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即将要出嫁的小妹这个问题,向幼菡的脸上全是不解,“谁知道呢?”懵懂的模样惹人爱怜。
这个答案算不上高明,可向幼薇却反驳不出来,遗忘需要多久,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时间日复一日就这么过去了,有些东西终究破灭,沉入记忆深处。
懒得去期待,甚至懒得去怀念,她把自己几乎所有的空闲都放在家里的生意上,加上小妹的婚事,宁愿让自己累得喘不过气来,躺下就睡,不给自己一丁点的空闲,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思念,也许只有午夜梦回之时,梦中的那张面容依旧清晰,枕畔的泪说明自己还未忘记。
事实上,分开三个月零七日,她记得清清楚楚,只是不敢多想。
面对爱女薇儿异于往常的勤奋,向老爹心里也曾有怀疑,只是感情的事情总归还是两个孩子之间的问题,他没有能力干涉过多,只能尽量逼迫女儿休息,别累坏了自己。
向家家大业大,事情多,可两个人同时抢着做事儿,再多的事情也总有不那么忙的时候,再加上小女儿顺顺利利出嫁去了慕家,一时间向家一切欣欣向荣,近乎完美。
只有向幼薇知道,一切己经改变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姑娘,等待她的只有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然后失望。
“二姑娘,这是布庄的帐簿,给您放下了。”推门进来,布庄掌柜递过来几本帐。
看着手里的帐簿,向幼薇头也没抬,轻声答应一句,“好,放下吧。”
“那我出去了。”掌柜的脸上有些古怪,却未多说,只是放下帐本走到门外,瞧见门口守着的小伙计才招招手。
小伙计踞着脚跑过来,呵呵一笑,“掌柜的,什么事?”
“二姑娘这是怎么了?”掌柜的看看里面那个明显心不在焉的女子,“我看她一本帐,拨弄了一天算盘,一页都没翻动。”
“谁知道呢?”小伙计擦擦脸上的汗。“不只今天,好些日子都是这样了,来到柜上就怔怔的翻弄帐本,一天看不完一页,有时候还想着想着就红了眼圈。”
“哎,这是什么事儿呢,二小姐以前多么精明能干。”
两人正说着,己经有咋咋呼呼的小厮跑来,一脸大惊小怪的模样奔着过来,嘴里哈喝着:“哎哟喂,不得了了,出大事了!”
“你小子又咋咋呼呼,二姑娘可在里面忙着呢,小心点。”掌柜的笑骂一句:“是你家的猪丢了还是鸡跑了,芝麻绿豆的小事儿都能让你说成滔天大事,你给我安生一天成不成。”
小厮讨了骂,也不恼,只是长吁短叹,“掌柜的,这会儿真出大事了,天大的事情,整个卞城府都传开了,您去衙门口瞧瞧,告示都贴出来了。”
“告示都贴出来了,又有什么大事儿,大惊小怪的。”
“七王爷薨了!”小厮眉头一皱,不满大家对他的怀疑,大声反驳:“这算大事了吧,王爷死了,这可不能再说我大惊小怪了吧。”
“七王爷……那个景泽七王爷!”掌柜的也是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宫家告示上说是长日操劳国事,久病数月,就在前几日不治而亡。”
“哎哟……”三人正说着,只听房内一声脆响,好似什么东西落了地。
凑到门口询问二姑娘可有什么事,里面却久久没有回应,好半晌才传出低低的哭声,三人悄无声息推开一个门缝,看着那个蹲在地上极力压制,却还不断硬咽出声的女子,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眼前一片模糊,向幼薇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蹲下身子,眼泪却如断线珠子一般落下来……
那个人,他死去了!不,怎么可能!
他从小习武,身体一向很好,那么重的刀伤都没能要去他的性命,怎么会急病而亡?她不相信,绝不会相信,自己不去在乎什么了,只要他活着,好好活着。就算是活在另外的女人身边也好,只要还在,自己就能想象着他也在思念的煎熬中,想象着还有重逢的一天,而不是现在的天人永隔,人世茫茫。
只有他还在,也只有这样才证明真的爱过,明明答应了自己一生一世的相守,为什么会死去?这尘世几十年,没有了他,该多么寂寥。
景泽……向幼薇在心底一遍遍呼唤这个名宇。
倚窗看着外面,向幼薇目不转睛看着那旋转落下的枯叶,即使百般不愿依旧坠落,心里一阵旁徨,生平第一次有了伤春悲秋之念。
昨晚一阵急风呼呼的吹了半宿,她躺在床上听着,只觉得遍体冰凉,就连一颗心都凉透,和景泽相逢还是繁花似锦的夏日,可如今一阵风吹来都带着一股凉意,想来天气也快要入冬了。
风吹动门,惊动正在刺绣的向家大姊,向幼蓝放下手里东西走过去,揽住了正下床的妹妹,轻声询问:“天气转凉,薇儿咱去床上躺着好不好,你身体还病着呢。”
“无妨。”露出一个笑容,向幼薇偎进大姊怀中,“我病好得差不多了,透透气,精神也清爽些。”
“哎!”向幼蓝知道自己拗不住这个妹妹,只是拿过一边的披风给她披上,“人都去了,你就别想了,总归这日子还要过下去。”
这么一说。掀怀中的人颤抖一下,向幼蓝心里一窒,终究不忍再说下去,只是看着妹妹形销骨立的模样泛红了眼圈。
要说起向家姊妹,大姊向幼蓝温柔可亲,二姑娘向幼薇豪情仗义,好似男儿,三姑娘向幼沁身体驿弱却善良可人,嫁到慕家的小妹向幼菡也是娇憨可爱,一派天真。
可真要说起来谁最能干勇敢,那还要是向幼薇,向老爷膝下无子,生了一个女儿豪迈大方,干脆就顺从她的喜好,假当男儿教养,琴棋书画、生意来往无一不教诲,还请来武馆师父传授刀枪棍棒。
有感于从小的教诲,她才能卓着、文思敏捷,又精通武功,所以说,向幼薇这人是向家公认的顶梁柱,平日里生意上的大事小事都能代老爹作主,历练了几年越发俐落能干,从未栽过跟斗,几乎成了向家另一个主事人。
可只有这一次,她狠狠的栽进了一个情字上面,一蹶不振,往日俐落的身子一下子病倒了,百般调理就是不见起色,飒爽英姿的女儿家变得病恹恹的,形销骨立。
面对爱女的病,向家人急得四处求医,可大夫们来过之后就一句话,心病还须心药医。
向老爹毕竟姜是老的辣,想到女儿提过的心上人,在想想这段日子女儿的古怪,立马明白了事情出在哪里,找来当初陪着出去的马夫,几句威胁的话就套出了实情。
这才知道女儿本就为情所困,再加上景泽王爷的暴卒,这才心思沉迷不于苟活,百般安抚劝慰,病却没有一点好转,无奈之下,也只有日日派人看着,生伯想不开走了绝路。
看着家人的谨慎小心,向幼薇只觉得心中温暖,却也有些失笑。
即便景泽死去,她也未必有追随而去的勇气,那个男人是她心中至爱,家人却是她永远的羁绊,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放弃。
她生病只是一时没有想开,那个男人,怎么会死去,对他的记忆还清晰残留在脑海,恍如昨日,可现在所有人却都对自己讲,向幼薇,醒来吧,景泽已经去了。
这让她怎么能相信!
入了夜,向幼蓝看着妹妹睡下才离开,可等她一出去,原本闭目而眠的向幼薇却又立刻睁开了眼,一声轻叹,就这样怔怔的看着盘花帐顶,想着景泽的每一个笑容,眼前越发模糊。
直到一阵熟悉笛声隐约传来,声音幽咽如泣如诉,让她蓦然坐起,眼前昏黄,却似在梦中一般。
“景泽,景泽…… ”向幼薇喃喃低语,像是被这笛声勾了魂魄着了迷,静静听了半晌。等到她醒过神来欲下床,笛声却戛然而止,这一夜再未响起。
向幼蓝一早赶过来,看到的就是妹妹满面苍白,眼圈深陷躺在床上的模样,心中哀坳己是不能自己。
“薇儿。”她轻唤。
向幼薇好似这才从梦中惊醒,嘴角溢出一抹笑,“姊姊,他昨晚来过了,我听到有人吹笛,和他吹得一模一样,他肯定是来看过我,却不肯见我一面。”
向幼蓝大骇,“薇儿,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千万别沉迷。”
看大姊不相信的模样,向幼薇苦涩笑笑也没再说什么,怎么能怪得了别人不相信,就算是自己那一刻也恍惚在梦中,实在是那笛声清晰好似在耳畔,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得了癔症。
可是,当接连七、八日都有笛声响起的时候,向幼薇终于发觉事情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几日她胃口很是不好,什么都不爱吃,大姊却端来别致的小点心使她胃口大开;她写的半幅字放在桌上,一夜之间有人把剩下的半阕词填好,心情郁结想去看场戏,里面唱的是她最喜欢的长生殿……一切的一切,好似都那么稀松平常,却又透漏着一些古怪。
只因从小到大她都是习惯掩饰自己的喜好,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家人,便把她们的一切喜怒爱好记个清清楚楚,可真要让她们说出来自己喜欢什么,恐怕还要犹豫好久也说不出几句。并非是姊妹们不关心她,只因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知道二姊向幼薇是无所不能,有求必应的,所以她其实活得很简单。
只有苏景泽,他闲来无事时,像个包打听一样询问过这些事情,难道……向幼薇的心底难以控制的冒出希冀。
是你吗?是不是你还活着?既如此,为何不肯来见我?
心中有了怀疑,也有了一丝希望,却没有十分的肯定,虽然渺茫也宽解了不少愁绪,好似病痛也消失得快了很多。
向幼薇从来都是一个不喜欢故弄玄虚的人,既然有希望就一定要证实,不动声色待在房里几日,细心观察自己的生活,越发觉得这半月来事情都透着蹊跷,只是自己当时沉浸痛苦之中难以自拔,没有心情看得分明,可现下一瞧,自己别管说了什么,都会在第二日立即实现,怎么能不让她觉得奇怪。
终于,趁着毫无心机的三妹陪自己玩闹的时候,向幼薇忍不住开口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