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小弟的病情,燕磊可说是公务杂事两手皆可抛,但也不知他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总之很不会看脸色又忧心仲仲的他,一日里有半日的时间都煞风景地待在新婚小弟的房里,还赶都赶不走。
这日才用过晚膳不久,听到熟悉脚步声的莫追忙摇醒正打着小盹的容止。
“便宜大哥又来了,你的脸皮呢?”
她揉着眼,“不是搁在你那?”
找到放在枕边的假脸皮后,莫追抱出怀中她惯用的药水往她的脸上抹了抹,再抢时间地拿过脸皮帮她贴上。
耳边传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近来为了防备燕磊时不时的突袭,好些天都没睡好的莫追被他烦得快翻脸了。
“他一日到底要来看你几回啊?”天天照三顿请安外加消夜探视,还时不时就来这坐上一下……就连最专业的孝子都比不上他。
“别问我。”容止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呵欠,也被燕磊骚扰得快演不下去了。
“小弟……”在某两人备感无力的目光中,燕磊那张让他们齐齐感到拳头发痒的脸庞,又再次不受欢迎地出现在房门口。
直至某日一早,终于有道圣旨解救了处于水深火热的新婚小夫妻俩。
“袭爵?”
容止意外地愣张着嘴,一旁负责喂食的莫追立即把握住机会,趁机把一杓蛋羹喂进她的口中,同时在心中烦恼着,等会儿他该怎么把这一桌药膳给喂进近来因受不了毒性,所以胃口愈来愈差的她口中。
“嗯,一早就出府去了,说是奉旨进宫去谢恩。咱们的便宜大哥终于当上名正言顺的靖远侯了。”这个北蒙皇帝的御笔一挥,还挥得真是及时啊。
她却忐忑不安地去拉他的衣袖,莫追一看,很快即明白她在担忧什么。
“你不放心他一人进宫?”嗯,她是该担心的。
眼下北蒙国朝中情势诡谲,近来大公主旗下的门人联合了一众老臣,在暗中不断地挖皇帝的墙角,隐隐在朝中与保皇派有分庭抗礼之势,皇帝若是想拢络燕磊,那么现下的确是个好时机,只是这一切,还得看大公主那方面同意不同意。
不过话说回来,一向都将靖远侯府视为可有可无存在的皇帝,会挑在这当头对燕磊赐封,也很令人值得玩味,那个慕殇…… 不会是知道了前阵子燕家与大公主那边的小小动作了吧?
容止与他想到一道去了,“知我者娘子也。”
他有些不是滋昧,忍不住捏了捏她近来消瘦得厉害的面颊。
“你不会是要我跟着去暗中保护他吧?你忘了那宫里还有号大内高手吗?”啧,大哥有娘子重要吗?要不是知道她对燕磊就是满满的兄长孺慕之情,他铁定会以为她对燕磊动了什么心思了。
“我相信我家武艺高强的娘子一定能摆平的。”与燕磊那个平凡的普通人相比,莫追可算得上是保命神仙了。
“我不过是相级初阶,那位大内高手可是中阶的,我哪可能摆得平?”会不会太看得起他了?
容止拍拍他的肩头,“你滑溜得像泥鳅似的,我对你的身手有信心。”
“我才过门没几天,你就急着要我出去拚命?”莫追板着脸,绝不承认他其实很想将燕磊拖去角落揍一顿。
“夫为妻纲,娘子要听话。”
“又占我便宜……别真以为我不敢对你煮饭了!”他一把将她捞过来,一双大掌不客气地将她的脸蛋给揉了个遍。
她被他折腾得没力气,喘吁吁地半趴在他的胸前问:“你去不去?”
“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他将脸一甩。
容止把他的脸勾回来,直直地看着她。
“他不过是颗被你利用的褀子罢了。”他的声音里都冒着酸意了。
她不死心地摇摇他的手臂。
“你不会真为了个外人要我豁出去吧?”他低下头,满心不平地在她的鼻梢上咬了一口。
容止掀开被子作势就要下床,“你不去我去!”
“真是……”莫追又气又无奈地把她抱回来,“你这心软的性子,这些年来你是怎么当内间却没被撂倒的?”
她咬着唇,“我知道,这要求很无理,但燕磊他……”
他堵住她的话,烦躁地搔着发,“知道知道,老好人一个嘛,疼爱弟弟的笨蛋哥哥嘛,我这就去为你护着他成不成?”
在容止期待的目光下,莫追去了里间换上一套祥式普通的男子长袍,打算赶在燕磊进宫觐见皇帝之前追上他。
但他准备离去的脚步却在门前顿了顿,忽地回过头,一脸不痛快地盯着她。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他。
他站在她面前自言自语,“不行,不先收点利息我太亏了。”
她还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已弯下身一把揽过她,在她额际印下一记响吻。
容止一时反应不过来,就只能愣愣地看他在舔了舔嘴后,不满足地再抬起她的下颔,将温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慢条斯理又极其细致地吻她。
“不想救你那便宜哥哥了?”莫追在她抬手想推开他时,将唇悬在她的唇间问。
她动作一顿,一个不设防,他湿润的舌已伸进她的嘴里,慢腾腾地滑过她的齿列,清爽干净的气息顿时笼罩住她全身。
“亲亲相公,乖乖待在这儿等娘子回来。”趁她犹在呆怔,他意犹未尽地咬了咬她的唇瓣。
她一手推开他的肩头,一手掩住犹发烫的嘴,不发一语地瞪着他,没注意到她的两耳正泛着令人赏心悦目的嫣红。
莫追心情愉快地边走边再抛给她一记飞吻,“待我回来后,咱们来试试生个火煮煮饭吧!”
容止微微轻笑,直接将手边的瓷枕朝他扔过去。
燕磊呀燕磊,你究竟是有多顾人怨?
莫追不只一次在心底这么问。
隐身藏在议事大殿上的横梁角落处,蒙着脸的莫追,居高临下地瞧着下方大殿,全程监督着殿上燕磊袭爵的过程之余,心底的疑惑也似涟漪般一圈圈地泛起。
尤其是在散了朝后,北蒙皇帝慕殇刻意将燕磊留下,拐弯抹角地说着一些燕磊听不懂的话时,他更是怀疑,这位便宜大哥是不是上辈子挖过这些个姓慕的祖坟。
按慕殇话里的意思,前任靖远侯,手中似握有着一祥慕殇很想得到的东西,可慕殇暗示得太过隐晦,性格又正又直的燕磊硬是没听懂,一点都没有注意到慕殇看向他的目光已变得愈来愈冷厉,甚至可说是杀意无限。
就在慕殇自御座上起身准备起驾回宫时,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双锐目扫向犹在殿上的燕磊,淡声道。
“爱卿难得进宫一回,不妨多留一会儿,近日御花园内红梅开得极好,爱卿赏过再回府吧。”
燕磊连忙叩首拜谢,“臣领旨,多谢陛下恩赐!”
“侯爷这边请。”一名两鬓花白的老太监含笑地为他领路。
“公公请。“
莫追两眼一眯,随即隐去了一身的气息飞快地潜出大殿,当他赶到御花园时,一股庞大无法错认的气息令他警觉地停住步伐,不得不赶紧藏身在园中的宫灯之后。
原来慕殇早安排了这一手?
奉旨孤零零站在雪地里赏梅的燕磊,浑然不知索命阎王正在暗中朝他步步进逼,而莫追则是头疼地想着,究竟该不该冲出去拎走那个快没命的笨蛋,就在这吋,另一股熟悉的内力波动,令他急急转看向远处的殿顶。
琴璞?
怎么连他也来凑热闹了?
莫追无力地瞪着那个正伏趴在殿顶上,隐而不发,似想来一招黄雀在后的琴璞。
很好,他家便宜大哥居然魅力这么大,这会儿不仅是慕殇要他死,就连慕临仙也要他的命……有谁能好心点来告诉他,靖远侯府到底是怎么得罪了那对姊弟?
奉旨前来收拾燕磊的大内第一高手吞雷,方踏进园中便察觉了琴璞的存在,他迅即转首往那个方向看去,逮着这短暂空档的莫追,已刻不容缓地出手,犹如一柄疾射的箭飞快地自隐身的地点窜出,飞身上前一把揪住燕磊的手臂。
一记来得没半点声息的掌风,紧跟在莫追的身后,莫追皱了皱眉,抓着燕磊立地冲天而起,一鼓作气跃至邻近的一座宫殿的殿顶后,他便扯着燕磊不要命地往宫外的方向狂奔,时不时还东拐西绕,以避开后头紧追不舍的掌风。
当身后的吞雷就快追上来,而他们也快抵达皇宫最外围的围墙时,莫追脚步骤停,转身以一掌迎上吞雷朝他背后袭来的掌心。
两掌互击过后,莫追生生地被震退了数步,他伸手紧抓住茫然不知所措的燕磊,像扔沙袋似地,将燕磊往墙头的方向使劲地扔过去。
“快,立刻出宫回府去!”容止派来的家仆早就等在外头准备接应了。
见猎心喜的琴璞马上从另一头跳出来,正想拦下飞出墙的燕磊,此时身后还有个吞雷追着的莫追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不但一脚将他踹开,还给他来个祸水东引。
吞雷剧力万钩的一掌,在下一刻直直打在琴璞的胸坎上,琴璞当下吐了几口血,一手掩着受创的胸口,恼恨地瞪向嫁祸的莫追。
莫追才没空理会琴璞的媚眼瞪得有多销魂,因实力远在他们之上的吞雷正站在一边虎视眈眈。
半响,吞雷与琴璞交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探掌袭向莫追。
莫追冷冷一笑,扎稳了马步,大喝一声向左右探出双掌接下他俩的掌势,运上体内所有的内力抵挡住他们的合击,在他脚下的殿顶,因受不了强大的内力迅速龟裂破碎。
天外骤然飞来的两道银光,宛如两柄利剑,在他们三人都卡站在殿顶上不动时,冷不防地分别插进吞雷与琴璞的肩头。吞雷侧首一看,居然是支普通的毛笔,电光石火间,这名突然出现打岔的来者,已一把扯过莫追的衣领,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两方夹击下将他给拎走。
在被来者飞快地带出皇宫,拐进人来人往的皇宫前大街上时,莫追还有些摸不着头绪,直到来到一条无行人的暗巷里时,来者这才放开了他。
一道清亮的女音自莫追的对面传来。
“小八,你也有这一天?”老天开眼了?
莫追惊讶地抬起头,“四师姊!”
“嗯哼。”月穹爱理不理的。
“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他咧大了灿烂的笑脸,感动不已地朝她扑过去。
“臭小子少卖脸了。”她嫌恶地一巴掌拍开他那张让她看了就火大的脸。
“人家本就还青春年少……”他抚着火辣辣的面颊,好不楚楚可怜。
她用力哼了哼,“是只有脸还青春年少。”
“师姊,你怎会来北蒙?”本想着今日进了有如狼窝的宫中肯定是不好脱身了,没想到她居然会半途杀出来截胡,不只是吞雷措手不及,就连他也深感意外。
“我--”她话都还没说,他已急切地打断她的话。
“你是不是接到我的求援信了?”他家相公终于不必病恹恹了,而他也不必烦恼日后会守寡了?
“什么求援信?”月穹愣了愣,听得云里雾里的。
“啊?”不是吗?
“我来是因为二师兄发话了,忌日之前我得把你这小子给拎回去。”听老五说,二师兄都把菜刀给磨好备妥了,她还年纪轻轻,才不想被剁手指脚趾。
“不管你是为了什么而来,总之只要你来了就好。”莫追大喜过望地拖着她的手臂往巷外疾走,“快快快,跟我回去看看我家那口子”
月穹的身子大大震了震,她止住步伐错愕地瞪着他。
“你家那口子?”什么时候……臭小子家中添了一口她都不知道?
“我相公。”莫追还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开口。
“相……公?”
他甜甜一笑,“我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