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惊讶,不舍的感觉陡地蔓延开来。好端端的,她的手怎会变成这样?皱巴巴的表皮,一看就知道是泡水过久的后果。
「我……」席彦君咬着唇,不想把实话告诉他,不想让他认为自己大惊小怪。
「妳说啊。」走到她身旁,缓缓打开水龙头,他温柔的将水轻覆在她手上,把多余的肥皂洗去。
他粗砺的手指摩擦过她细嫩手背时,席彦君感到一股温暖的感受,亲切的关怀,让她眼眶边迅速泛满泪光,心头也热热的。
「我不会骂妳的,妳说看看。」见状,耿宇杰也不忍再多做责怪,不过该交代的事,她还是得说。
「我刚刚……」她偷瞟了他一眼。「我刚刚不小心在清桌子的时候,摸到客人吐出来的秽物,觉得很恶心,所以……」原谅她说谎,谁叫她没胆子把事实的真相全盘托出。
「就只是这样?」他眼睛更张大了点,带着怀疑。
「啊……嗯……就这样。」她头低得更低,长长的睫毛覆住她会说话的瞳眸,让人看不清她真正的表情。
耿宇杰软软的叹了口气,对于她的不肯吐实,他也没辙。自小看她长大,他相当清楚,只要她抱定主意不说,他是绝不可能问出什么东西来的。
「好吧,下次妳拿多一点抹布去擦,擦完后就把抹布丢掉,不要再洗了,知道吗?」末了,他只能这样说。
「嗯……」她小声应好。
哗啦啦的水流不停向下宣泄,他握住她的手,用另只手盛水倒在她手上,柔软的水洗去了她手上的泡沫,渐渐也洗去她心中的恶心感,不知不觉让她沉溺其中。
席彦君仰头注视他,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好长,长又卷翘的弯度。那是烫出来的吗?还有他的唇,好有光泽,不知道吻起来是什么感觉?他的手好温暖……
等等,她刚刚是在想,他的唇吻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吗?天啊,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删掉删掉,她脑中只要有感谢他为她做的一切就好……
*
十点一到,耿宇杰准时送席彦君回家。
就在他的车子开到他家车库时,席彦君眼尖的发现自家爸妈刚好也把车子开入车库内,马上弯身躲起来。
「宇杰这么早回家啊?」席母对着隔着一道水泥墙的耿宇杰问,之前看他都好像挺晚归的。
「是啊。席妈妈是晚回家吗?」耿宇杰笑笑的,眼角瞥见弯着腰缩成一团的女孩正抬起眼,惊吓的看着他,脸色青笋笋。
「是啊,席妈妈买了一些水果,你要不要一起过来吃?」
「不了,我还有些事。」
「哎呀,彦君的房间灯怎会是暗的?」一旁席父也下了车,他看着二楼女儿的房间,有些讶异。
闻言,席彦君翻翻白眼。要是被爸妈发现她此时躲在宇杰车上就惨了!
「她一定是睡了,这孩子。」席母笑笑,不以为意。
「我去看看。」做父亲的比较担心女儿的安全。
「那我们就先进去喽,宇杰拜拜。」席家父母简短告别后,一同走进家门。
一听到传来开关门声,席彦君二话不说的冲下车子,耿宇杰也迅速打开家门,让她快点从自己的房间阳台外跳回家,两人动作搭配得极有默契,瞬间完成这些高难度的事。
就在席彦君才刚倒在自己床上时——
「女儿……妳睡了喔?」席父刚好也进来。
就差那么几秒,事情就要曝光。
床上的席彦君「嗯」了一声,眨眨眼睛看父亲。「爸,你们回来了。」幸亏她房里很暗,爸爸看不见她因小跑而起的红通脸颊。
「回来了,妳要不要下来吃点水果?」席父问。
「好啊,我等等下去。」
席父随口应了声,帮她关上门后,转身下楼去。
走到房门口扭开电灯开关,她大大的喘了一口气。
「我都快被吓死了。」见到她脱离险境,耿宇杰也跟着翻阳台过来。
「我也是啊……」那场面太吓人了。
摀着胸口,两人对望一眼后,随即又笑开,像回到小时候一起做坏事的感觉,如同生命共同体紧紧将两人绑在一块,成败一起担当。
席彦君对着他笑,却没发现笑眸内的不再是小时候的邻家大哥哥,而是个成熟又有魅力,好诱人的帅男人。
*
几天后——
「妳跟我去仓库拿一些东西。」耿宇杰领着席彦君一同到地下室,拿现场缺少的干货杂粮。
「好。」她马上跟上。
「拿完东西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他在前头说,步伐未曾停下,一路往楼梯下方走去。
来到地下室,他按开墙上的开关,开了门走进,而她也随后进入。
「彦君,那个门……」耿宇杰走在前头,正想要回头交代的时候,身后铁门已被砰的一声给拉上。
「什么?」她眨眨眼睛。 <
「呃……」他表情有点僵硬。不会吧……
这么瞎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怎样了?」席彦君看着身后铁门,再转回头看看他。哪边不对劲吗?
「那个门不能关,因为门只有从外才能向内打开,所以不能关上。」耿宇杰无奈的眨眨眼,有点想哭。
他在酒吧工作了那么久,从未发生过这种蠢事,怎么第一次发生就是跟这个小妹妹。
「啊?!」听完他的话,席彦君才感受到事态严重性。
她这个白痴将两个人锁在这里了!啊啊啊啊啊——
「那怎么办?」难不成要在这关一辈子?
「等人发现我们吧,这里还有另一把钥匙在阿泰那边,现在就赌他能不能早点发现我们不见,而且还能聪明的找到这里来。」耿宇看看四周堆满的东西,起码够他们吃一个月了。
「阿泰?」阿泰是吧台内的酒保,也是酒吧里的资深员工,可是以他那么忙碌的程度看来,他会发现吗?
席彦君扁着嘴,吸了一口气。
「就等等看喽。」起码他们还是有希望的。
耿宇杰苦笑。他很想安慰她人要有希望,要往光明面看,却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先来说服自己。
*
「阿泰,杰哥跟小妹都回去了喔?」不知哪个工作人员突然问。
阿泰停下手边工作,看了身后的时钟一眼。
「已经超过十点,可能已经回去了吧,怎样?」因工作忙碌,他也没多留意这两个人到底去了哪边。
反正现在的模式是小妹十点下班,杰哥也就跟着走人。
「没,十号桌的客人说要找杰哥聊天。」
阿泰举头,往十号桌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男子坐在那无聊的喝着酒,表情有些无趣,像是刚失恋。
「叫他自己跟自己聊,真是的。」再低头,又开始忙碌起来。
忙忙忙,他很忙的哩!
*
凌晨两点,席彦君与耿宇杰并肩坐在仓库地上,呆呆的看着墙上时钟一分一秒过去,心里的失望渐渐加大。
她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有点冷意。
「会冷吗?」耿宇杰脱下身上的薄衬衫罩在她身上,虽然衬衫太薄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至少心安一些。
「宇杰谢谢。」席彦君笑着,哈啾一声又打了个喷嚏。
「坐过来一点,两个人这样比较不会冷。」耿宇杰体贴的把她纳入自己的怀抱中,一手揽住她的肩头,他的体温比较高,多少可以温暖她一些。
席彦君不好意思的耳根略略发烫起来。
他们虽是邻居多年,但很少像这样贴这么近,只要她抬个头,他低个头,他们就会……
停停停,她又在乱想什么!
宇杰是她的哥哥啊,她竟然对他有不正常的胡思乱想,真是荒谬极了,是不是看妖精打太多架,自己也跟着发情了?!
「妳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在空地玩捉迷藏,那时我们也是躲在同一个地方。」耿宇杰幽幽说着。
「啊,我记得,那时你为了要拉着我一起进水泥管,还不小心摔了一跤,不仅跌破皮,衣服也破了。」为了这件事,他回家还狠狠被他母亲责骂一顿。
「妳想起来了?」
「嗯,本来你是要一个人躲进去的,但刚好回头看见我,我躲在太容易被找到的地方,你便要我跟你一起躲起来。」她唇角有淡淡的笑容。
小时候她可是个爱跟在他和哥哥背后的跟屁虫哩!
「对,就像现在这样,我们只是在玩躲迷藏。」当时水泥管又小又窄,两个小孩必须要抱在一起才能躲得进去。
「你还真是苦中作乐啊,宇杰。」
「没办法,我怕妳一直往坏的方面想,这样对事情没有帮助的,妳再说说,妳还记得当时的状况吗?」
「我记得我们还是那次的冠军呢!」因为大家都没想到这么小的水泥管内竟然可以同时躲进两个人。
她轻轻的笑了起来,如银铃般的笑声听来悦耳舒服。
「记得当我们两个爬出水泥管时,哥哥的表情超好笑的,他大概作梦也没想到我们会躲在那边。」如果没记错,哥哥是当时当鬼的人。
「呵呵……」耿宇杰也沾染到她的快乐,低沉的笑起来。
「所以我们现在在等阿泰来抓我们吗?」她仰头看他。
耿宇杰垂下的眼恰巧将她的清纯模样全看入眼中,水汪汪的黑色大眼,闪着灿亮动人的光泽,翘挺的鼻子下有张半启粉嫩的唇……
一瞬间,他的心跳快了下。
他认识的彦君怎么会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在他眼前的无辜小女人真是那个邻家小妹妹吗?
皱着眉心,他处在惊讶状态中,无法回神。
「不过阿泰大概找不到我们的。」没发现他的怪样,席彦君又喃喃的说。阿泰那么忙,什么时候他才会发现他们被困在这呢?也许明天?
「彦君。」耿宇杰突然叫了她的名字,连他自己也震了下,那声叫唤那么柔,简直就像是在叫情人般黏腻。
「什么?我好想睡觉喔。」她打了个呵欠,抬头看他,神情娇憨得一如往昔的邻家可爱小妹妹。
「没、没事,妳睡吧。」他一笑,化解尴尬。
她咕哝着阖眼睡去,耿宇杰低头看着她的脸,心又跳快了半拍,像处于失控的天秤上,随时都有倾斜的可能,眼底纳入的人儿,像是误闯禁区的小白兔,乱跑乱跳,狠狠的揪了他的心一下。
这一刻,看她的目光,再也不一样了。
*
铁门的钥匙孔传来一阵扭转声,随后门被打开,后头出现了阿泰的脸。
「哇喔,你们躲在这约会吗?」上面酒用完了,所以他才会下来拿备用的,没想到却撞见这一幕啊!
耿宇杰抬眸瞪了他一下。乱说什么话,眼下哪有约会的浪漫气氛啊!
「我们是被反锁在这里的。」他咬着牙说,连续固定好几个小时都不能动,害他的手也麻,身体也麻,更可恶的是……
「彦君睡着了?」走近一瞧,阿泰脸色有些微变。
眼前趴在老大可口胸膛睡到打呼兼流口水的人,是那个永远笑咪咪的席小妹妹吗?呃……好像与现实生活有颇大出入。
「嗯。」他坐在这忍受麻痹的痛楚,还要忍受她制造出来的噪音,这死小鬼,未免也睡得太熟了,他甚至不敢低头看他衬衫胸口的那摊口水痕迹。
「那我叫她?」
「嗯。」还不快叫!
「彦君,起来了。」阿泰憋着笑,动手摇人。
「啊……」
睡到恍惚的席彦君起来后眨眨眼,看着眼前的阿泰,迷糊的脑袋一时还无法正常运作。
身后的耿宇杰总算能松口气。
等到两人一块站起时,席彦君突然抬手伸懒腰,用力过猛的双手向后推去,站在她身后的耿宇杰因身体麻痹,来不及闪开,就这么活生生的被她给一掌推到一旁的铁柜,发出砰的声响。
「老大?!」阿泰诧异的睁大双眼,想笑又不能笑的憋着声。
「宇杰?!」听到碰撞声响,席彦君整个人被吓醒,赶忙蹲下身察看他的状况。
只见耿宇杰狼狈的从地上爬起,脸上一半随即出现红肿,看着她着急的眼神,薄唇掀动了下,终究还是没吭半句。
「走吧,夜深了,我先送妳回家。」叹口气,拿眼前没自觉又粗神经的小女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算他败给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