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个对饮品有特定喜好的人,会找来这里,缘于昨天接到的一通未注明姓名的陌生来电。
“这里,这里。”咖啡店的角落处,一个女人站起来跟她招手。
李意弥走过去,心想自己最近真是很受女人的欢迎,还都是些时髦的大美女。
“贸然打电话给你真是不好意思,你不是办过‘晴’的会员吗,我偷偷地从那里调出你的资料查到电话号码,希望你不会怪我侵犯隐私。”那女人说着,表情倒并不怕她会在意,“我是June,还记得吗?我们见过一面的,在‘晴’的二楼,那天你去找曹绍泽。”
“我记得你的。”李意弥回答她。
如果不是清楚她是谁,她怎么可能孤身找来这种地方,因为曹绍泽,她还真是总跟些奇妙的女人搭上关系。
不过June跟吴珍珍完全不同,她找自己是不带有任何敌意的,相反,她是有求于自己,而且想当然的也是和曹绍泽有关。
“意弥,我知道你很忙的,所以提出这样无理的要求,我也知道很过分。”在坐下来喝了会东西后,June也不是那种拐弯抹角的人,她直接说:“但是在你有空的时候,可不可以去看下曹绍泽?可能的话,尽可能对他好些。”
李意弥端着咖啡杯,那眼神已经充分表明了她的心情,那就是摸不着方向。
好奇怪,有人想破了头想让她离曹绍泽远点,又有人像是说客一样,发自肺腑希望她跟曹绍泽亲密无间,而实际上,她跟曹绍泽一直平平淡淡的,即没有过度亲密也没有吵架啊。
“我知道我说这话很怪啦,你就当是帮我们这些可怜人喽!”
“到底怎么回事?”李意弥拧起眉毛。
“简单来说,曹绍泽现在完全没有干劲。”June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大家新组成一个团队是需要磨合的,这次的宣传短片是我们共同完成的第一个项目,所有人都很有干劲,可提出的设想全都被他否决了。他是老板,我们当然说不了什么,但如果他是因为我们的提案不好而否决也就算了,他分明是因为自己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清楚,才看什么都不顺眼,这叫我们怎么工作?”
“我们放弃了去一流大公司工作的机会,选择跟着他从零做起,看中的就是他的想法和实力,可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这些人空浪费时间和精力,再这么浪费下去,我看这个企划也不用再进行下去就要胎死腹中了。”
“我不懂这些的。”李意弥说,虽然听上去很严重的样子,但最近她跟曹绍泽也偶有通话,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他遇到什么困难的样子,她又能帮上什么忙?
“不懂很正常,我只是把当下的情况告诉你罢了,我也是代表其他三个人来找你的,在我们的观察和分析下,一致认为曹绍泽最近的缺乏动力和反常全是由你而起,他的‘症状’全是在你推掉了当短片模特儿之后开始的,在那之前可是生龙活虎得很。”
“我?”李意弥诧异,“可我把这事告诉他时,他并没有什么异议,之后也再没提起过。”“那大概是因为你有很正当的理由吧,所以他说什么也没用的。”June甩了甩手,烟丝也跟着在空中划出一个飘渺的弧,“大家都是干这行的,谁也瞒不了谁,曹绍泽是什么人我们太清楚了,他这个人就是太有才华了,才会让我们这些人甘心跟着他,但同时他又太过感性,这也算是种职业病啦,但在他身上尤为明显。”
“什……什么职业病?”李意弥问。
“太容易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喽!他呢,就是典型的那种很容易沉迷于自我世界中的人,他认为是美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为此可以不计后果,光这点可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了。好多人都是刚动了心,他已经转投入到下一段‘感觉’中去了,痴情又滥情的家伙。”
June说到这,忽然转而看她,“而这次,令他钟情的人就是你呀!你别急着否认,他的劣行我们见得多了,所以那次在‘晴’我看到你时,就知道你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了,你身上的气质绝对是他偏爱的那一种,我不会看错的。”
是啊,曹绍泽也无数次地夸奖过她很“美”,所以李意弥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谦虚,而她听的角度也和June要表现的完全两个概念。
原来邵伟明不是胡说的,他真的和很多与他合作过的模特儿交往过,而她的想法也没有错,他爱的是自己心中所塑造的艺术品的美,而不是面前那个活生生的女人。
这么说来,他对于自我信念的追求是纯粹的,这点没错,而他同时又是个滥情的男人,这点也没错。当他看着她,目光晶亮,口中溢出的全是不曾有人对她说过的赞美之辞,就连她这种迟钝的人都被他赞美得脸红心跳,又何况其他人呢?
李意弥很容易就理解了June所想表达的意思,她知道那种感觉,一旦将曹绍泽清澈晶亮的眼记在心里,一旦开始为他的赞美而喜悦,那就离危险不远了。
“可是呢,你却突然间拒绝了他,这对他是个绝对的打击!他已经把全部的精力都用在打造你身上,以他那股对于自我理念的偏执劲,最适合的不在了,就不存在。”
“‘第二适合’、‘比较适合’这种词,就像是你在商场看上了一件衣服,犹豫买不买想再逛下,那么就算逛再多、看再多也全都不对味,脑袋里全是第一件衣服的好,只不过有人觉得将就买一件差不多的也可以,但有些人就是必须回去买第一件,买不到宁可空手而回,曹绍泽就是这种人。”
这种比喻相当人性化,李意弥点头,她有点明白June的意思了。
“他的心全在你身上,对于这样的老板我们没办法工作呀!”June激动地说:“所以拜托你不做模特儿也可以,至少帮他恢复一下信心,让他高兴起来吧!不然我们这些人的努力白费不说,损失得最多的人还是身为老板的他!”
是因为她吗?本来是想让他能在最好的环境中完成他的理想的,结果反而对他造成了这么大的困扰,他会功亏一篑?
如果有用的话,她可以为他做所有事,但所谓的“对他好一点”又是指什么呢?
李意弥很没用,她去问她妈,如果想让一个低落的人打起精神该怎么做才好,怎么样对别人好才能让对方感觉放松,她得到的答案是“给他做顿好吃的,给他买一套伟人故事”,根本就是小的时候她考试结果不理想时,她用来对付自己的方法……
在某一个休息日,李意弥提了一袋水果,按照June所给的地址来到了曹绍泽的住处,听说曹绍泽因状态不佳拒绝上班,连已经安排好的出差都取消了。
李意弥面对曹绍泽家的大门,她看着那个门把手已经看了将近五分钟。
曹绍泽的家在一片十分安静的小区里,房子算不上新,但看得出定时打扫的佣人相当尽责,无论小区环境还是楼道卫生都给人干净整洁的印象,他家就住在二楼靠右手边的那户。有点教人意外他会选择这样普通的小区,本以为他该是更爱住那种高楼的人。
李意弥还是没有去按门铃,她在想见到他后自己应该说什么,应该说,如果他的低潮真是因为她的话,那么这会最不应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不就是她吗?见到了不是更烦?
她有点打退堂鼓,这时身后传来上楼的脚步声,她本能地回过头去,正和曹绍泽瞧了个对眼,两人同时“欸”了一声。
曹绍泽戴着个不合季节的口罩,上身一件无袖背心,下面是到膝盖的宽大短裤,和他的夹脚拖鞋很搭。
她的注意力落到他手上提着的塑料袋上,而他同样也在看她手里的袋子。
“意弥?”他声音有点哑哑的,还是听得出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呃……”李意弥反问他:“你刚回来吗?”
“是啊。”他抖了抖手里的袋子,“我刚去马路对面的药局买了些药。”
“你不舒服?”
“好像有点感冒,不是什么大事,休息两天就好了。”
“那我就是来探病的。”李意弥把手里的袋子朝他伸了过去,“我带了苹果,慰问品。”曹绍泽欣然接收了她临时想出来的理由,忙着给她开门。
不管她是来干什么的,都是来看他的呀,而且还带了慰问品,她买了很多苹果。
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李意弥想会不会是June那群人想太多了,他之所以会休息,其实真的只是因为身体不舒服而已吧?只不过这个时节感冒的人比较罕见罢了。
一进曹绍泽的家,李意弥就了解他为什么会在夏天重感冒了。
他的家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和这个小区一样给人简洁利落的感觉,除了必要的家具外没有其他累赘的东西,所有物品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能把家收拾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他家的冷气温度开得实在太低,加上这相对空旷的室子,更给人一种进了冰窖的错觉。
刚进屋,李意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曹绍泽敏感地注意到这点,进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子,关空调。
窗户一开,一股热风迎面而来,曹绍泽简直像个见不得太阳的吸血鬼,身形极快地闪到了一边,怕被那热风吹散了魂魄一般。
李意弥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这么夸张地怕吹热风,忍不住笑了出来。
曹绍泽也自觉很不好意思,半掩饰地说:“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这两天吹空调吹习惯了,不知怎地突然变得很怕热。”
“内外温差这么大,会感冒是当然的事。”
“可今年夏天真的热得离谱啊,如果晚上不开空调的话根本睡不着觉!”曹绍泽像是想起什么恐怖的事一样,表情变得很夸张。
“你可以试着把温度调高啊。”李意弥很费解,可看他那么夸张的表情又觉得好笑,他都病了,这时再说他又有什么用。
看他脸红通通的,又很虚弱的样子,李意弥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他额头上,虽然这样她必须踮起脚尖才摸得到,但她还是艰难地估计了一下他的体温,“真的发烧了,还很厉害的样子。”
曹绍泽僵硬着身子,硬是强迫自己的脖子做出一个点头的动作,“是啊,我量过体温的,三十九度。”说着,他还默默地、悄悄地把身子弯下了些。
他想,她千万不要察觉到他的举动,这样他就可能矮一点,她就不用踮着脚尖了,那她就不会累了,不累的话,也许就能将手在他额头上放的时间延长一点……
他之前量体温时真是三十九度,可今天出门前再量已经恢复正常了,这会之所以热,他想那和发烧的关系并不是很大,是因为她的到来,她不只给他带了慰问品,还很关心他!
她怎么会知道,并不是他非要把空调温度调那么低的,完全是因为晚上只要他躺在床上,就会被燥热侵扰得无法入睡,那燥热除了这鬼天气外,更是内里的郁火无处发泄造成的。
他的工作不顺利,感情不顺利,什么都不顺利!他只有将温度调到最低,以此来冷静自己的身体和心,强迫自己因寒冷而产生倦意,这样才能睡得着觉。
他也知道这个方法很不健康,只不过他没有那个闲心去考虑什么身体健康。
“意弥,上次是我不对。”曹绍泽突然说。
“嗯?”李意弥的注意力从他额上的温度转到了他的脸上,他的眼睛依旧清澈,而且离得她那样近。
她有些慌乱地收回自己的手,以此拉开和他过近的距离,“你指什么?”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心虚。
“就是上次在医院,我不应该那样说邵伟明,毕竟他是你的男朋友,我太自不量力了。”他说,虽然很言不由衷,可他不想她因为那件事对他产生不满,觉得他是个喜欢说人是非的男人。
想到那天她独自回家时的背影,他就莫名恐惧,他很怕他们之间会因此产生隔阂。
“不,你说的并没有错,我知道你是对的。”李意弥淡淡叹了口气,“如果你很在意那天的事,那完全没有必要,你只是说了实话,那天不对的人是我,不只打乱了你计划好的事,还让你遭遇那种尴尬。”
她指的是邵伟明向他借钱的事吗?曹绍泽内心又燃起了希望,“既然你都明白,那为什么还……”
“可能是习惯吧,毕竟我们在一起也半年多了,”李意弥说:“虽然他有各种各样的缺点,但又有谁是完美的呢?”
那种吞了脏东西一样的恶心感又冲上了曹绍泽的喉间,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可她的聪明和明白却在将她推向一段没有爱的感情,将她推向那种……那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