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貌美的妇人神情微微一僵,勉强点了点头。
这样温和的反应,似乎让书生的精神为之一振,再接再厉。“还有啊,她的伤口虽然已经掉硫,但是肉都还没长好,不能留太多汗,也不能长时间碰水的。”所以洗衣、洗碗、刷洗厨房之类的工作,也别让她做。
不知打哪儿飘来的乌云遮挡了原本耀眼剌目的阳光,正好在那貌美妇人脸上覆上一片不祥的阴霾。
书生说得兴起,正扳着手指头细数该注意什么……
“因为她正值在长身子的时候,所以一定要吃好、睡好、心情好,你千万别只给她吃白馒头!”
只见红书仍旧穿着一袭寻常的书生长袍,站在春光小酒馆前叨叨絮絮列出一长串注意事项,因为她太过专心,所以一直没发现她原本还有几分不舍的娘亲那张一丽无双的脸庞越来越狰狞恐怖,最后忽然毫无预警的又扭住了她的耳朵,化身为大白天里的鲜活厉鬼。
“你这个吃里扒外,胳膊往外弯的笨丫头!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娘?照你的意思,不就是要我给那小梅子洗衣烧饭,端茶送水,当她的老妈子来着?你当初还跟我说那小梅子愿意做牛做马,怎么今天听起来,我才是要做牛做马的那一个?”炎娘子气得七窍生烟,都快把红书可怜的耳垂给扭成麻花了。
“娘……痛痛痛痛痛……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不放心啊……小梅子真的还小嘛……”红书很是憋屈的弯下身子来配合炎娘子的手势,那窝囊的瘦弱身影让炎娘子脸上的怒意不减反增。
“不放心?你还有那闲工夫关心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吧!”炎娘子看似怒火中烧,其实语重心长,眸光流转之间隐隐掺有一丝忧虑。
“走走走,别再拖拖拉拉的,看了就心烦。”她一脸不耐的收回自己的纤纤玉指,同时推了红书一把,让正在确认耳朵是不是被拧掉的红书踉跄了一下。
乘兴而来的龚玄阳跟尉迟观正巧看到这一幕,龚玄阳还没搞清楚这拉拉扯扯的两人是什么关系时,只觉得眼前一花,方才还站在他身边的尉迟观居然已经闪身上前,稳稳的扶住那个瘦弱书生摇摇欲坠的身子。
“尉迟?!”眼前男男强弱依偎的视觉震撼,让龚玄曝目瞪口呆,活像下巴脱臼的模样实在有损京城第一美男子的谬赞。
“炎娘子!”尉迟观转头,一脸不悦的低声喝斥,饶是炎娘子这样见多识广,精明狡猾的人精,也不由得心头一震。
至于差点在众人面前跌倒的红书,本能的扶住施以援手之人的双臂,抬头一看,当下错愕低喊,“王爷?”
结果,她成了所有人的注视焦点。
“是女的?”龚玄阳又一次失态,看着红书的目光更耐人寻味了。
尉迟观面无表情的点头,算是一并回答了所有的问句,接着便二话不说攫住红书的胳膊,径自往院子的方向走,留下敢怒不敢言的炎娘子暗自恼恨的跺了跺脚,跟想尾随在后,却被某人彪悍的一眼瞪了回去的龚玄阳。
红书自个儿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睽违好一阵子不见的尉迟观到底想做什么?
百年梧桐树下,凉风袭袭,树叶沙沙作响,红书抬头,一脸不解的看着眼前沉默不语的男子,眉眼之间居然有几分欢喜。
她这才发现这个让小梅子光是听到名字就腿软的魁梧男子,在她眼里就像这棵大树一样强壮好看哪。
尉迟观本能的伸手遮住她那双不懂遮掩的眼瞳,一并压下自己瞬间沸腾灼热的脑门,斜飞入鬓的浓眉紧紧朝眉心皱拢。
“你要出门?去哪?”他在红书低下头时收回自己的掌心,试着别让自己的口气太过咄咄逼人。
红书抬脚踢了几颗小石子,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答,“呃……江南苏府,我去赚钱养家。”
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瞥了尉迟观一眼,又很快的收回视线,确定他没有任何不开心的表情,才慢慢的把头抬起来。
这个人真奇怪!既然不想看见她的脸,干嘛不让她上车离开就好了?
“去多久?”尉迟观口气又放软了些,在她怯怯不解的眼神中,不知不觉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后脑勺,同时瞥见她其中一只耳朵红得刺眼,眼神顿时又凌厉了起来。
前一阵子彼此闹别扭,装作不曾相识的两人,直到离别在即,才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己。
红书茫然的摇头,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我娘没说耶。”她愣愣的仰起头来直视着他,“通常是一个月,最久的一次是三个月,我……我应该可以在你大婚之前赶回来……”
她不知怎么的越说越小声,莫名的烦躁了起来。
在他突然出现之前,自己不是还挺开心可以借机去游山玩水吗?现在怎么突然……突然兴趣缺缺了?
红书的回答,让尉迟观不置可否的轻轻嗯了一声,“你自己一个人上路?”
他有意无意的避开了跟自己大婚有关的话题。
不知偷听了多久的炎娘子终于若无其事的从前厅的方向走了过来。
“呵呵,王爷,你就别说笑了,我家的红书当然不是一个人只身前往啦,人家苏府的大管家已经在城门那里等着了呢……红书,你还不快上车?小梅子我会帮你照顾好的。”炎娘子从走进院子里到把红书拉出去乘车,所有的动作都一气呵成,没有给尉迟观开口说话的机会。
“谢谢娘,红书会帮你带很多银子回来的!”红书听到小梅子会被好好照顾,立刻眉开眼笑,方才莫名其妙渲染心房的烦躁,瞬间被她抛在脑后。
炎娘子一径儿的把人往车上推,“好好好,快走、快走,人家苏府大管家等很久了。”
这个呆红书,要走得远远的,她才能放心哪!
一向对她言听计从的红书却出乎意料的挪走她的手,几个小跑步来到一言不发的尉迟观面前。
她抬起那张清秀却不甚出色的小脸,用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迎视这个让大多数人浑身不自在的伟岸男子。
“王爷,谢谢你……我……对不起……你等我回来以后,我再做包子给你吃。”她没头没脑的说着谢谢、对不起,好像也不在意对方究竟听不听得懂,话说完,就一溜烟的坐上等候许久的马车,留下神情复杂的尉迟观等人。
红书此刻的心情比以往出远门时还要来得沉重许多,等她终于鼓起勇气掀帘回头探望时,哪里还有春光小酒馆的影子?
她自然也没看见目送她离开时,那三人脸上各自精采的表情,她更不知道拜她之赐,那人称京城第一美男子的龚玄阳,终于尝到有生以来第一次备受冷落的个中滋味。
炎娘子远眺马车消失在往城门方向的北郊道上,借着拨弄发丝的短暂片刻,敛去眼中的担忧。
消息灵通的她早就发现有人暗中持续打听红书的动向,却又一直无法确认对方是敌是友,直到前日才发现这个藏在暗处的人马,跟上次夜劫萧家马车的是同一伙人,她才会当机立断,看中了雇有大批护卫的江南苏府,让红书尽速远离京城。
她若无其事的转过身来,直视这两位不请自来,还差点打乱她布局的贵客,瞥向尉迟观的眼神飞掠过一丝凌厉。
“两位……可是要买酒?”她笑得温婉得体,一阵强风袭来,将她头上的旗帜吹得呼呼作响。
尉迟观听而不闻,高山似的巍峨而立,研究着远方地平在线那一阵漫天尘烟,深不见底的眼瞳流荡着几许惆怅。
龚玄阳自觉尴尬的笑了笑,“对,就来个三斤‘英雄泪’吧。”
这美艳老板跟很少在京城露面的尉迟观怎么好像互相看不顺眼?
炎娘子笑咪咪的点了点头,回过身走过去握住门扉,再巧笑倩兮的回眸,“抱歉,小店今儿个歇业呢,不送!”
这不送两个字,明显还是朝着尉迟观说的。
龚玄阳这下子确定自己是被尉迟观给拖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