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府没多久,她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荷香,是我看错了吗?”周佩华掀开软轿的轻纱,“怎么府里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荷香摇头,“是多了很多生面孔。”小姐绝对没有看错。
“找个人问问。”
“是。”
软轿继续往里抬,周佩华一路若有所思,往日里那些鲜嫩青葱的丫鬟怎么都不见了?一个个都是这么面目平庸的,简直伤眼睛啊。
深锁内院,连个好姿色的丫鬟都看不到,时候长了,审美都要跟着降低了,就更别提什么赏心悦目了。
周佩华回到房里,一碗茶才端起来,荷香就咚咚咚地跑进来了。
看她跑得微喘,双颊微微泛红的模样,周佩华直接把手里的茶碗递了过去,“给,先喝口荼润润嗓子。”
荷香也不推辞,接过后掀开盖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再用手背一抹嘴,把茶碗放到一边,道:“夫人,你是不知道啊,咱们国公爷这几天可干大事了。”
周佩华有些纳闷,“干什么大事了?邸报上怎么没写?”
荷香摇头,“跟朝政无关,国公爷把府里相貌还过得去的丫鬟、媳妇子都给打发换地方了,专门挑了些姿色平庸,甚至伤眼睛的来伺候,听说也就外院留了几个清秀的,说是有外客来时出来撑个门面就行。”
周佩华有好一会儿的无语,某人这是做什么呢?
荷香低下头,一个人在心里乐不可支,她家姑爷可真行!
周佩华伸手扶着额角,头疼地道:“国公爷回来,你请他进内院来。”
“哎!”荷香这一声应得特别欢快。
周佩华感到古怪地瞥去一眼。
荷香笑嘻嘻地道:“小姐不给姑爷脸子看,姑爷高兴,咱们做下人也轻快。”
小姐在庄子的时候明明身子都干净了,却硬是说不方便,姑爷留在庄上两晚就睡了两晚外院,还真是有些可怜。
最后姑爷干脆不去庄子了,她原本还担心姑爷和小姐之间的感情会有嫌隙,结果今天一回府,就被姑爷闷不吭声的大手笔给吓到了。
“出去忙你的,让我清静会儿。”
荷香眉眼带笑地退了出去。
周佩华拄着额,发了一会儿的怔,而后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这人倒真是,可让她说什么好呢,她才想要与他淡淡地走下去呢,非得这么撩拨她。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雷飞云下衙回来,掀起珠帘进门就看到妻子端坐在炕榻上做绣活,看样子像是条帕子。
看到他进门,周佩华放下绣绷,从榻上跋鞋下地,“相公回来了。”
荷香很有眼色地拿来湿巾子。
周佩华接过,递给丈夫。
雷飞云拿巾子擦了把脸,顺便擦了双手,然后小心仔细地打量媳妇的表情。
荷香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并把外面廊下伺候的人都打发远了些。
周佩华神色从容地伸手朝丈夫的衣领探去,说道:“先换了居家服吧。”
“哎。”他伸展手臂让她帮自己更衣。
她替他换衣,将腰带扣好,又顺手理了下腰畔的玉佩,满意地点头,“好了。”
雷飞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华儿,你不生气了吧?”
周佩华抬眸扫了他一眼,口气不是很好地道:“生气着呢,我院子里那些花朵似的丫鬟都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国公爷全收了去,然后拿些姿色平庸丑陋的来伤我的眼?”
雷飞云好委屈,这真是六月飞雪,她怎么能这么想他……不对,他突然喜上眉梢,一把抱住了妻子,“娘子,你不生气了!”
她伸手就捶他,磨着牙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不独你自己想看美人,我也喜欢看啊,你现在是要闹什么?”
他眨眨眼,极为无辜地道:“那还不是娘子你乱吃飞醋,不让我靠近,还躲在庄子不肯回府,我这不是没办法了,问过文先生后,觉得这样做最一劳永逸。”
“要脸不?这种事也拿去问文先生?”
雷飞云讨好地道:“我怕自己处理得不好,不能挽回你的心,在文先生面前丢了脸面不要紧,要紧的是你可不能不理我。”
周佩华最后用力在他肩头捶了一记,恼道,“也不是这样的闹法,堂堂国公府丫鬟的模样这么差,这是削我的面子呢!”
“那娘子你说怎么办?”
“都听我的?”她微挑高眉瞅着他。
“必须听娘子的。”雷飞云无比坚定。
周佩华想了下,道:“媳妇子都先换回来,丫鬟的话……我再看看,心思不稳的我就不用了。”
雷飞云没有说不好,他眼里本来就只有他家媳妇儿一个人,其他女人在他眼里那就是个背景,媳妇儿喜欢看美人,他也不能剥夺了媳妇儿的爱好,不是吗?
“娘子,你这爱好也太奇怪了。”末了,国公爷还是忍不住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声。
女人家喜欢看美人,什么爱好啊。
不过,也还好,幸亏不是爱看美男,那必然是不能允许的,绝对不能有一丝通融!
周佩华毫不留情地反驳道:“难不成只许你们男人好颜色,不许我们女人也喜欢?”
雷飞云顿时就蔫了,赶紧讨好地道:“没有的事,娘子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的美人们不要总想爬上我的床就好,我可不禁不住这么迫害。”
“温香软玉投怀送抱,不好吗?”
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头亲了她一口,“这种事娘子对我做就好,其他人我不需要。”
她轻哼道:“你现在是这样说,等过几年怕就不这么想了。”
“天地良心,我都已经对她们说过了,再有爬主子床、离间咱们夫妻情谊的,一律本人打死,家人发卖。”
“真的?”
“真的。”
周佩华笑了,“假的也不要紧,反正我是不打算生孩子了,也不怕将来自己人老珠黄不受宠,你搞什么宠妾灭妻,我也不必担心有继母来害我的孩子。”
雷飞云的脸都黑了,“娘子。”你这样就太自私了啊,太医都没说你不能生,你自己就打算不生了。
不能生和不打算生,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啊。
“怎么了?”
他吸了口气,极为语重心长地道:“娘子,能生还是要生的。”
“我这也是被继母害得有阴影了。”周佩华一副我也是没办法的语气。
雷飞云再接再厉劝道:“娘子,你一定能活得长命百岁,咱们家不会有继室那东西的。”
周佩华斜睨他一眼,没说话。
“生嘛。”
“真不想生了。”
他的脸一垮,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有气无力地道:“好吧,娘子若真是不想生那便不生吧。”心里对那个爬床的丫鬟真是恨到不能再恨,她这么一闹,他雷家就要从此绝后了啊。
国公爷心情不好,觉得有点对不住列祖列宗,本来不至于绝后的,但弄到这么个结果,也是满满的恶意啊。
周佩华完全无视某人的坏心情,出去吩咐准备晚上的菜色,又让荷香去找了老管家,先把原来各处的媳妇子换回来。
一听说文先生插了手,她就知道事情还未定死,还有转圜,心里也是有些好笑,想必文先生也觉得某人要把人全换了太过任性。
难怪让人给她送信说家里出大事了,让她赶紧回府来看看。
这件事儿……大约也算大事。
天气越来越热,热得人心里烦躁,所以国公夫人决定出城避暑去。
雷飞云如今挂了闲职,十天半个月不去衙门点卯也不要紧,遂决定陪着妻子避暑去。
说到挂闲职,皇帝原本还十分不乐意答应,还是他仗着以前救驾的功劳硬磨来的,现在国泰民安的,边关清静,他正是可以安心清闲在家的时候,必须得挂闲职啊。
当然了,他也答应了皇帝,有事他一定领命,没事就让他闲着,别的权势地位、君恩深深什么的就省了。
他现在上朝碰到某个人,特别能跟他显摆他的清闲自在,某人有儿子有什么了不起,他可以在家想怎么陪媳妇儿就怎么陪,他能吗?再说了,子女终归是不能一直陪在他们身边,能陪着他们的只能是他们的伴侣。
打了十几年仗,雷飞云也是打得累了,现在能挂个闲职,他挺高兴的。
就是不挂这个闲职其实也没什么,可皇上不许,他也就那么挂着了。
不打仗,京中不出叛逆,他那职务就是闲职,无所谓了。
准备了一天,翌日,镇国公府的两位主子便坐着马车出城去了。
半路看到有瓜农在卖瓜,那切开的瓜瓤红艳艳的,让人垂涎欲滴。
马车停了下来,有婆子过去挑瓜。
马车内,雷飞云正拿着扇子帮妻子掮风,边道:“今年的天真有点儿热。”
“是呀。”周佩华自己手里也握着一柄紫檀小扇轻轻掮着,顺手挑起一边窗帘往外看,她却没看那瓜摊,而是看着路上的行人。
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纱帘被风不经意地掀起,露出了车内人的侧脸,她的眼睛倏地一亮,一下掀起车帘就要往外钻。
“娘子!”雷飞云被她的举动吓得大手一伸连忙搂住她的腰,“你做什么去?”
“我看到熟人了。”
“熟人?”
“快放开。”
雷飞云只好松手。
周佩华钻出马车,“快拦住前面那辆马车,荷香,你过去替我看一下。”
“看什么啊,夫人?”
周佩华的情绪有些激动,“我好像看到秋萍了。”
“叶姑娘?”荷香也激动了,急忙从车辕跳下去,提起裙子就往那辆被亲卫拦下的马车跑过去。
等她跑过去,马车的主人也正好掀起车帘看。
四目相对。
“叶姑娘!”
“荷香?你怎么在这里?”
荷香整个人都兴奋了,“我家小姐也在啊!”然后扭头冲后面招手,“小姐,真的是叶姑娘!”
雷飞云也下了马车,一瞧那辆车的标记和车边跟着的人,脸色就不是很好看,可他的情绪丝毫影响不到已经疾步往前奔的娘子大人。
叶秋萍也下了马车。
“秋萍!”
“佩华!”
两个少妇,打扮同样简约,却是周身都透着低调的奢华。
“你嫁人了!”两个人异口同声,然后又一起笑了。
这个时候,她们的丈夫也打了个照面,同时哼了一声。
“首辅大人今日告假了吗?”
“本官若没记错的话,国公爷今日应该没有向吏部递假条吧。”
两位夫人对视一眼,再次同时开口——
“你嫁的是玉子明?”
“你嫁的是雷大将军?”
这世上的事怎么会如此凑巧!
两个人握着手,都觉得太过不可思议。
周佩华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都回京大半年了,要知道你在京里,我早就登门拜访了。”
叶秋萍也跟着叹气,“前段时间我怀着身孕,接着又是坐月子,在家带孩子,都没在外行走,也就错过了跟你见面的机会,早知道——”
是呀,早知道……不过,今天碰上也不晚。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转头去看她们的丈夫。
雷飞云有些不明所以。
玉子明却是明白妻子的心思,拿手里的扇柄抵了抵额头,很是不快地看了某个国公一眼,口气十分不爽地道:“我去跟国公爷说说话。”
叶秋萍就笑了。
雷飞云原本要拒绝,但是在妻子灼灼的目光下,瞬间就哑了。
于是,两个女人亲亲热热地上了玉家的马车,去看马车里玉家的小公子。
而另一边,两个说不上相看两相厌,但也绝对不能说气氛融洽的男人,彼此瞪了一眼,也实在不想顶着个大太阳,便一起上了国公府的马车。
两边护卫仆役默默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目光。
都这样了还能怎么办?两队人马合成一队人马,他们的男主子再不对盘,架不住女主子是好朋友啊,而且很明显的,两家情况毫无二致,阴盛阳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