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统一的广大中土现下分裂为南国、西夷、北蛮、打着辕朝正统旗号的靖王、以及占据东北的新兴势力—死王。
西夷、北蛮原为游牧民族,在辕朝鼎盛时期,骁勇善战的延康帝两回亲征招降,双方和平近百年,直到辕朝末年,皇位传至安熙帝,朝纲不振、吏治败坏,西夷、北蛮趁势叛乱崛起,辕朝末年四皇子又为争大位而引发四王之乱,两百多年的辕朝,短短不到十载,分崩离析。
安熙帝外甥王靖,以护圣驾为名软禁安熙帝,诛杀四皇子,最后再以武力迫安熙帝退位,继帝位,以中兴辕朝盛世为号召,是为兴朝,号靖王,对外称中土大统后,方立帝号。新起的兴朝因内乱交战耗损过剧,已无力出兵平服四方割据为王的势力。
如今兴朝国土以忽尔河与东北死王为界,鸦理河隔北蛮、黎阳山分西夷、南汾河阻南国,原有三十二省、分两百七十九县的辕朝,今仅十五省,下辖一百三十七县。
当今靖王尽管打着中兴辕朝盛世旗号,然说白了,靖王就是个血脉不纯的“外戚”,拥有正统血脉的皇亲稚子早被靖王以平乱之名,顺手抹杀清理得一干二净。
民间流传四王之中,原该继大位的宁亲王十岁长子,在乱事中身负重伤,让宁亲王一批效死的忠心卫士送出兴朝国土,至于究竟送去哪儿了?流言版本太多了,事实如何没人知晓。
兴朝七年,京都百姓好不容易自百废待举的惨境中,缓步恢复平静生活,当年四王之乱,王宫遭焚毁大半,皇城周围亲王贵胄都府亦多半毁之,辕朝正统血脉在四王之乱后可说几乎灭绝。
乱事之后,十载过去,京都百姓过了几年宁静日子,巴望从此能平平安安,未料才开春,靖王即颁旨征兵、征粮、征税。
这道旨意下来,京都百姓个个像热锅上的蚂蚁,急上火了。
周念霜昨晚捧着账本算了大半夜的帐,不知不觉迷糊入睡,天色方大亮之际,她忽然惊起而坐!
她眨眨眼睛,摸索腰际,大刀横划过的剧痛,清楚得像才发生过。
那是梦吗?
周念霜抹着额头上冒出的汗,梦里有个紫色眼睛的月老、有对雪白巨翅的地狱阎罗……
是梦吗?梦怎能真得像发生过?
她十六岁过半,靖王亲征东北失利,被死王斩首于忽尔河畔,靖王首级一路示众,令人闻之丧胆的死军即将打进京都。
她记得,她在仓促间贱卖祖产,最后只得薄银几十两,随着京都逃难群众南奔。
她留了十两银,其他银两分给随身小厮阿书、勤湘、府上的管事、几名仆婢,打发他们离开。
阿书、勤湘死活不肯,上年纪的管事决定回位于城郊西南六十里外的冬阳山山脚下的老家,其他仆婢拿了银钱,虽满脸泪难舍,最后也各自走了。
阿书、勤湘执意同她与爷奶一道往南方走,她不肯,其实阿书原不赞成离开京都的,后来她趁阿书、勤湘两人出外张罗东西,带着爷奶先往南走,没有他们,以阿书跟勤湘的脚程,若要南逃肯定能先到南方,她不想拖累他们。
周念霜回想,低头看怀里的账本,最后一笔帐,日子记着兴朝七年二月二日。
她确实死过又活回来吗?
真有这样的事?
一阵急促奔跑的脚步声来到她厢房前,周念霜脑子飞快地转,若不是梦……今天她该是满十五岁,她生辰是二月初三,今日靖王颁布诏旨,好不容易宁静的京都又乱……一早上市街买鲜菜的勤湘,什么也没买上……
“小姐、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果真是勤湘的声音……周念霜回想十五岁生辰这日的事,又摸了摸腰腹,那不是梦她记得她十六岁将满十七……靖王亲征东北大败,死王挥军将入京都……
“进来说话!”周念霜喊道。
勤湘这才推开门,上气不接下气的急喘,正要开口,周念霜截了她的话。
“你去市街没买上菜,是不是看见了皇诏?”
“啊?小姐,你怎么知道?”勤湘惊讶,她的确在市街上看着禁卫兵将皇诏贴上的。
“靖王要征兵粮加税了,是不?”周念霜垂首,真不是梦了!
“是、是呀,小姐,你说这该怎么办?又要打仗了!咱们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平安日子,怎么又要打仗!”
“今日是兴朝七年二月三?”周念霜问。
“是,今日小姐生辰,一早老太爷交代奴婢上市街买猪蹄。”勤湘乖顺答道,尽管困惑小姐怎问起日子,彷佛不确定今天是自个儿生辰似的。
“你什么也没买,对吗?”周念霜又问。
“我……一看皇诏就急着回了,小姐,我们是不是……”勤湘不安地说。
她记得清清楚楚,勤湘后来说,街上大爷们相交讨论是否该变卖家产,迁往南方。
“我们不走,我们留在京都。勤湘,猪蹄别买,把银钱省下,你先忙去,我一会儿要上铺子。”
“可是,小姐,今日是你生辰……”这日原该休沐的,勤湘迟疑着,虽说皇诏事大,然战事也非一两日内就能开打,眼前该过的日子也该过上才是,何况是小姐的十五岁生辰!
“无妨。眼前怎么让老太爷、老太夫人过上好日子才是要紧。勤湘,时间不多,你去找管事,要他傍晚前将府里账本、库房点清,晚上我回来要看。赶紧去吧,我梳理一下,尽早上铺子一趟。”周念霜边说边动脑,把所有事在心里过了一回。
“我帮小姐梳发。”勤湘走来。
“赶紧把事情办一办,清点库房是件麻烦事,你帮着管事一起做仔细了,先忙去吧,梳理我自个儿来就成。”
“我一会儿让阿书过来。”勤湘只好道。
“让阿书在大门等,我马上就好。”
“可小姐还没用早膳,再急也该把早膳用了—”
“你等会儿弄点花卷饼让阿书带上,我到铺子得空了再用。其他的事,等我傍晚回来会跟大家说清楚,往后日子大家得辛苦些,我一定尽力保大家都能安生。”周念霜语气不由沉重几分。
“小姐……真会打仗吗?”
“该来的躲不过,你先忙去,晚点说。”周念霜打发了勤湘,换上男装,梳发洗漱后,快步出了门。
周念霜脑子里千百桩事一拥而上,几乎乱成团。