这些个眼皮子浅的奴才就翻天了,以为主子能任人欺辱。

  「二姊,我真的好饿,昨儿夜里我就吃个冷包子,还是雪儿的娘塞给她的,她没吃给我的。」爹一死,什么都变了,她成了没人要的孩子,府里的下人似乎都看不见她。

  「三妞乖,有二姊在,没人能欺负你,你再忍一忍。」居然待慢至此,真当原家无人了吗?

  「嗯。」她摸摸扁平的肚子,忍住欲掉的眼泪。

  「春画。」

  「是,二小姐。」一名十五、六岁的俏丽丫头趋近身后,曲身低声一应。

  「去弄碗燕窝粥来,给三小姐填填胃。」他们想让她低头,简直是异想天开。

  春景善绣和暗器,春画善厨和轻功,两人都会武功,是跟随原清萦多年的贴身丫头,同时也是她的左右手。

  原府是地方上的望族,一向乐善好施的原中源可说是本地的首富,名下资产之多遍及各行业,田地、庄园、铺子,甚至是船行,几乎是赚得钵满盆满,腰缠万贯。

  可惜在一场风寒后太漫不经心了,以为病好了便不再吃药,又赶上秋收农忙,他特意下乡收粮,秋风一吹又着了凉,整日咳个不停,药苦不想吃药的他便想硬扛过去,谁知这一拖便加重病情,等到自觉不对劲听医嘱用药时,常年操劳的身子已经扛不住了,春寒一起便病倒了。

  此后的两、三年时好时坏,药不离口,他都快把自己当药罐子了,喝的药比吃的饭菜还多。

  只是身子一直不见好转,入冬时病情加剧,向来疼女儿的他有着人之将死的预感,自知时日无多的找回在外习武的二女儿,他怕死不瞑目,身后家产被不肖族人瓜分殆尽,反让妻女受罪吃苦。

  明明是枝叶繁盛的大家族,旁支庶族子孙众多,可是原中源一过世,除了头两天还有人祭拜、守灵外,到了第三日灵堂便冷冷清清,只有稀落的乡里与受过原府恩惠的百姓前来上香,安慰孤女两句,原府族人一个也没出现。

  冷风起,寒意阵阵,灵堂上白幡飘动,一口黑檀棺木摆在正厅中央,一身白的两姊妹跪在棺木下方,对着一只铜盆烧纸钱,香烟缭绕,分外凄凉,彷佛家道中落的落魄户。

  「二小姐,粥来了。」

  冒着热气的燕窝粥用盅盛着,以托盘托着,上面放着两副碗筷,一股香气飘来,叫人垂涎三尺。

  「三妞,喝粥,小口喝,别急,小心烫嘴。」

  原清萦也不矫情,让丫头盛了一碗粥给妹妹后,她也大口的喝粥,热热的甜粥一下肚,她的身体也暖和起来,略显苍白的脸色稍有红润。

  她必须先把自个儿照顾好,才有力气照顾好一个家,母亲心善,耳根子软,不善与人做口舌之争,又性情敦厚,妹妹年幼,不知人心险恶,大姊……她眼皮一垂,在心里苦笑。

  女人一嫁便向着夫家,原本就温婉娴淑的原冰萦一出阁后,她的重心便放在公婆、丈夫身上,父亲病了也不曾回娘家看看,连一日的侍疾也未有过,亦未主动关心过。

  直到原府上门报丧,两口子才像大爷一般姗姗来迟,而且一来不急着服孝,反而以女子有孕为由拒穿孝服,怕冲煞到腹中胎儿,因此两夫妻一直待在后堂,与众人商量「分产」一事,看得原清萦既心寒又心塞。

  要不是父亲灵柩仍停在厅堂中,她不想父亲死后不宁,不然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早被她一一丢出门外,哪由得他们得意忘形,家主屍骨未寒就急着分家产。

  「嗯!好吃,春画姊姊熬的粥真好吃……」小姑娘囫囵的吞着粥,两眼一眯很满足。

  「好吃就多吃点,饿了就找春画,其他人说了什么都不用理会,你是府中三小姐,你才是主子,别的姓原的全是外人,记住了没。」妹妹还小,得教她里外有分,亲疏有别,不能让她被人牵着鼻子走。

  小脑袋瓜子一点。「都听二姊的,我只相信二姊,大姊她……她变了,一点也不疼我……」

  说起向来最宠她的大姊,原沁萦微露忿色,还有一丝丝难过和伤心,没法理解为何大姊成亲后便六亲不认,不管她死活,回府奔丧竟然连一眼都没看她,直接走入内堂便未再出来。

  她饿了向大姊讨食,结果得到的回答竟是要她自己想办法,说她是外嫁女,不宜插手府中事。

  换言之,嫁了人便不是原家人,她是刘家媳妇,一切以夫家为主,日后入刘氏祠堂,受后人供奉,她不像她爹那样死后无嗣,连个摔盆的也没有,百年后香火断绝,无人传宗接代。

  原清萦不舍的轻抚妹妹的头。「二姊不是说过不必管别人怎么样,你做好自己就好。」

  她一顿,眼中泛泪,小手纤白紧捉二姊衣摆。「万一二姊也嫁了,我……我好怕,他们……我一定活不下去……二姊,我害怕,娘连自己也照顾不了……」

  她的娘只适合做贤妻良母,家务、中馈,对外的买卖什么也做不了,连外头有几间铺子都不晓得。

  「……不怕,二姊不嫁人。」她眼神一黯,心底发誓要为爹守住这个家。

  没有男丁又如何,女子也能顶起一片天,她不信男儿做的到的事她做不到,事在人为。

  原清萦双目一厉,从眼角往偏厅的侧门一睨,门后是人影重重,一个又一个。

  本来他们应该守在中堂陪着家眷答礼,告慰亡者,招呼前来祭拜的人,给予回礼和拜谢,可他们却一个个像过境的蝗虫似,看到什么拿什么,别人送来的丧礼也当自家的东西拿了就走,不顾在丧中大吃大喝,鱼肉美酒一样不缺的往桌上送,一文不出的挂在原府帐上,主家没的吃喝,帮忙的倒是吃得肠满肚涨。

  「啧,不嫁人想留着当老姑娘吗?你是想着谁养你一辈子。」

  尖着嗓子的酸言酸语从厅堂外传入,一名珠光宝气的妇人从外面走入,她看起来不像来服丧,而是炫耀。

  「三堂婶。」听着来者声音便知是何人,头未抬的原清萦低头烧纸钱、金元宝,给爹地下用。

  「还知道喊人呀!我还以为你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了,有点银子就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陈氏抬手显显腕上六两重的金镯子,十分得意自个儿也有显贵的一日。

  原氏以嫡系为主,原中源便是嫡系长子,因此继承了原家家业,再加上经商得宜,才有今日庞大的家产。

  可也不知怎么了,嫡系的男丁不旺,而且寿数不长,原中源原有一嫡一庶两弟,却是一人不及弱冠溺死江中,一人与妻出外游玩遇到盗匪,一家五口人全命丧刀下。

  原中源本身也是个福薄的,空有财富却活不过四十岁,兄弟三人皆为短命鬼,无福消受天大的福分,反倒是旁系子孙众多,如同鱼产卵般一生就是一窝,正室、小妾、通房娶一堆,随便生生也四、五个儿子,再一代一代的往下传,开枝散叶,都快跟米粒一样多了。

  不过人丁多也有坏处,便是吃穷老子,子子孙孙大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普遍手里银钱不多,又好吃懒做,不肯起早贪黑的干活,所以为数不少的家产也快败光了。

  三堂婶陈氏便是旁支的堂亲,她丈夫原中宁在中字辈的排行第三,依祖谱论辈分是原清萦二叔祖那一支的后人。

  「三堂婶来给我爹上香吗?你请便,我爹在堂上看着你。」他人就躺在棺木里,听着众人分配他身后物。

  鬼神之说一向为人所忌惮,一听到亡者尚未走远,陈氏瞳仁一缩,不自觉感到背后冷飕飕,阴风阵阵。「你……你别吓我,我不怕的……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如今大房没有男人,二房只剩下牌位,他们三房这一支就要出头了,家主之位非她丈夫莫属!

  至于这娘仨根本不是事儿,给个几百两打发到庄子上就了事,两个丫头片子还想当家不成。

  原中源一死,一干虎视眈眈的亲众便一涌而上,像野狗一般准备分食他的血肉,其中以三堂叔原中宁闹得最凶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意图吞掉堂兄的家产,连口汤也不留下。

  而原夫人解氏的娘家人也不甘示弱,表面上像是在护着出嫁女,不让往后的生计落在他人手中,实则暗地里盘算,游说解氏将丈夫死后的身家交给娘家人代管,她们母女三人搬回解府,由娘家人来养。

  代管?

  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吧!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旦将原府的财产拿到手,孤女寡母还有人在意吗?

  只怕有利可图时贪笔聘礼早早将人卖了,草率出嫁,否则一个偏远小院养着,生活自理,不饿死就算尽了情分。

  财帛动人心,偌大的家业有谁不眼红,眼看着是绝户了,谁还不赶紧来分一杯羹,狠狠咬下一块肥肉,手慢的人只能看人吃肉喝汤。

  「不怕最好,我爹说一个人在下面挺孤单的,想找几人去陪他……」不怕吓吗?那就来记猛的。

  「什么,陪……」陈氏忽地上下两排牙直打颤,心下不安的四下看了看,又怕看到什么而面有惧色。

  「三堂婶,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我爹还在灵堂,你要跟他聊两句吗?」烧完纸钱投入纸莲花,原清萦拉起妹妹,让她坐在一旁的小板凳。

  「谁……谁做亏心事,大伯一死,你们这房就绝户了,以后还不是要依附我们这一房给饭吃,你自个儿先掂量掂量怎么来讨好我,别老当自己还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她朝地下呸了一口,表示母女三人以后要看她脸色过活。

  绝户?原清萦怒火中烧,眼底满是燎原的火焰。「不劳三堂婶操心,我们已分家,早就是两房人,我们这一房的事轮不到外人多嘴。」

  「我是外人?」陈氏怒目横竖。

  「难不成是内人?我可不晓得我爹除了我娘外又娶一妻,三堂婶何时改嫁的?」想不见外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你!」好个牙尖嘴利的贱皮子,等她拿到大权后,看她还饶不饶得了她,早晚卖进怡春院。

  「二姊,那个是娘的陪嫁。」原沁萦忽然拉拉二姊衣袖,小声的伸出手指一比,小脸很不满。

  「你确定?」她问。

  她点点头。「娘很喜欢,我看过娘戴过。」

  「好,我知道了。」原清萦先安抚妹妹,黑白分明的大眼一转,倏地伸手一捉……

  「哎呀呀!你干什么,头发都乱了……啊!我的簪子,你居然敢抢我的镶珍珠缠丝金簪子……」那是她好不容易弄到手的,戴不到半天就被抢了。

  「这是你的吗?」原清萦冷嘲。

  陈氏理直气壮。「当然是我的,它刚刚还簪在我发间,是你不懂分寸硬拔走的。」

  「我不知道你的脸可真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上面刻着我娘的闺名,你敢说是你的。」

  果然人不要脸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见她母亲性子软和便卯起劲欺侮。

  陈氏面色一僵。「她……她送我的,你快还我,别让我翻脸……」

  「二姊,那个、那个和那个都是娘的,她怎么可以拿娘的东西,是爹送给娘的……」看到二姊拿回娘的首饰,被欺压好几回的原沁萦又小指一点,指出非陈氏之物。

  「三堂婶……」原清萦杏目轻睐,无波无浪的眸光更让人心口为之一慑,不由自主的背脊发冷。

  「我……我的,都是我的,你别想抢走,反……反正早晚也是我的,我不过先拿了一些……」她手捂着胸口的碧玺缀玉金链子,又把套着金镯子、白玉环、猫眼石戒指的手往怀里放,一手压住发上的鸳鸯花流苏对钗。

  仔细一看,金的、银的十几件,有的从身上取下,有的是从首饰匣子里拿的,每样都价值不菲。

  「三堂婶,人要脸、树要皮,真让我动手就难看了。」她只是不想计较太多,送爹最后一程,可不是纵容他们为所欲为,毫无顾忌,踩在主家头上就想放肆拔毛。

  陈氏护着她的金银首饰一步步往后退。「你……你目无尊长,我是你堂婶,你敢……」

  她以为抬出辈分就能令其低头,把事圆过去,但是她忘了原清萦是头性情爆烈的小老虎,在她爹多年的娇惯下,小老虎长大了,养成凶猛的野兽,牙和爪子都相当锋利。

  「春画。」

  杀鸡焉用牛刀。

  「是。」

  轻功卓绝的春画身形一晃,没人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只见她朝陈氏绕了一圈,随后立于自家小姐身后,手一摊开,镯子、链子、戒指、佩饰全在手心,一手捧不住还用双手合掌,可见陈氏有多贪婪。

  「还给我……还来!你这骚蹄子敢和我作对,我一定饶不了你……」陈氏往前一扑想抢回来。

  原清萦和春画动作一致的分别朝左右闪开,扑了个空的陈氏面朝下的扑倒在地,原清萦伸腿绊了她一下,她两腿大张双掌贴地,从背后一看像只乌龟,刚好今天还穿着深绿色衣裙……更像了。

  「真以为我爹没儿子就能任由你们霸占我们的家产吗,你们也想得太美了。」该她还击了。

  爹刚死的头几日要忙的事太多,一群人还想草草地将她爹埋了好坐享其成,她忍了,先办好爹的后事才是为人子女的孝道,让爹好好入土为安,长眠九泉之下。

  如今她空出手了,秋后的蚂蚱入冬死,想再蹦躂不可能,她师从「名剑山庄」,尘封的宝剑该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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